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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于孟君淮而言难以决断,对谢玉引来说也不好胡乱出谋划策。末了,二人邀谢继清来清苑了一趟。
次日消息送到的时候,谢继清正在镇抚司里带手下的锦衣卫们操练。
听宦官禀完话,他一愣:“去清苑?”
“是。”赵成瑞躬着身,“是,王妃说有点儿想家,王爷便说请您过去一叙。您也不必太在意,什么时候得空了走一趟就是了,都是自家人,随意一些。”
“哦……”谢继清思量着应了下来,也没急着跟赵成瑞走,客客气气地让人送赵成瑞离开。
而后他平心静气地与手下们又操练了两刻工夫,眼见夕阳西斜了,才做疲乏状打了个哈欠:“今儿就早点散了吧,我去瞧瞧王妃,晚上还得赶回京来。”
手下自然体谅,打趣说谢哥您甭急,您若是赶不回来,我们也不敢疏于练习。
谢继清笑答了句“你最好不敢”便提步出了院门,上了马一扬鞭,他疾驰而去。
天边红日如血,谢继清一路急赶着,身后尘土飞扬不断,景物飞转得什么都看不清,他的思绪却愈发清明。
必是有什么大事。
他出入逸郡王府这么多回,没有任何一次是单纯为私事走动的。每一次都是假借看女儿的理由去,但回回头一次到的地方都是逸郡王的书房。
可是,此前也从没有过哪次是直接以玉引的名义请他,他更不曾到过京郊的清苑——此前他们若去避暑,其间有了需要双方通个气儿的事,都是写封信便了了。
会是什么事?
谢继清心里没谱,只能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到清苑门口刚勒住马,就见杨恩禄亲自迎了出来:“谢公子。”
“杨公公。”谢继清在马上一拱手,翻身下马便疾步往里走,边走边问,“出了什么事?”
“这个……是王妃想请您叙叙旧。”杨恩禄躬着身子道。
谢继清瞟了杨恩禄一眼。
罢了,他原也该知道,从这位杨公公嘴里听不着任何不该他说的话。
他便定下心来,随着杨恩禄继续走,结果到的地方,还真是玉引在清苑的住处——明信阁。
踏进院门,先跑出来的是夕瑶。夕瑶嘹亮地喊了一声“爹!”,被谢继清一把抱起来,院子里响起父女俩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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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习习,玉引又从窗边往东厢房看了一次,见房里的灯仍还亮着。坐在窗边的影子像是兄长,孟君淮则踱来踱去的。
这都聊了快两个时辰了。
和婧早已入睡,翻身时察觉到身边没人,便醒过来揉揉眼睛:“母妃……”
“嗯?母妃在这儿。”玉引走过去,坐到榻边拍拍她,“你接着睡,母妃去看看你父王和舅舅谈得怎么样了。”
和婧点着头打了个哈欠,又说:“我饿了。”
玉引便叫来琥珀,让她叫膳房备些亦消化的吃的来当宵夜,想了想又说:“去问问有鸡汤没有,若有就拿鸡汤下点挂面,再放几个馄饨。多做几碗,给殿下和哥哥也送些去。”
琥珀应了声“是”,退下去照办,玉引坐在榻边继续陪着和婧。片刻后鸡汤面送进来,她抬眸一瞧,却见孟君淮一道进来了。
玉引:“……哥哥呢?你们聊完了?”
“聊完了,给他安排了住处,你让备的面也直接送过去了。”他说着坐到榻上,下人取来榻桌支好,又把三碗鸡汤面端了上来。除了面,还有一碟酱牛肉、一碟麻辣蹄筋。
他夹了一筷子辣蹄筋吃,玉引问他:“怎么说?答不答应谨亲王这事?”
