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么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让他没有勇气迈出脚步,让他被牢牢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
从监控画面里看过去,能够看到南世阳已经莽莽撞撞的走到了迷宫花园的另一条道间。
他跌跌撞撞,身形看起来是那么不稳,监控画面前的文婷心为之揪心。
不知道他是胡乱闯的,还是有认清那么一点点的路,或者说…他在挑战着什么东西。
“从我跟到二少身边以后,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坚持的面对他的心理病。”余阳也在监控画面前看着,不安的心与文婷心相同,“这个病,二少之所以放纵,多半是因为害怕。”
相比文婷心,余阳操下的心,余阳的担忧可能会更深一层…
因为他跟了南世阳有十几年。十几年的时间里,他除了是二少的贴身助理,也一直都是二少的向导,为二少领头开路,为二少指出正确的方向…
南世阳的情况,在现场这么多人里,余阳算是最清楚的了。
南景山不知道,文婷心也不知道,关于南世阳真正的想去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小的时候,可能是在二少想念三爷的时候,他会想让自己努力去识路,去记起当年的方向。
但想法只有一刻,真正面对的时刻也只有那么几秒。
每次信誓旦旦的跟余阳说让他自己走一段路,让他自己试着面对一下。结果,最后总是没走上十米便回头朝余阳招手,让余阳赶紧跟上来。
像这样的情况,被迫要全程面对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余阳为二少担心,也为二少紧张。他不能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二少下定决心的把自己困在这种地方,强迫自己面对。
但是他也想知道…想知道二少的心病在哪里…
“以前,世阳不也有走丢的时候吗?”忽然,文婷心想到了另一方面,回头向余阳问道:“他一个人走丢的时候,你们找到他以后,有发现什么吗?”
寻常的走丢与此次的情况又有所不同。
余阳摇摇头,想着便道:“二少一个人走丢的时候,在他反应过来以后虽然会乱走,但他有目标。只要他能找到一个人,便可以用社会救助卡联系到我们。届时,他便得以解救。而现在…”
现在,他的目标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东西,不是获救…而是真正的,坦然的面对他害怕的东西…
他心理的问题,他内心深处,可能连他自己都发觉不到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东西,无人所知…
“婷心丫头。”余阳的话到一半未完,南景山已经呼上文婷心,一声呼叫马上吸引走他两人的视线。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监控画面上,南景山皱起眉头,即时播报:“他走到死角了,还一直往前走。”
没有错…
从监控画面里可以看到,南世阳拐过一个弯,走到了一堵死角。跟前是一面绿色花坛围城的墙,他没有停下脚步,他一步步上前,似乎在他的视觉里,跟前还有一条路…
“不会吧。他不是说十米以内的前方,他还是可以正常看到的吗?”
迷一样的气氛在三人之间蔓延开来,对着监控视屏,所有人的心口被狠狠掐紧。
处在迷宫之中,此时此刻,南世阳的视线范围已经越来越短,短到他的眼睛已经开始泛花。
他不能用脑,不能用力的去认路,不能让自己的思绪全部落在道路上头…可是他做不到。
小的时候,就是太过用力的去回想,太过逼迫自己一定要回想起来,所以他有过两次晕倒在路口的经历。
所以现在的南世阳最讨厌把精力花在认路上。出门带人,带救助卡,带电话,也带上了地图…
他能想到的可以带的东西,全部都带齐…否则,他必不出门。
可现在的情况是正面迎击,与儿时一样,他要挑战他自己,要让他正视过去一直不敢正视的问题。
南世阳眼前的景色是模糊一片,犹如乱象,甚至可以称作瞎子。
比瞎子好一点的是,他还能看到绿色,红色,蓝色与白色的虚影。
他只知道,眼前有天空,有树木,还有花草…对于道路却是一无所知。
额头已经渗出了汗,凭着感觉走,南世阳每一步都迈的很小心,又很是不稳,如醉酒一般。
到底是什么…
他也很想知道,脑部没有一点损伤问题的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不正常的视觉?
为什么在他那场烂七八糟的梦里,会出现宫白秋?
为什么梦里的他没有那么拼尽全力的去救弟弟?
