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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不巧的是研究室里没人,不,应该这么说,研究室里的职员正好不在岗位上,海姆达尔进去的时候看见二位别部门的巫师坐在两把椅子后面,看那样子等了有一会儿了。
比他先来的二位中的其中一人就是被分去立案办公室的阿黛利亚·菲林小姐,另一位也是这次考进来的见习员之一,六名男士中的一人。
海姆达尔使劲想了半天,总算在对方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想起他的姓。
“……马丁先生。”
对方微微一笑,和他握了握手,“瓦尔·马丁。”
海姆达尔讪讪一笑,显然对方已经看出他的犹豫了。
海姆达尔记得他是因为他后来留在了监督检查办公室,做了拉巴特·法西的下属。此人模样中等,说起话来不疾不徐,有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容易让人忽略距离感,这样的人在“人事”部门工作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海姆达尔忽然想到,莫非法西先生当初给他们分派工作就是依据个人特长或者个性特征?譬如能力出众的菲林小姐进了连审判员们都削尖脑袋往里钻的立案办公室,天生具有“忽悠”能力的马丁先生留在了监督检查办公室,而他自己,看上去未老先衰?所以进了轮值首席办公室?
海姆达尔左右看看,往门边的角落站了站。
马丁说:“找个地方坐吧,还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说着拉过来一把椅子。
海姆达尔道谢后坐下了。
菲林小姐一直低头看手里的卷宗,眼睛都不抬一下,貌似全神贯注,就是不见翻页。
“是来送资料吗?”马丁看见他手里的羊皮纸。
研究室出错总不好逢人就宣传吧,海姆达尔含糊的称是。
马丁先生不愧是搞人事的,笑了笑,很有眼色的没再追问下去,海姆达尔心里对他的圆滑世故表示敬佩。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马丁很会闲聊,几乎没有冷场的时候,他总能在谈话即将中断前找到新的起始点。等海姆达尔惊觉过来时才意识到一直都是自己在说话,虽然谈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不由得暗暗警惕起来,说归说,不再像刚才那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又过了一会儿,马丁掏出怀表看了看,站了起来,对海姆达尔和菲林小姐说:“我还有工作,不等了,菲林小姐,他们回来时请帮我传达一下口信。”
菲林终于抬起头来,朝他点点头。
马丁一离开,偌大的办公室顿时陷入了沉寂。
研究室的装饰风格和轮值首席办公室差不多,也许为了风格统一,IW里的办公室都是这一型的。不过放眼望去很凌乱,文件书籍堆得到处都是,地上倒是相对干净一些,比第一次看见的监督检查办公室略好。
海姆达尔掏出怀表看了看,发现留在这里实在浪费时间,既然等不到人,那就等一会儿再来吧,他还惦记着一资料室的珍贵手稿。
要不,海姆达尔犹豫的想,他也让菲林小姐给自己带个口信?看这位女士好像一直都没有动弹的意思。
“斯图鲁松。”没想到人家先找他说话了。
海姆达尔朝她看去,就见她对自己微笑,这还是海姆达尔第一次看到她露出笑容。
于是海姆达尔也笑了笑。
“你是来送资料的吗?”菲林问了和马丁差不多的问题,海姆达尔不相信她刚才什么都没听见。
“算是吧。”
“是什么资料?”菲林又道。
海姆达尔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好像很有兴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还笑容可掬的。
有句话叫做“伸手不打笑脸人”,主要是一般人在面对一张笑脸时难以下这个手。
“就是研究室送去轮值首席办公室的资料。”海姆达尔说。
菲林小姐的笑容僵了一下,略缓了缓,说:“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关于历史的。”
菲林抿了抿嘴,“立案办公室的阶段工作总结已经送过去了吧?”
“对。”就在他办公桌上搁着。
“评价如何?”菲林急切的问。
海姆达尔见了就琢磨,莫非那份总结是她写的?
“不知道。”
菲林小姐不满的蹙眉,又问,“审批通过应该没有问题吧?”
海姆达尔越发肯定那总结就是她写的了,“我想应该没问题。”
菲林小姐展颜一笑,眼睛瞄向他手里的羊皮纸,别有深意的说:“你拿着的应该是研究室的工作总结吧,是不是上面要求他们重写?”
