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抽薪?”
从根源上解决盐务的问题?!
好大的口气!
他一个做皇帝的,都还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念儿不过是个后宅女子,她又能有什么良策?
郑念儿没有看到永承帝眼底那一闪而逝的不以为然,她开始仔细说道——
“世家之所以敢与朝廷抗争,就是因为他们霸占着天下的盐田、盐矿等,他们各家还有制盐的秘方。”
“他们垄断了天下的食盐,他们不但借此攫取了巨额财富,还拥有了抵抗朝廷的底气!”
郑念儿虽然不通政务,但她熟读穿越网文啊。
不管是男频奋斗文,还是女频爱情文,只要是穿越隋唐之前,都会利用一个后世才有的技能——制盐。
“二郎想要打破世家的垄断,彻底肃清盐政,就需要拿出品质更好、价格更低的食盐!”
说到这里,郑念儿还故意停顿了一下。
她想看看永承帝的反应。
永承帝:……
就这?
朕难道不知道想要跟人家打擂台,需要拿出起码的底牌?!
可问题是,他没有啊!
就是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无法从根本上撼动世家的垄断,永承帝才退而求其次的准备强征盐税。
结果,又碰上了一群胆大妄为的地方豪强!
看到永承帝不屑又气恼的模样,郑念儿倒也没有生气。
没办法,她可是穿越女,脑海里所拥有的知识,远超这个时代上千年。
她觉得习以为常的东西,对于土著来说,就是神仙之术。
永承帝会质疑,甚至觉得她信口开河。
郑念儿成竹在胸,迎着永承帝的目光,缓缓说道,“二郎,我曾经在某本古籍上,看到过一种制盐的法子。”
“无需费事费钱的用大锅煮,只需晾晒,就能得到更好、更便宜的食盐!”
郑念儿嘴上说着,心里暗暗苦笑。
得,她也来了一回被穿越前辈们用烂了的“古籍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古籍梗虽然烂俗,但真的好用,也是唯一能够解释郑念儿一个久居内宅的闺阁女子,如何能够知道令世人惊叹的制盐秘法的借口!
郑念儿不必旁人,她与永承帝从小一起长大。
永承帝不能说对她“了如指掌”吧,却也非常熟悉她的生活轨迹、成长状态。
而郑念儿的身边,也一直都有丫鬟仆妇。
想要利用另一个烂俗的“老爷爷”的梗,她都没有足够的条件、
所以,还是古籍梗吧,郑家虽然出身奴婢,但许是越缺什么就越想要得到什么。
靠着胡氏发迹后,郑有粮这个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鄙农夫,便话重金在民间搜罗了一些书籍。
当然,郑有粮买到的这些所谓“古籍”,基本上都是西贝货。
但郑念儿所要的只是个由头,而不是真正要什么古籍。
若是永承帝继续追问,问她索要古籍原件,她也可以推说不小心遗失,或是那些竹简什么的年岁太久,直接坏掉了!
“晾晒?不、不用煮?”
永承帝终于听进去了,不再是一副不以为然、质疑轻慢的态度。
作为一个常年长在皇宫里的人,永承帝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民间体验民情,了解民生。
不过,幸运的是,他有冯寿这个好先生。
冯寿并不赞同先帝抬举庶
所以,教导永承帝的时候,冯寿没有一味的传授四书五经,而是会穿插一些民间疾苦的小故事,并讲述很多有关国计民生的常识。
冯寿可不想养出一个“何不食肉糜”的蠢皇帝。
呃,好吧,虽然永承帝在其他方面还是犯了蠢。
但在起码的民生问题上,永承帝还是拥有起码的见识。
比如,他知道,当下主流的制盐方法,就是一个字——煮!
把盐卤放到大锅里,架上木柴、炭火,一顿猛煮。
水分被烤干:,留下盐的结晶,然后在进行一系列的工艺进行提纯。
而这个“一系列工艺”,就是世家捏在手里的秘方。
如果没有这些工序,即便煮出了盐,也不能直接吃,咳咳,容易吃死人!
