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爵,您对时局有什么看法呢?”叶孤云问道。
“时局?”大公爵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明白为什么要纠结这个。
“是的,时局。就是您对国际形势、区域形势、经济走势、政治局面等的一系列重要元素的判断。惟有对时局有一个最清醒的认识,执政者——无论是掌管着的是一个国家、地区、还是城市,才能找到最合适的发展方略。”叶孤云答道。
“太有道理了!”罗契大叫,“嘿,叶!你可得说慢一点,我快跟不上了!”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出了羊皮纸和鹅毛笔,边听边做着笔记,煞是虚心,煞是勤奋。不过他提出的要求一点都不靠谱,在座诸人都是通过翻译宝石交流的,效率是恒定的,叶孤云说得快点慢点基本没什么影响。
所以,叶孤云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简单地说,您只需要辨清两个问题,”他伸出了两根指头,“它们代表了您对未来的大体看法。”
“请说。”大公爵凝声道。
“选择题。接下来的一段时期内——可以是短期、中期、长期,关于地区走向,是战争还是和平;关于政局,是安稳还是****?”
“那太明显了!根本毋需思考!”大公爵断然道,“内战结束后,国内已承平数十载,并且还会持续下去,我根本看不到这个局面会有被打破的可能!就算现在是一个疯狂的战争贩子占据了执宰的位置,他也找不到可供讨伐的对象!格雷斯特已没有敌人了!东边是世界屋脊,南北已至其地理界限,连西面的昔日世仇托古奥都已化作了一片荒漠!兵锋已无处可指。至于雷登半岛?呵,并非我妄言,与那群人的交锋,算不得战争一词。至于内部战争的可能性,那就要牵涉到第二个问题了....”
大公爵顿了一顿,而埋头记录的罗契忍不住接了下去。
“但那依然是不可能的!国内政局并没有动荡的迹象!绝不可能催生新的内战!”
罗契抬起了头,滔滔不绝地讲述。
“共和国虽然已走过几十年了,但就一个国家一个政权而言,这点时间只能算是尚处新生,它还走在其快速上升的道路上,这是它最蓬勃,最有活力,最具创造性的一个阶段!就政治而言,他可以是开明的、高效的、廉洁的、目标一致的,甚至是盲目的、庸碌的、方向错误的,但只有最小的可能是动荡的!历史中的无数例子能够给予证明。而且,不能忘了重要的一点,伊斯特阁下设计的这套政治制度,能够很好地防止政治动荡的产生!”
末了,罗契做出总结。
“当前国内的这种稳定的状况,只会继续维持下去,维持一段很长的时间,具体会在什么时候终结?噢,请恕我浅薄,我无法估算。但在我的认知里,最起码,即使再走过下一个几十年,这种稳定也不会有任何变动!”
“漂亮!”
“谢谢。”
“所以,这是共识?”叶孤云问。
众人俱都点头。
“很好,我很高兴我们能够拥有相同的看法。”叶孤云笑了,很淡,但不知怎的这个笑容竟显得特别生动,“那么,我们可以确定,当今时代的主流,是和平与发展。”
多么熟悉的一个短语啊!叶孤云感觉自己已热泪盈眶。当然,这只是念想...
时代的主流?和平与发展?这样的提法,众人都觉新鲜。
“正如我们一致认定的,大规模战争再度爆发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我们面临的最大挑战已不再是战争的威胁,而是落后的社会生产力无法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壮大的...”叶孤云突然打住,脸现尴尬,连连摆手,“口误,忘了吧!不是这个!”
「汗!第一世小时候背诵过的东西到现在都竟然还记得......」
“我的意思是,即使是卡尔夫坚决设法收拾我们,也只能通过明里暗里的各种非战争手段进行,而不能明目张胆地点齐兵马大举进犯——在那样做之前,国会和政府会首先替我们收拾他的。”
“绝对正确。”大公爵点头道。
手中没有羽扇,头上没有纶巾,让进入了神棍模式的叶孤云感到一阵别扭,于是他只好时不时地摩挲下巴,又让自己的脸上始终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看向众人。
“既如此,我们便应放下心中的一些不合适的情绪,不必焦虑,不必沮丧,不必紧迫不安,现在已不会有灭顶之灾了,需要面对的只是各种针对的手段,然而就算针对的手段如暴雨般侵袭而来,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进行应对。所以,诸位,请放轻松!请以积极、平和、自信的心态融入到这个时代的主流之中,专注于和平与发展。这不只是简单的两个单词,它们可以有丰富的内涵。当感觉略有心得之时,再回头审视现行的一套政策,相信就能分辨出哪些是适当的,哪些不太合适,如此,正确的修正方向便自然而然地展示出来了。”
“尊敬的先生!”图兰森焦急地叫唤,“我承认,您说的这些道理都是无比深刻直中要害的人间大道,但......听完之后我更想知道该如何操作啊!我知道您一定是有具体的方略的!就请直说吧!好不?”
显然,图兰森已被挑逗得极度难耐了。
“我可不愿意重复,”叶孤云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看向了两兄弟,“我曾经讲过,也有人曾经听过。”
“确实。”罗契坐正了身子,迎着一众探究的目光(当然不包括他的父亲和兄弟),却卖了个关子,”所以,现在是我的(发言)轮次?”