可实际上,他根本不在乎宫白秋。而当年,也是拼了命的去救弟弟…
已经完全走到了死角,南世阳的脚尖触到了花坛的底部,鼻尖擦过近在眼前的绿叶,一股湿泥土的味道传入鼻尖,他微微拧眉,神色一变…
迷蒙的眼前,混乱的思想莫名的闯入了一些零星片段。
儿时的片段,他尘封在心底的片段,这么多年来,更成为了他永远都不想再翻播出来的片段。
十几年前那天,在叶晓凡居住的农村里,五岁的南世阳蹲在地上玩泥巴,一张小脸折腾的脏兮兮地,面上也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笑容。
在南世阳完全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宫白秋突然出现在他身边。
穿着一袭白色长裙,她看起来很有气质,很梦幻,与此刻的南世阳格格不入,完全不能认作为一对母子。
宫白秋在他跟前蹲下,南世阳警惕的看向她,不说话,也没有表情,小小年纪的他心里对这个女人有着防备。
因为南景山经常告诉他,不要跟他的母亲来往,不要听他母亲的话。
宫白秋哄骗他的第一招便是掏出一张纸巾,轻轻给他擦脸,清秀的面上带着好看的笑,看上去是那么无毒无公害,让奶娃子的南世阳无法排斥开她。
他才开始记事,印象里对他母亲的事情留下的太少了。所以没有接触过她,也做不到像南景山说的那样,直接推开一个给自己擦脸的‘好人’。
“阳阳,认识我吗?”宫白秋一开口,声音也是清脆好听,没有一点作恶的味道。
南世阳只点下头,虽不躲壁,但防备心犹在,他不做声,不与她对话。
而在下一刻,宫白秋已经收起纸巾,转而摸上他的脑袋,柔声笑道:“你能认识妈妈,真的太好了。”
“妈妈从来没有好好带过你,你会不会责怪妈妈?”这是宫白秋开口以后说的第一声让小南世阳心绪紊乱的话。
他呆木的看向她,依旧不做声,却将脑袋转去了屋内。
屋子的门是关着的,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但他很希望这个时候,叶晓凡能从屋子里出来,帮他一把。不要让他跟这个女人沟通。
心里还是在害怕。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她看起来甚至很温和,她看起来待他也挺好。可小南世阳看着她就是觉得害怕。
因为她是三叔口中的恶人,因为三叔一直不让他跟她见面,也因为他似乎见过,她在病房里辱骂他父亲的画面。
小孩子的脑子能记的事情不多,南世阳就记住了这么一些。但是这一些,足以让他对宫白秋产生畏惧与忌惮。
不做声,一是因为不知所措,二是因为害怕,其三,也是因为在他心底深处,有几分渴望着母亲的存在。
如果他有母亲,如果他的母亲也有三婶那么好。那么,他应该也有小三儿那么幸福吧?
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喊出‘妈妈’两个字,对小南世阳而言,这个理由魅力太大。
“阳阳,爸爸已经走了。以后你跟妈妈好不好?”可能是为了抓紧时间,宫白秋省去了好些哄孩子的话,她道出了她的目的:“妈妈现在来接你,以后,你跟妈妈一起生活,妈妈会好好待你。”
说完以后,宫白秋伸手抓上了他还沾着泥土的小肉手,抓在手心,作势便要带着他起身。
那一刻,小南世阳慌了一下,他往后躲,他开始挣扎,甚至,他对着那关闭的门大喊了一声:“三婶!三儿!”
“阳阳!”没能喊出更多的话,南世阳的嘴巴已经被宫白秋捂住。
她倒是没有想到,南世阳看起来那么乖,那么听话,结果心里还是不愿意接纳她。
这样就更好了,他不愿意接纳,她也不愿意带上他,不愿意跟他有关联。
继续蹲下身,宫白秋捧上南世阳的小脑袋,一手捂住他的小嘴,轻声怪道:“妈妈是偷偷来找你的,拜托,不要让别人知道,好吗?”