世家所垄断的,不只是盐田、盐矿,还有这些秘方啊。
如果有秘方,永承帝也想圈一片海滩,然后制盐、卖盐。
可问题是,他没有!
现在,忽然听到另外一种制盐的方法,还不用浪费铁锅、木柴等工具,永承帝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却还是心动了。
“对!不用浪费什么铁锅、木柴,只需利用大自然的力量,就能得到上好的海盐!”
感谢某些考据党的网文作者,写小说的时候,把一些工艺表述得非常详细。
比如晒盐,如何开垦盐田,如何晾晒,如何过滤……郑念儿都不用特意去查资料,就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她见永承帝真的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满眼的兴奋与急切,郑念儿心里暗暗得意。
她没有继续卖关子,而是仔细的将晒盐之法说了一遍。
最后,她豪气的表示,“二郎,等您制出了更好、更便宜的海盐,那些世家就再也不能卡你的脖子了!”
“朝廷也无需担心他们拥‘盐’自重,故意用盐来为难朝廷、为难二郎!”
其实郑念儿还是挺庆幸的,面对永承帝的“改革”,那些地方豪强只是采取了粗暴的暴力抗税。
并没有用更绝、更致命的招数——直接断盐!
他们手里可是握有全天下的盐田、盐矿啊。
如果他们诚心要给永承帝一个教训,完全可以断了食盐的供给。
市面上没有了盐,别说寻常官宦人家受不了了,就是小老百姓们也会不满、骚乱。
一个控制不好,兴许还会闹出“民乱”。
自古以来,“官逼民反”从来都不是什么好词儿。
而作为主导这一切的皇帝,便是毫无争议的“昏君”。
虽然不至于因为一个盐就乱了天下,毕竟世家们只是想给小皇帝一个教训,而不是真的要弄得天下动荡。
他们会及时停手,尽快让市场恢复正常,百姓们也会得到安抚。
但,永承帝作为皇帝的威信会一扫而空,他的“亲政”也就成了笑话。
“……”永承帝听完郑念儿的话,却没有急着有所反应。
他沉默不语,他仔细消化完那些话,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狂喜。
“哈哈!好!好啊!”
永承帝兴奋的在大殿里只绕圈子。
绕了好几圈,他停到了郑念儿面前,一双眼睛,仿佛看绝世珍宝般看着他的小青梅。
“念儿,你、你果然是我的贤内助啊!”
永承帝一把将郑念儿拥入怀中,恨不能
咳咳,至于为啥没有成功,永承帝拒绝承认自己抱不动。
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半大男人,又是娇生惯养,哪里有那样的蛮力?
最后,永承帝只能用大手轻拍爱人背脊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欢喜与感谢。
“快说,念儿,你想要什么奖赏?我都给你!”
心情好了,永承帝也就变得格外大方。
晒盐之事还没有实验成功,他就兴致勃勃的想要犒赏功臣。
“……只要能帮到二郎,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二郎一直爱我、疼我!”
郑念儿听着“奖赏”两个字有些刺耳。
什么奖赏?
难道就不能用“奖励”二字?
虽然两者的意思差不多,但前者听着就像是上位者在赏赐下人。
郑念儿虽然做了永承帝的宠妃,但在她的心里,她始终都觉得,她和永承帝之间是平等的。
她不是枉顾封建王朝的等级制度大讲特讲什么人权、皿煮。
而是觉得,她与永承帝是“夫妻”啊,没有什么谁尊谁卑的区别!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郑念儿想着,等她提出的晒盐法真正帮助到了永承帝,让他知道她郑念儿不只是一个宠妃,一个后宫女子,而是能够辅佐他的贤内助,永承帝自然会懂得如何尊重她!
只可惜,现实没有给郑念儿这个机会!