海姆达尔说:“首席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菲林小姐似乎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了,不吝惜的称赞海姆达尔是个乖孩子,海姆达尔很想唾弃自己心理阴暗,但她那话怎么听怎么言不由衷。
干脆不动声色的把她的表扬全收下了。
“你是不是还有事情?”菲林小姐忽然拿出大姐姐的架子对海姆达尔细声细气。
海姆达尔一瞬间犹豫了,刚才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他的迟疑被菲林尽收眼底,于是对他说:“你把总结给我吧,我代你转达。”
海姆达尔还是很迟疑,“我过一会儿再来。”
“你们办公室四点半就下班了,工作总结是有递交期限的,现在要求重写,万一耽误了怎么办?”
“研究室里的人到哪里去了?”海姆达尔问。
“去问讯办公室了。”菲林忽然把笑容一敛,“斯图鲁松,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没有。”海姆达尔肯定的说,事实上他觉得正好相反。
“我想表达我的善意,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菲林小姐一脸严肃。
海姆达尔觉得她就是把自己当小孩子,说话的口吻,表现出来的神态,就是典型的应付未成年人。
海姆达尔看了她片刻,直到把对方看得心里发毛,不自然的转开目光,他才把羊皮纸放到她手里,“那就麻烦您了。”
菲林楞楞的看着手里的羊皮纸,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给您说说吧。”海姆达尔直接把椅子拖到她对面。
菲林小姐更加不自在了。
海姆达尔视若无睹,笑眯眯的就着她的手把羊皮纸展开,指着上面的错误点一一纠正。菲林小姐起初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听着听着眼神就变了,到最后不得不拿起一旁办公桌上的羽毛笔把海姆达尔说的话直接记录下来。海姆达尔讲的太繁杂,光听一遍记不住,而错误点又比较分散,有些错误细小到字母拼写有误,当然,心高气傲的她绝不会让自己开口让他多次重复。
最后,海姆达尔还嘱咐菲林,请转达研究室他们的资料抄写有误。
“这些……都是你发现的?”尽管这么问,菲林小姐显然并不相信。
海姆达尔平静的说:“我在学校经常做这个。”
“做什么?”
“给别人找茬。”
***
那天回到办公室,他把情况汇报了一下,告诉吉伦特,他没等到人,所以把工作总结交给自愿替她转交的立案办公室的阿黛利亚·菲林小姐了。
吉伦特听了以后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声“知道了”,其他什么都没提。
第二天下午,研究室新写的工作总结递了上来,吉伦特还是转手交给了海姆达尔,这回海姆达尔看得很迅速,因为新的工作总结跟原来那份一模一样,就是把里面的错误全部纠正了。
实在挑不出错了,海姆达尔很有压力的签上了自己的大名,一笔一划写的极为认真,写完以后还臭美得欣赏了好几遍,情不自禁的脑补“假如我是首席……”。
交上去的时候吉伦特法官问了一句,“研究室的人没有动静吗?”
海姆达尔不太明白。
吉伦特又道,“资料室的钥匙在你手上,他们没来找你吗?”
“没有。”
吉伦特挑了挑眉毛,把海姆达尔交上来的研究室重写的报告随手丢到了架子上。
海姆达尔再次两耳不闻窗外事,扑到资料室中去了。
第二次参加职工大会时研究室的工作总结被退回去重写的事情被主持会议的法官当反面教材拿出来举例,研究室的职员一个个羞愤难当、面红耳赤,其他部门幸灾乐祸之余也有了警惕感,轮值首席办公室还会把工作总结退回来?该办公室不是一向“只进不出”吗?