“你哥哥说答应。他的意思是见招拆招,直接回绝太显刻意。”孟君淮被辣得一皱眉头,吃了口面,又道,“我想了想,其实也还是愿意相信大哥不是那样的人。”
他往玉引碗里送了片酱牛肉,又喂了一片给和婧,接着又说:“哦对了,你哥哥想带夕瑶回家住几天,我答应了,明天让他们一起回去,过几天再送夕瑶回来。”
“那就索性过完夏天再回来吧,现下这么热,一往一返的太折腾孩子了。”玉引道。
孟君淮想想也对,就点了头,和婧则苦着小脸一抱她胳膊:“不要嘛,我要和夕瑶玩。”
“你就知道玩,夕瑶想家。”玉引刮刮她的鼻子,“等天凉快了让她回来你们再一起玩,那会儿你弟弟也两岁了,玩起来更热闹。”
和婧还是撅着小嘴不高兴,于是夫妻俩只能哄她说,如若她太想夕瑶,许她去谢家玩玩。
——当然,若她一觉醒来自己忘了这茬,他们也就不主动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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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
善郡王从殿里退出来,一抬头就见谨亲王还在门口等着。
他往后一缩,想装没看见绕到躲开,谨亲王沉着脸叫住他:“十弟。”
“哟,大哥。”善郡王不得不假作刚瞧见,作了个揖,“大哥您还在啊……对不住,弟弟不知道您一直等,觐见的时间长了些。父皇方才觉得有些累便直接睡了,大哥您要不……明天再来?”
谨亲王淡一笑:“也罢,那咱哥俩说说话。”
善郡王心虚得差点就地给他跪下。
谨亲王拍了拍他的肩头,大步流星地向宫外走去,善郡王只得跟着。
直至绕过了太和殿,谨亲王才说了第一句话:“你给大哥一句准话,你是不是想为那个位子搏一把?”
“大哥……”善郡王显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吓得脸色都白了。
“慌什么。”谨亲王气定神闲地笑着,“你我生来就是皇子,想那个位子再正常不过。”
他说着定住脚:“但我想弄明白,你是不是只是为了自己所以想坐那个位子?哪怕坐上去后要被魏玉林攥在手里,你也不在乎?”
谨亲王边说边看向十弟,话音还没落,就见善郡王颤抖着抬起手,擦了把冷汗。
他不禁清冷一笑:“真是半点都不能高看你。”
“大哥,其实若你们不招惹魏玉林,他……”
“你若为他说话,我可就真没法认你这个弟弟了。”谨亲王面色愈冷,道完这句话后,便看向宫门口,“早些回府吧。你既这么想,这事大哥不能纵着你。往后的事,你自己拿好分寸,是彻底翻脸不认人还是保住这份兄弟情分,全在你。”
善郡王沉默着,没应话。
“我也回府了。”谨亲王微一颔首,不再理他,提步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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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下旬,玉引听说兄长位晋指挥同知。
他从前的千户是正五品,指挥同知是从三品,上面只有个指挥使压着,在锦衣卫中属第二等。
这样突然的升官、又是发生在谢家,一时间在京中引起了一场议论,但这议论持续了不过三天,就被另一道突如其来的消息压了过去。
皇上下旨,封善郡王府的侧妃柳氏为善郡王正妃。
王府妾室扶正在本朝还没有过,何况这位从前还闹出过宠妾灭妻的丑事?
善郡王府里,柳氏自己都有点慌,忧心忡忡地问善郡王:“这怎么回事?京里都说是爷请的旨,但我听谨亲王府的毛侧妃说,好像谨亲王在皇上跟前提了一句?您不是跟谨亲王闹得不痛快吗?他怎的忽地帮这个忙……”
“大哥许是先礼后兵吧。”善郡王道。
他也知道是大哥觐见的时候说了话。算起来,他那封折子递进乾清宫都有七八个月了,魏玉林跟他透了个信儿,说这折子暂且压着,让他别多跟皇上提,他也没想到大哥会提。
“反正父皇既然准了,你就安心受着。”善郡王一笑,“好事儿,别胡思乱想。”
逸郡王府里,玉引一听柳氏扶正的事,心里就大不敬地在想……皇上这是病糊涂了吧?
孟君淮挥手让人退下,定了会儿神后还是笑出来:“准是大哥的主意。”
“啊?”玉引愣住。
他啧啧嘴,悠哉地倒了杯酒给她:“这种不好听的事,传到民间就是笑话,有人做了,就得有人背骂名。”他扫她一眼,“你知道是父皇准的,但你敢骂父皇吗?”
