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省城,刚好是第二天的清晨,何景天领着亲妈出了火车站,在路边找了个小馆子吃了些早饭。
虽然听到儿子保证说不会丢下自己,但来到这样一个陌生的环境,何母还是忍不住会害怕。
她一手拉着何景天的衣角,一手抓着包子卖力的往嘴里赛,异常的情况引得周围的食客侧目不已。
其实,如果何母不是这般战战兢兢,眼神没有躲躲闪闪,她整个人看起来跟正常人也差不多。
甚至于,被何景天仔细梳洗过之后,何母终于露出了白皙、姣好的面容,让她看起来,比普通中年妇女好很多。
但,坏就坏在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某些反应,让人稍稍仔细一看就知道,她这人脑子不太好使。
感受到周围的异样目光,何景天本能的觉得羞愤,还隐隐怪亲妈给自己丢人现眼。
但心底里的声音却告诉他:“抬起头、挺起胸,为什么在意别人的目光?”
“妈妈受了刺激,得了疯病,难道是她自己愿意的吗?”
“作为儿子,你不去怪伤害她的人,却反过来怪被伤害的亲妈让你丢人?这是什么混账逻辑?”
“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何景天,你可别连狗都不如!”
何景天:……我、我干什么了?我不就是觉得有些难堪嘛。
再说了,谁不想有一对让自己骄傲的父母?
“呵呵,要求别人之前,麻烦你先看看自己,你成为让父母骄傲的儿子了吗?”
“哼,连亲妈都嫌弃,连亲妈都丢掉,你都配不上那一撇一捺!”
“还有,别人要是嘲笑你亲妈是个疯子,也是你做儿子的不够有出息。毕竟母凭子贵嘛!”
脑海里的声音继续发挥毒舌,毫不客气的挤兑何景天。
何景天:……喂!喂喂!你是我的心声,是我的一部分,你也叫何景天的,好不好?!
天天骂“何景天”畜生不如,如今更是嫌弃他不够优秀,脑海里的这个声音难道真要搞分裂?!
何景天满心的不忿,但他不敢发作,他有种预感,如果自己总是质疑、反抗心底的那道声音,自己极可能会有非常凄惨的下场!
算了,不就是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不要因为周围的闲言碎语而迁怒自己的亲妈嘛,也不是太困难的事儿。
何景天挺直了腰杆,不去听周围的议论,也不去在意别人一样的目光,继续像个孝顺的儿子般殷勤的照顾何母。
看到何景天这幅做派,原本好奇、疑惑或是探求的食客们,纷纷露出赞叹、敬佩的目光——
还真是个好孩子,对自己疯傻的妈妈这般孝顺。
没有因为世俗的偏见或是外人的侧目而自惭形秽、恼羞成怒!
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能都这般坚定的心性、开阔的心胸以及沉稳的性情,着实不容易啊!
“小伙子,很不错啊!”
有位看着慈眉善目的大爷,买了一兜油条,看到何景天与何母的互动,禁不住连连点头。
走的时候,竟主动冲着何景天竖起了大拇指。
周围的人也都纷纷附和,“是啊,这么浮躁的时代,却还有这样孝顺的孩子,真是难得。”
何景天脸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惊愕。
自己带着疯癫妈妈来吃饭,别人没有嫌弃、没有笑话,居然还、还夸赞他?!
“哎呀,还是S大的学生啊。难怪!”
“就是就是,还是大学生有文化、有素质,懂得孝道!”
小饭馆里
何景天非常聪明,也懂得随机应变。
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没有嘲笑自己,反而对他大夸特夸。
但“机会”来了,他绝不会放过,没有嫌弃的给亲妈擦了擦脸上的油渍,他故作腼腆的说道,“没什么,孝顺父母是我们做儿女应尽的责任。”
他越是这般谦逊,周围的大爷大妈越是看他顺眼。
有热情的大妈仔细看了看何母的模样,试探性的问,“小伙子,你这是带妈妈来省城看病?”
看病?
疯病还能看?
哦,对了,亲妈不是天生痴傻。
而且吧,何景天记得在自己小时候的时候,亲妈还曾经有过短暂的清醒。
但那时他被奶奶教导得不许跟亲妈接近,而亲爸和奶奶又怕亲妈会跑掉,直接将她锁在了屋子里。
后来,奶奶好像还给亲妈熬了一些药。
没过多久,亲妈就又变得疯疯癫癫,看着似乎比过去更加严重了。
何景天是奶奶一手养大的,他不愿把自己的奶奶想得太恶毒。
但,何景天太聪明了。
有些事,过去不注意,他或许还想不到。
当他开始深究的时候,就会发现,奶奶对自己的儿媳妇,也就是何景天的亲妈,似乎做过不太光彩的事儿!
另外,何景天年幼的时候,听村里人闲聊,提到了他亲妈的疯病。
当时有个外村嫁来的新媳妇,不知道何家的情况,看到疯傻的何母,说了句“其实这种疯病也能治”。
只是,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其他村民的附和,新媳妇本人也被婆婆用借口叫走了。
那时的何景天,只觉得有个疯妈让自己被人笑话,对亲妈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也就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
重生后,他的记性变得特别好,很多小时候的记忆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这会儿听到大妈的好奇询问,他禁不住想到了这件事。
亲妈的病,或许还有救!
但很快,何景天又有些犹豫:治病肯定要花钱啊!
“啊呸!何景天,你还是个人嘛,连医院都还没去呢,你特么就先心疼钱了!”
“我骂你畜生不如,你还觉得委屈!你自己想想,你这种连亲妈都不管不顾的模样,像个合格的人吗?”