好,还是不好都不是一个小孩子能想明白的回答。
南世阳依旧不作声,不给回答,不点头,也不摇头。
一个孩子看她的眼神,都复杂的让宫白秋难以琢磨,她在心间感叹着:不愧是南义天的儿子,小小年纪,心思与他一般重…叫人难猜。
“妈妈是真的想跟你好好生活在一起,阳阳相信妈妈好吗?”手掌轻柔的抚摸着南世阳的后脑勺,宫白秋好声好气的继续哄,“阳阳不羡慕三儿有妈妈吗?阳阳不喜欢三叔三婶那样的家庭吗?阳阳的妈妈就在这里,阳阳乖乖地,跟妈妈走,好吗?”
对一个孩子而言,‘爸爸’‘妈妈’的存在是贵如全世界的。
南世阳很少见南义天,但是每次南景山带他去见南义天的时候,他都很开心。
因为他有一个可以让他喊‘爸爸’的人,即便是寥寥几次的会面,都给了他一种并不是孤单小孩的感觉。
眼前的‘妈妈’让小小年纪的南世阳想到三儿嘴里喊的‘妈妈’…
都是妈妈,都是一个可以让他这样‘喊’的人,他当然想要…
“妈妈知道妈妈从来没有陪阳阳玩,妈妈做的很不对,妈妈对阳阳很不好。但是从今天开始,妈妈会好好对阳阳,让阳阳像三儿一样,幸福又快乐。”一口一个‘妈妈’,几次出口后,宫白秋鼻头有些泛酸。
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当的好卑鄙,好失败。生了他这么久,头一次主动来找孩子,居然是为了把他给丢弃。
在这一刻,她自称为‘妈妈’,而在下一刻,她的‘孩子’将会落到人贩子手里…
到底是她身上下来的一块肉,宫白秋有些心疼,有些心酸,却没有心软。
“妈妈爱阳阳,妈妈会对阳阳好。妈妈跟阳阳打勾勾…”伸出一只小拇指,宫白秋继续哄着,继续骗着,骗的太深,太真实,竟疼到了她自己的心。
小南世阳并不成熟,思想也是懵懂的,宫白秋的话,他听懂了一半,也理解了一半。
肉肉的小手缓缓伸出,他勾上了宫白秋的小拇指,小脸上还写着‘陌生’两个字。
“打了勾勾,阳阳就跟妈妈一起走了,好吗?打勾勾,上吊,一百年不许骗。”哄的那么幼稚,却又那么认真,哄过后,宫白秋探头上去亲吻上南世阳的小脸上。
她身上有着好闻的香水味,小南世阳处在呆木时刻,没能做出反应,也始终没有开口回她一句话。
而这示好的一吻过后,宫白秋再回到南世阳面前的时候,面上却无故多了两行泪。
骗着一个孩子,骗到后来,她真的把自己给骗到了…
现在,她正在用计,正在想办法把一个五岁的孩子骗出去,骗给人贩子,骗到这个世界最隐晦的角落…让他的人生走向另一个极端…
心里会痛…
骗术有多高明,谎话有多好听,孩子有多么的相信,她的心就有多痛。
也是她的孩子,也是她十月怀胎下的孩子,可她必须要丢了他。
小南世阳终是伸出肉手,悄悄给她擦泪,用着幼童稚嫩的声音,道:“别哭了。”
那么一个擦泪的暖心动作,彻底绷破了宫白秋内心深处的防线,那是她身为母亲最后仅剩的一点良知。
不知是装的,还是被真正触动了,她开始哭泣,啜泣着问他:“阳阳,愿意跟妈妈走吗?妈妈只剩阳阳了…爸爸已经走了,妈妈真的只剩阳阳了。”
孩子最经受不住的便是大人的泪,男人最经受不住的便是女人的泪…
即便是小南世阳,即便他只有五岁的年纪,看到她这么伤心,处于善良的童心,他也拒绝不出口。
小肉手继续给她擦泪,小南世阳就这样答应了下来,应的很正气,像个男子汉一样,“别哭了,我跟你走。”
一番哄顺,目的达到,宫白秋直将南世阳往自己怀里带。
那么小的身子被她拥进胸口,宫白秋能感觉到孩子的尴尬,也能感觉到自己的难过。
这一抱,她视作最后一个拥抱。
以后,她将不会是他母亲,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母亲了。
本来他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是给了他一条生命,让他活到了这个年纪。