“……不敢。”玉引立刻道。
孟君淮挑眉:“对啊,所以错在谁啊?”
玉引恍然大悟!
善郡王府妾室扶正,恩准此事的皇上自然没错,旁人顶多说他爱子心切忘了规矩,那错就在善郡王了。
这种事素来可大可小,善郡王目下正得圣意,被这事扳倒那不至于,但这事依旧会成为他人生中的一个黑点。
日后若有机会,那这就是笔旧账。
“你大哥也……”玉引言到即止,示意孟君淮自己意会。
孟君淮就接了话:“我知道,很阴……其实也说不上,实在还是老十太嫩了。”
老十但凡本事大一丁点,也不至于这么让东厂攥着,而且得圣意这么久了还没揽下什么实权。
大哥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一举两得。
妾室扶正的事一出,既给老十扔了了个骂名,又把谢继清升官的风头适当压了压,免得太引人耳目。
就老十那点出息,没准还蒙在鼓里为这事儿高兴呢!
“那善郡王府的贺宴咱去不去?”玉引问。
“去啊,干什么不去?”孟君淮坦然一笑,“他敢请咱就敢去,反正丢人的不是咱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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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谢继清从谢慈手里接过帖子就皱了眉:“这位善郡王脸很大啊!”
“嗯。”谢慈啜了口茶,放下茶盏看看儿子,“门房的人没摸清轻重,就接下了,我已经让人赏了顿板子。但这帖,你还得回。”
谢继清:“……”
这帖子是善郡王递来攀亲的,说他的长子今年五岁,想和谢继清的女儿夕瑶定个亲。
——怎么回?他想拎着绣春刀去跟善郡王谈谈好吗?
谢继清心说这位郡王爷他是不是真的蠢?他自己在兄弟间混成什么样他不清楚吗?他谢继清跟逸郡王府又是什么关系他不清楚吗?把夕瑶嫁给善郡王的儿子?他失心疯?
再说,夕瑶比他这个长子还大一岁多,这也不合适啊。
虽说年纪不是最要紧的,可谢继清还是希望日后的女婿能比夕瑶大一点,能懂得要照顾夕瑶。
他铁青着脸在父亲面前站了一会儿,把帖子往八仙桌上一丢:“这我没法回,能提的只有年纪不合适,那他改提咱谢家年纪更小的姑娘怎么办?让我说别的,那这话可就不好听了。”
谢慈再度端起茶盏,又喝了口茶:“谁让你说好听的了?”
谢继清一愣:“父亲?”
“咱们谢家,可是从来不靠中庸之道混日子的。”谢慈敛去笑意看向他,“你既决定为逸郡王做事,那顺着他的意思做就可以了。他若自己不想与善郡王翻脸,你给善郡王留些脸面也可,但既然连他都不顾,你何必还非得护着这张窗户纸?”
“……可逸郡王没和善郡王翻脸啊。”谢继清道。
“你这是近来升官太忙了吧?”谢慈手指将案上的一个册子一推,“这是玉引备给善郡王妃的礼单。”
谢继清蹙眉,狐疑地拿过来一翻,神色便一震。
这礼不薄,但显然不是逸郡王府平日给正妃们备礼的规制。仔细瞧瞧,首饰、布匹两项甚至比往常备给侧妃的还要薄些。
“好几个王府都是这么备的,这还不算翻脸?”谢慈悠悠笑着,吹着茶上热气摇了摇头,“年轻人,要眼观六路。”
谢继清:“……”
爹我知道您近几年在家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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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当日晚上,善郡王府收到了谢家的回帖。
孟君泓听闻来送回帖的只是个面生的小厮便猜到了结果。他不禁沉了面色,心道这谢家也太猖狂,他这么个在朝中如日中天的皇子亲自向他们提亲,他们还敢不答应?
结果,翻开回帖,他发现自己还低估了谢家的“猖狂”。
回帖的正文就两个字:不嫁!
字迹还稚气明显。
而落款和正文的字迹一样稚气明显,三个娟秀的小字里透着点霸道:谢夕瑶!
孟君泓差点气得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