或者说,是那些世家们,并没有郑念儿之前想象得那般“良善”。
永承帝从郑念儿手里拿到了详细的制盐之法,正准备安排心腹去海边圈海滩、晒海盐,京畿地区便有了乱象。
“不好了!京城已经周围的十几个郡县,所有的盐商铺子都关了门!”
“京兆府只一天,就抓到了几十起因为盐而闹出的纷争!”
“……陛下,宫里也没有盐了!”
“还有南大营、北大营,将士们吃不到盐,已经开始闹起来。若是不能及时处理,可能会炸营!”
朝堂上,一个个的官员跳出来回禀事情。
前几件事,似乎没有那么危急。
永承帝虽然变了脸色,却还没有过于惊慌。
但,听到两大驻守京城的军营都要出乱子了,他的心跳瞬间加速。
紧接着,以王源为首的世家系官员们开始纷纷上奏章。
他们的奏折写得言辞犀利,直击此次事端的核心——盐政改制!
盐商铺子为什么会关门?
当然不是挟‘盐’自重,人家是做小生意的,忽然被加了严苛的税负,实在承担不起,这才不得不关门。
人家这是“惹不起”啊,纷纷躲了起来。
百姓们为什么会起纠纷?
还不是买不到盐?
人可以不吃肉,但绝对不能不吃盐啊。
没了盐,人就会没有力气,还会得一些奇怪的病。
百姓们买不到盐,就容易在民间造成恐慌。
现在还只是一些民间纠纷,若是盐的问题不能早日得到解决,发生民乱,也不是不可能啊。
至于皇宫——
咳咳,皇帝自己惹出来的麻烦,他自己吃不上盐,那叫活该!
只有他自己吃到了苦头,永承帝才会明白,人家那些世家们,为了天下的安定,为了上至皇帝、下至黎民的食盐,付出了怎样的辛苦!
世
而南北大营的食盐危机,则是最要紧的。
就是那些世家们,也怕把局势给玩脱了。
万一真的逼得那些兵汉炸营,住在京城的他们,也会有危险啊。
所以,还是尽快“劝谏”永承帝低头吧。
认个错,取消那些所谓的“盐政改革”,一切重新恢复原样,绝对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永承帝:……你们都好,就朕一个人不好!
他高高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那群慷慨激昂的朝臣。
他们口沫横飞,他们滔滔不绝。
在他们的口中,他赵圭俨然成了祸国殃民、逼迫民反的昏君、暴君!
他,仿佛一个人站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
本能的,永承帝有惊慌、有无措。
很快,他镇定下来,胸中便只有无尽的恼怒与焦躁。
再给他三个月,哦不,哪怕只有一个月呢,他、他就能拿来更好、更便宜的海盐。
到那时,他根本不怕那些奸商们囤积居奇、操控食盐市场。
然而,眼前这些人,慢说一个月了,估计连三天的时间都不愿意给他。
“逼我!你们一个个的都在逼我!”
永承帝满心悲愤,他甚至绝望的发现——
当他成为群臣讨伐的对象时,满朝上下,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冯寿,他的冯师傅,居然闭上了眼睛,装作无事人!
陶勇,他的岳父泰山,竟低着头,躲在人群中,一副唯恐被人点名的模样。
还有淑妃、德妃的父亲、兄弟……他们、他们全都要么闪躲,要么装傻!
孤立无援!
永承帝忽然有种孤寂的绝望感。
“谁来帮帮朕啊!朕不要第一个政令就此夭折!”
永承帝还带着稚气的脸庞上写满了焦躁与迫切,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朝臣们还在慷慨激昂的“劝谏”,永承帝只觉得自己都要喘不上起来了。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殿外忽然传来小太监的通传声:“博文馆学士王诗玖奉太后懿旨,有奏疏呈上!”
什么?
博文馆?
哦,是了,这是何太后鼓捣出来的“新衙门”。
学士王诗玖?
这、这又是谁?
好像是个女子——
轰!
朝堂上,包括王源在内,文武官员们都露出了惊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