接下来的人生,她不会再让他存在在自己的生命里。
这样一个不该存在的孩子,她只能解决,也必须解决。纵然不舍,纵然会难过,也不能继续留下他来。
宫白秋牵起南世阳,带着他往田野地里过去的画面还挺好看…
那么一小段路里,南世阳心里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以为自己得到了母爱,得到了‘妈妈’,以为自己的不会再是孤单到没有家庭的小孩。
往田野过去的一段路之间,被宫白秋牵着的他笑了,离开的越远,脚下还蹦跶起来,看起来很活跃,很开心。
这段记忆在脑海里翻腾起来,再回到花园迷宫之中,南世阳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另一条道上。
额头不断的冒着斗大的汗珠,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的很紧,紧到了指节泛白的地步。
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宫白秋当年是这样跟他说的话,宫白秋口口声声跟他保证,她会带着他一起过日子,她需要他,她只剩他。
这种蠢话,还有这番愚蠢的画面,南世阳从来不敢回想…
即便是儿时无知的他都不敢再去想宫白秋那个女人。
眼前的画面还是一片虚影,他脚下在一步步的迈着,他识不清路,他辨不出东南西北,一直往前走,走到不能再走了,他便随便转个向,往能走通的地方过去。
儿时的那段回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详细,南世阳甚至出现幻听,觉得自己能听到三儿呼叫他的声音。
“二哥!二哥!”三儿比他小一岁半,呼叫声还着浓浓的奶气。
三儿是跟着小南世阳出去的,小萝卜腿迈的太慢,跟了好久才跟上南世阳。
看到南世阳身边的女人,三儿不敢出去,一直到宫白秋跟南世阳离开后的那一会儿,三儿开始呼叫南世阳。
南世阳回头看到三儿之后,他招呼着自己肥硕的手臂,道:“三儿,来玩泥巴。”
三儿没有防备,听到‘玩’以后,屁颠屁颠迈着小萝卜腿便上去了。
两个小孩蹲在田野地里开始玩着手上的湿泥巴,南世阳告诉三儿:“我妈妈刚刚来找我了,她说想带我走。二哥陪你再玩一会儿,等我妈妈回来以后,二哥就跟妈妈走了。”
三儿没有抬头,专心的玩着手上的泥巴,似懂非懂的回道:“妈妈在家里等二哥,妈妈准备了好吃了。”
“那是你妈妈,二哥也有自己的妈妈。”五岁的南世阳比三儿大,关系理的也比较清。
他对三儿笑了笑,不干净的小脸上写着开心,还说道:“二哥的妈妈也很漂亮,二哥妈妈也很爱二哥。以后二哥不会太羡慕三儿了。”
小孩子的心性那么直…
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上一刻害怕,下一刻便是喜欢…
率真的南世阳,懂了些事儿的南世阳把他的头一次相信就这么给了宫白秋。
那是他头一次对女人付出这样的相信,在留下阴影之后,他的这辈子再也不想跟女人相处,厌恶极了女人的眼泪…
“二哥,妈妈说,我们只能玩一会儿,玩太久了,她会担心。”三儿很乖巧,玩耍的乐乎,还不忘提醒南世阳,转达叶晓凡的嘱咐。
“那三儿先回去吧,二哥要在这里等二哥的妈妈。二哥不回去吃饭了。”
两个孩子的交流很天真,有着很纯澈的美好,而这一切就在人贩子出现的那一刻被打破。
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一个带着草帽的男人,匆匆跑到两个孩子面前,率先抱起南世阳…
没错,他第一个抱的人是南世阳。
抱着南世阳跑了好几米开外,南世阳在人贩子手里不断挣扎,扑腾,用浑身力气甩脱着他,一边大声喊道:“放开我!放开我!妈妈!”