脑海里又响起了唾骂自己的心声。
何景天:……求求你了,我也没说不治啊,我、我就是担心钱!
“没钱就去挣啊。你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有学历、有人脉,难道连养活亲妈、给亲妈治病的钱都赚不到?”
“你特么还是重生回来的,如果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到,你也好意思说自己是‘重生者’?”
心底的那个声音,犀利又辛辣,只把何景天怼得险些自闭。
“……对啊,我来省城一是给我妈治病,二来也是带着她一起生活!”
何景天被心声骂得体无完肤,表面上,他还要做出孝顺、懂事的模样,积极的回答热心大妈的问题。
“带着她一起生活?哎呀,小伙子,你自己还在读书吧?”
周围的人听到这话,禁不住有些惊诧。
何景天露出一丝苦笑,但很快又恢复了乐观、积极的模样,“我爸去世了,老家没有什么亲人了,我妈又身体不好,我只能带着她!”
“哎呀,不容易啊
“不愧是S大的学生,有责任、敢担当,对了,我家亲戚就住在S大附近,你要是租房子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
“对对,咱们都帮帮这对母子,太可怜了!”
“可不是,好孩子啊,这才是咱们社会需要的人才!”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对孝子何景天更是赞叹不已。
他们省是传统的儒教大省,孝道什么的早已镌刻到了人的骨子里。
现在从上到下都在忙着搞经济建设,人富余了,但有些东西好像被改变了。
很多老人痛心疾首的感叹“人心不古”。
所以,忽然看到一个孝子,明明是前途正好的天之骄子,却不顾现实中的种种困难,带着疯傻的妈妈读大学。
哎呀,这才是为人儿女应该有的样子啊。
“……我邻居家的闺女在电视台工作,要不让她来报道报道这个小伙子?”
“对了,我记得我家那口子的老战友在S大当安保,可以让他多照顾照顾这对母子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听周围的七嘴八舌的介绍了何景天母子俩的故事,纷纷站出来要帮忙。
于是,何景天又收获了一堆的联系方式。
叮!
何景天似乎解开了什么财富密码!
作为一个偏远山村走出来的穷小子,他想要在省城立足,最缺的就是关系人脉。
而从维县火车站开始,这还不到一天的功夫,何景天记录电话号码的本子上就多了十几个电话号码。
或者,这些人只是善良的陌生人,甚至是跟着凑热闹的人。
之后也未必能帮何景天什么大忙。
但,有个联系方式,何景天就有了结交的机会啊。
而且——
何景天还发现,“孝子”这个名声真的太好用了。
他上辈子为什么会被圈子里的人排斥,被世人唾弃?
还不是因为他坏了名声,成了人人鄙夷的凤凰男、白眼狼?
看看周围这些大爷大妈热情的模样,他们还都只是陌生人呢,却给了他最大的善意。
何景天非常期待的想象着,等他回到学校,回到熟悉的环境和社会关系中,他又会因为“孝子”而获得多少赞誉和好处!
毕竟,在人的传统观念里,一个孝子,人品是有保障的。
尤其是像何景天这样,对于疯傻的亲妈都不离不弃,那更是十分难得。
一时间,何景天心底那种“被逼迫”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得意与期待。
“谢谢!谢谢各位大爷大妈,你们都是好人哪!”
何景天再三道谢,然后才在众人的目光中,带着亲妈离开了小饭馆。
坐上公交车,一路来到了S大。
何景天看看时间,发现已经上午十点钟,这个时间,辅导员应该在学校。
何景天没有耽搁,直接背着行李,拉着亲妈,找到了班级辅导员的办公室。
“……老师,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把妈妈带来省城!”
“我、我想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宿舍我就不住了,在外面照看我妈!”
何景天缓缓将父亲意外去世、母亲神志不清无法生活自理的事儿全都说了一遍。
最后,他十分诚挚的恳求,“我知道,这样违反学校的住宿制度,但——”
听完何景天的讲述,再看看一直锁在何景
唉,知道何景天同学家境不太好,但她还是没想到,这位容貌出众、成绩优秀的男生竟这般困难。
“好,你的情况,我会向学校反应。对了,你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吗?”
何景天摇摇头,“我今天刚回来,还没有出去找。”
这年头还没有满大街都是房产中介,想要租房子或是买房子,基本上都是熟人介绍或是在自家门外贴个告示。
S大周围倒是有不少房舍,但大多都是自家住,出租或是出售的情况很少。
“这样,我帮你去问问。你先把母亲安置在学校附近的招待所。”
辅导员热心的帮忙想办法。
何景天点点头,事实上,他也准备这么做。
如果是亲爸,他还能先把人带去宿舍。
或者,亲妈要是正常些,他也能跟班里的女同学商量商量,把人送去女生宿舍。
偏偏,他亲妈情况特殊,根本不能跟陌生人相处。
所以啊,在没有租到房子之前,还是先住招待所吧。
跟辅导员讲明情况,何景天便带着亲妈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招待所。
开了一间房,何景天暂时把行李放好,又请招待所的女服务员帮忙,给亲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一通收拾完毕,已经是中午。
何景天又带着亲妈去学校食堂吃饭。
路上,不少同学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其中就有何景天同班女生。
“咦?那不是何景天嘛,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谁?”
“可能是他妈妈吧,长得跟何景天挺像的。”
“……安琪,你认识知道这事儿吗?”
“不知道,我只是听说何景天家里出了意外,他急着回去料理丧事!”
几个女生躲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为首一个白净漂亮,穿着也洋气的女孩子,赫然就是何景天上辈子的妻子,一个被辜负了的可怜女人苏安琪!
她看着不远处,一对看似母子的男女在吃饭,心中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离她而去,而她的命运似乎也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