“不!是弗兰克的!”一个声音从弗兰克身上响起,却并非他本人,而是奥斯玛大法师,“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卖弄了!每当我遇到,方便的话,通常都是一巴掌扇死!弗兰克,我知道你必定也是听说过的,唔,你就琢磨一下,到底要不要尝尝我的巴掌。”
“了解。”弗兰克朝罗契展露了一个无奈的苦笑,接着便开始讲述,“这是个伟大的计划,然而其核心并不新鲜,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听惯了的一个词组,发展壮大。萨菲厄斯想将新月城发展成一座令人惊叹的伟大之城,让它在各个方面——经济、艺术、文化、思想......都拥有重大的影响,和各个阶层各方势力——政客、官僚、商人、平民、军队,国内的,国外的......都拥有极深的利益牵扯。做到了这个,新月城将成为一座真正的不落之城,每个人都向往着它,每个人都拥护着它,每个人都祝愿它长治久安,而不允许阴谋家令它陷于动荡!因为没有人能够承受让他产生动荡的代价......”
“能办到么?!”
“这不可能!”
“只是幻想吧!”
......
众人的反应,就和当初刚刚听到了相同的一个愿景时的两兄弟一模一样。
“嗨!萨菲厄斯,这话是真的吗?”奥斯玛大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众人顿时静默,然后望向了叶孤云,而叶孤云依然看着弗兰克。
弗兰克只好继续讲述:“他说过,他也不能建成一座只可能存在于我们脑海中的完美的伟大之城......”
弗兰克故意略作停顿,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画面(失望、泄气),看来在座的诸位叔伯都是聪明人,最起码也足够沉得住气。
“但却有八成把握让新月城变成一座足够分量的城市。”
对于聪明人,便是连适当的暗示都能省了,他们能够听懂字句里的深意。
“具体的方法,他没有说;八成把握是如何来的,也没解释。”
叶孤云再次经受了一顿目光洗礼。
“那也是我一直想要知道的!”罗契目光灼灼,简直能将人融化。
大公爵也作出表示,但只一个字,“请”,真的是...唔,言简意赅。不过,从那略微颤抖的嘴唇和手臂,可以看出,大公爵此时的心情也是不平静的。
叶孤云没有再像上次一样秘而不宣,也没有故意卖关子,只是先提出了一个要求:“我需要一幅地图,新月城自治领的地图,或者北地的地图,而非新月城的地图。”
地图很快便铺在了圆桌之上。
“呵,比我从商人处看到的地图精细多了。”
“那是自然。”
“那么,你是否曾仔细研究过它呢?”叶孤云瞅向了搭话的弗兰克。
“研究些什么?”
笑了笑,别过头,叶孤云不作理会。他伸手往地图上指去,手指绕着新月城的外围划了一圈,然后看向了大公爵,问道:“这就是新月城自治领的法定范围吗?”
大公爵一怔,答道:“法定范围?我们并没有这个概念。”
他进一步解释:“无论是过去的帝国,还是现在的共和国,尽管幅员辽阔,但有效统治始终都仅限于城市及周边的在其影响范围内的乡野。除此以外的大片区域,几乎都是原始而蛮荒的无人地带,充斥着怪物、异族以及各种各样的危险。当然,各个地区因为自身的历史地理等不同因素的关系,发展程度各有不同,情况便有所不同。像是自首都往南,一直到黄金海岸沿岸的大片区域,是旧帝国的传统核心区域,经过了上千年的大力发展,当中的文明地带其实早就已连成一片,在那里,领地与领地之间的边界是清晰的——也不得不清晰。而越靠近世界屋脊,文明地带的分布便越稀疏,荒野的面积便越广阔。有时候,两个领地之间可能会隔着一片原始森林,或者一片沼泽,在此情形下,便很难清晰地界定两者的边界了。”
“所以新月城属于这一种情形?”叶孤云问道。
大公爵点了点头,说道:“是的。这种情形下,一般就以各自的实际控制范围作为边界,毕竟无法控制没有产出的荒野对于领主来说没有什么价值,不值得为之争执。然而,这并不代表着边界就是一成不变的。一条重要的原则还在起着作用,‘谁开发,谁占有’,谁先让一块土地脱离蛮荒,谁便拥有那块土地的主权,当然,其中肯定会有不同的演绎方式...”
大公爵露出个“你懂的”的笑容,叶孤云当下了然,不就是个比比谁无耻的经典游戏嘛!
不懂?教教你。让一块土地脱离蛮荒的方式可是能够有很多种的!比如:
你可以老老实实的拓地开荒,消灭怪兽,赶走异族,然后开垦农田,设立集镇,修建城堡,干到天荒地老;
你也可以随手插下一块木板,或者立起一块石碑,来证明这块土地已经被你开化;
如果你足够牛逼,当然可以径直走过去,指着地,然后说“这是我的”,于是这块地转眼间从蛮荒归于文明,从此纳入“伟大的开拓者”你的名下......
这样的游戏,一点新意都没有,全世界、不!全位面都在玩!
大公爵继续说:“此原则,本来是旧帝国为鼓励领主积极向四周的荒野开拓而订立的,共和国成立之后,并没有明文废止,那么就是默认其继续沿用。基于这条原则,新月城自治领如今的边界,是在这里。”
大公爵指向了地图上新月城以东80公里外的一条河流的西岸,那儿有零星散布的几个小镇。这条名叫霍纳河的河流是一条少见的南北流向的河流,它发源自南边的一座高山,蜿蜒地向北流淌,穿越了整片北地,在新月城东北稍远处拐了个大弯,最后在北峻峰的北山脚下流入海洋。它的下游几乎就是将新月城环绕在里,而大公爵手指挪动的方向显然也是依着这条河流的流向前进。
“新月城自治领的范围,便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