嘴里喊的还是宫白秋,而孩子不知道,此时此刻,宫白秋早就跑的不知踪影,消失在了这片野地。
“二哥!二哥!”三儿起步去追,小他一岁半,脚下迈的很慢,根本追不上那个距离。
就在人贩子跑到了十字路口,准备要拖南世阳上摩托车的时候,白璐出现在一边墙后,她对人贩子使眼色,拿石子丢人贩子。
很快便提醒了人贩子,他抓错人了。
这是一场有计划的拐卖,收了白璐的钱,人贩子不能抓错人,也不敢抓多人。
所以他放下了南世阳,转身回跑,开始奔向也在往他这边跑来的三儿。
南世阳被安放下来后,已经吓哭的站在原地不动,嘴里直喊“妈妈。”
那是十字路口的中心,他左看右看,认不出一条路,分不出一个方向,只有回头的路是回田野地的…而那条路上有那个抓他的男人…
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承受的了这种突来的恐怖袭击,看着人贩子跑远的背影,他没有想到更多,他只会哭。
对宫白秋的信任建立起来不过一会儿,孩子已经相信了那个给他下过重重承诺的大人。
他没有追上人贩子,他左顾右盼,边哭边用朦胧的视线找宫白秋…
那个答应过要带他走的妈妈,那个让他付出全部相信的妈妈,那个让他同意离开三叔一家跟她走的妈妈…没有出现。
而在他迷茫无措之际,划破天际的另一道孩子的哭声传来,“哇——”
那是三儿的哭声,传到南世阳耳朵里的第一刻,他停止了哭泣,用脏袖子擦了擦泪,眼前清晰下来,他才发现,原来人贩子已经抓了三儿。
“放开他!”南世阳往回跑,撒开一双腿,用他最快的速度去迎面对上那男人。
但是他怎么可能会是那个男人的对手,男人往道上奔,他往田间跑,一来一回,正面对上的第一刻,男人一个侧身便把他给避了过去。
“二哥——哇——”被男人夹在胳膊肘下的三儿伸长着小手臂指向南世阳,短小的手指头张的大开,哭的一脸花猫,嘴巴也张到了最大,发出他最大的声音。
“放开我弟弟!”小腿往回撒,南世阳咬着牙没头没脑的继续跟了上去。
他还那么小,他才只有五岁,可在这一刻,他拿出了拼命的架势…
人贩子回到车子边的时候,拿出摩托车后面箱子里的麻绳,三下俩下的把三儿捆绑在摩托车上。
这样一段时间让南世阳抓到了空,一举追到了车子边。
可即使追到了也没用,人贩子坐上了车,发动引擎,没有给南世阳一点时间…
南世阳只狠狠一扑,抓住了三儿的脚,力气太小带不动,甚至还让人贩子发动的车子一起带了出去。
整个下身在地上拖着,车子开的多快,他就被磨的有多惨。
没有想过放弃,没有想要松手,还想死死的抓住,还想拼尽全力去守护住他的弟弟…可他力气只有这么一点…
车子拐过了几个弯,人贩子也管不了被车子直拖的南世阳,白璐告诉他,得手之后马上往镇里逃,能逃多远逃多远,否则让孩子的父亲找到,他别想活下来。
就这样,似乎在两个弯后,南世阳被狠狠甩了下来,小身子翻滚了好几圈,落到了一边的草坪里,额头布下鲜血,已然晕厥…
在他脑子里的画面只到这里,后来,醒来的时候,三叔告诉他,他父亲走了,他母亲也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三儿,也不见了…
那个十字路口,那个喊着‘妈妈’而没有意识到人贩子去追弟弟了的他,那样一个为了母亲而错失了救弟弟机会的他…
南世阳总算知道了,为什么他识不清路,为什么他的视觉是这样的,为什么他越想知道这件事,脑子便越疼,疼到抽筋,疼到浑身发软,疼到晕倒…
因为人贩子把他放在十字路口不管的那段记忆,在他醒来以后,没有出现在他脑海里。
医学上有一种说法叫创伤后应激障碍(PDST),没有人察觉出来,没有人知道他认不清路,他记不起车子到底开往了哪个方向的原因,是因为他忘掉了这样一截片段。
他忘掉了这样部分的记忆,可能是自主选择忘去,也可能是无意识的抹去,一直以来,这不齿的过去一直被他埋藏在心里。