这次大会除了贬,还有与之相对的褒。
有一个人在全体IW职工面前受到了表扬,不是海姆达尔,而是“中间人”阿黛利亚·菲林小姐。
因为研究室是根据她的纠错手稿改正了自己的错误,“知恩图报”的研究室没有忘记她的功劳,向监督监察办公室提了一提,这份功劳就记在了菲林小姐头上了。
坐在最末一排的海姆达尔面不改色的拍手,跟旁边人一样热烈。
菲林小姐在接受众人的掌声时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这份羞涩柔和了眉眼间的咄咄逼人,显得她更美了几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知道为什么,眼神有些生硬,像害怕撞见什么似的一直盯着一个方向。
***
开学的日期一天天临近,海姆达尔抓紧时间收拾资料室,终于赶在开学前把所有的资料都按顺序塞在了书架上,剩下不够放的也整整齐齐的码在一个角落里。
他兴高采烈的还钥匙时,吉伦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徽章递给他。
海姆达尔拿到手里一看,是一个天平IW银色徽章,大约有两指宽,三、四公分长。
“这是……”海姆达尔看向吉伦特。
满屋子的爷爷奶奶都乐呵呵的望着他。
吉伦特眉眼带笑的说:“我记得你说你很喜欢我们的袍子,可惜规矩就是规矩,初级见习员不能穿着统一长袍,这个徽章多少能证明你是我们IW的人。”
这是不是对他的一种肯定?
海姆达尔激动的道谢。
“下次来的时候就把徽章戴着,这可是独一份……”斯格罗伊法官的话没说完,海姆达尔已经手脚麻利的佩戴好了。
一屋子的法官都笑了起来。
想到他第二天就开学了,再来IW露面可能要延到暑假,斯格罗伊法官在下午开庭时把他带去了审判厅,让他在旁边做笔录。这次开庭因为犯人的不配合拖了很久,是一个越境连环残害麻瓜事件,在罪证确凿的情况下审判不过走个过场。
在旁边记录的海姆达尔感到受益匪浅,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感觉,一坐在审判席一方,立刻会有种居高临下、冷眼旁观的超然感受。
庭审结束以后,他留下收拾记录,斯格罗伊法官先行一步。
等他出去的时候人基本也走光了,光照不足的走廊阴风嗖嗖、十分凉快,掏出怀表看时间,发现都快六点了,巫师联合会最晚下班的部门都“打烊”了。刚要加快步伐,一串急促的交谈声从耳边擦过,抬眼看见前面有一扇审判厅的门开了一道缝,说话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门外站着一个人,定睛一瞧,发现是瓦尔·马丁。
本想偷偷溜过去算了,但是道就这么宽,而且又是必经之路,瓦尔·马丁也一早发现了他,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还把他拉过去一起听壁角。
门里就是那几个抱成团的见习员,海姆达尔觉得很奇怪,马丁先生不也是他们的一分子么,为什么这些人在里面,他一个人在外面?
门内的说话声没有停歇,每个人都在直抒胸臆、畅所欲言。
海姆达尔听了一会儿,几乎都在抱怨新工作的不称心,就连海姆达尔以为的能干的女强人也对她的上司霍林沃斯法官意见颇多,听她话里的意思,她怀疑霍林沃斯不是患有严重的完美强迫症,就是对她有意见,无论她做什么,总看不顺眼,连一份最普通的表格填写都会被挑三拣四等等等等……
壁角没有听完,马丁先生就带着海姆达尔离开了。
出了审判厅区域,海姆达尔忍不住望了眼神色如常的马丁,马丁忽然转过脸来对他说:“研究室的错误其实是你发现的吧?”
海姆达尔楞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礼尚往来了一下:“您和他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多奢侈的定义。”马丁嘲弄的笑了笑,又道,“我们几个的关系没有那么亲密,就拿我来说,我原本和他们都不认识。”
海姆达尔迟疑片刻,问,“您为什么要躲在外面听他们讲话?”
马丁十分坦然,“职业习惯吧。”
海姆达尔不解。
马丁说:“我原来是害虫咨询监管委员会的,已经习惯时刻监视自己的工作对象了。”
工作对象?那些见习员?
带着这个疑惑,海姆达尔结束了他短暂的实习生涯,暂时告别了国际威森加摩。
开学以后,他收到了国际威森加摩寄来的考评通知,轮值首席办公室对他的评价很高,他得了个漂亮的优秀,落款上的寄信部门是监督检查办公室,寄信人是瓦尔·马丁。
海姆达尔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也是被监视对象之一。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