自己不敢去触碰,也不准任何人提起。就这样,他记不起,也想不明白,只有在看到路口的时候,脑袋会疼,眼睛会花,甚至出现重影…
这是头一次主动去面对他惧怕的视觉,他强撑下去,撑住所有因为视觉障碍而带来的不安与恐惧,紧张与害怕…
心口‘咚咚咚’的跳着,额头‘唰唰’的冒着一层又一层的汗,脚下越来越不稳,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
从叠影到重影到部分模糊,再到完全模糊…
病态的视觉以非一般的速度发展,像是在恶化,不断的恶化,恶化到了他根本连眼前的事物都无法看清,甚至伸出手掌都不能认清自己的五根手指…
南世阳不能放弃,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放弃,心里好怕,怕自己的视觉会永远变成这样。
若是这样,别说识路,他甚至看不清文婷心,看不清他的子鑫,子璇,看不清整个世界。
所以他继续面对,继续撑着,继续让自己顶着这样的视觉往前走…
觉得他的世界已经没有了尽头,觉得他只能这样往前走,觉得除了这条路,他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在最后的时刻,他想起了儿时的回忆…
那段被遗忘了十几年的回忆…
车子往哪个方向开的他依然不知道,十字路口的四个方向他依然分辨不出来,可是他明白了…
当年站在那个十字路口,他慌张,害怕,恐惧的时候,嘴里念的是‘妈妈’,因为他害怕了那么一小段时间,他错过了救三儿的最佳时间。
如果他能直接追着那个男人上去,如果他能抱住那个男人的大腿,如果他能给三儿争取点逃跑的时间,说不定三儿不会被抓到手…
如果,他没有把那样一段时间用来喊‘妈妈’…
那个不称职的女人,那个让他恨到骨子里的女人,那个给他留下了不少阴影的女人…
原来,自己不敢面对路口的原因都是因为她!
“哈哈~”嘲讽性的笑意脱口而出,笑声有些凄凉,南世阳站住脚步,一脸苦涩,“居然是她…”
真是可笑…
给他留下了这么多毛病与遗憾的罪魁祸首,居然是她…
他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这样的事实,该用什么反应来告诉全世界,告诉婷心,告诉三叔,告诉他自己的孩子…
他南世阳是个那么迫切想要爱的人,他南世阳能被几声‘爱他’骗到了这种地步,他南世阳到最后,还是选择原谅了那个女人。
一个没有养过自己,没有对自己尽过一点责任,甚至想丢了他,把他的一切给私生子的女人。
好蠢啊~
小时候那么蠢,长大了也还是那么蠢~
“呵~”艰难的苦笑没有断过,再低头,张开手掌注视在那上头,眼前的画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如相机调焦一般,无法控制…
头痛欲裂,疼的他捧紧了脑袋,疼的他单膝跪下,清亮的眸子被一层水雾蒙上,眼前的视线依旧模糊。
这就像是源自于心底的打击,闷不吭声地,给了他最重的一击。
粗重的喘息着,胸口一片置闷,抬头看向眼前的道路,视线在模糊与清晰之间交错。
有时,他看不清眼前的任何物品,就像一片滤镜插在眼睛里一样,模糊了他的世界…
有时,他能清晰的看到眼前的景色,树是树,花是花,天空还是天空,面前的一个路口依旧是一个,没有变成两个,三个…
眯着眸子,他专注于这病态的视觉上,想恢复过来,想让自己变成正常人,想更加用力的去面对他惧怕的一切。
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当年,他还有什么想不起来的回忆…都一起来吧!
现在的他不需要来自母亲的爱,不需要为那种女人伤心,他什么都不怕。所以,全都来吧!
监控画面前,早已没有了文婷心的身影。在看到他跪下的那一刻,文婷心已经抬开腿脚,快速的往他身边赶去。
被回忆伤到的他,被病态视觉吓到的他,感觉到自己被全世界遗弃的他…在最后的一刻,又被赶到他身边的文婷心给拉回。
其实他乱走乱撞,离出口已经很近了,文婷心跑进迷宫里,只拐过一个弯便找到了跪在地上的他。
她蹲着他身边,双手拉住他的手臂,有些苍惶,不知所措,“世阳,世阳啊…”
文婷心好担心,眼前的南世阳视线半落在地上,半落在前方,他抱紧了脑袋,一双有力的手掌红的发烫,像是用尽全力想控制他的大脑。
居然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可想而知,他有多么的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世阳,世阳…”她也用力的抓紧他的手臂,发现无用,只好环臂包上他的身子。
那么一刻,心里有过深沉的懊恼。想让他面对他的困难,却又心疼他被折磨成这般。
“世阳别想了,我带你出去,我们赶紧出去吧,好吗?”紧紧环住他的身子,文婷心用力大喊。
唤回了他的几分神智,因为惊悚而缩小的瞳孔开始散开,放大了焦距。
“世阳,还好吗?现在还好吗?”慌里慌张的问着,文婷心抬头,担忧的捧住他的脸,自己也凑到他的跟前,“看看我,我在你面前,看看我,世阳…”
于南世阳的视觉,瞳孔一直在调焦,散大又缩小,随着他波澜起伏的心理。
终是看清了跟前的人…
“婷,心…”埋头,倾身,他直直的靠在了文婷心的肩头。
什么话都没有说,浑身力气也散尽,浑身都是汗,趴在能让他安心的肩膀上,不过一刻,脑袋便黑蒙一片,直接晕厥。
“好重啊…世阳?”皱起一张小脸,文婷心抱紧南世阳,坚持着蹲住,“世阳?怎么了?”
没成想到,他居然会直接晕去…
后来,文婷心花了好大的精力才撑到南景山跟余阳过来帮忙,一人一边的把南世阳从她身上架起,然后背在身上。
马上送了南世阳去医院…
……
而后的时刻里,文婷心一直陪在南世阳身边。
昏睡的他看起来很不安,经常浑身抽动一番,这时候,文婷心会紧紧抓住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安哄道:“没事,没事啊。”
这一觉,他睡了好长的时间,一直睡到了晚上*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睁开眼睛的第一刻,视线从模糊慢慢调制清晰。
可以看清天花板上的纹路,可以看清床边挂着的点滴,可以看清一边拉起的床帘…
还好,什么都还看的清。没有像在迷宫里的那样,整个视线模糊到连手掌都识不清。
“醒了吗?”文婷心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坐在他床边,抱着他的大手,时时刻刻给他提供最安心的守护。
文婷心猜想着,可能他真的经历了一番来自心底深处的大战,他缺乏着什么东西,所以他害怕。这个时候,她必须陪在他身边,给予她力所能及的一切。
“世阳,醒了吗?看的见我吗?”倾身,她探至他跟前,一张小脸贴的很近,还抬着另外一只手在他眼前晃动。
手指头晃动了两下,被南世阳伸手抓住,宽大的手指握紧她的,暖和的温度在其间流传。
南世阳眉目一松,心下像是松了口气,万分侥幸。
还好,他还能看到东西,还能看清眼前的婷心。
其实他的世界里,只要能有文婷心就可以了。
他的眼睛能识的清文婷心,已是足够。
“看的见了吗?”又问了一次,文婷心松了握着他手掌的那只手,转而往上移,捧上了他的脸颊。
轻轻的抚摸,浓浓的温情,她轻喘出气,也似是宽了心的那般,“还好,你没什么事。否则,我要气死我自己了。”
“嗯。”南世阳应了下来,嘴角微勾,带起温和的笑意。
“要不要让医生来看一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忧心的问着,文婷心的小手捋着他的额头以及他额前的碎发。
动作很亲近,无意间暖和了他的一颗心。
南世阳微微皱眉,似是思索了半刻,后道:“不想见医生,想见三叔。”
“好,那我打电话给三叔,让他过来找你。”得了令,文婷心起身便要去找电话。
但这身子才起到一半,被他手下一用劲,又带了回来。
压回他的身上,文婷心正想开口,耳边已率先传来他的声音,低沉黯哑,透着一种迷人的味道:“还是想先好好看看你。”
------题外话------
即将进入番外第二段——宫白秋与南义天的过去!
包子老早就有想过要给南义天来一段特写,不会长,大概就两章~或者一章~很快很快哦!
完结后还在万更的BB只有包砸啦!大写的勤奋特加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