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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荣姐得了罗氏的话,如了心,偿了愿,自是十分欢喜,把那罗氏好生地谢了一番,又言不知那唐娘子是哪一家。
罗氏说道:“她官人是当地的录事,去年来的这地方,家住鸳鸯巷,常请我去她家闲坐。”
“鸳鸯巷?可是巧了,当初我家在杭州赁的屋,也是在鸳鸯巷。”
荣姐和这罗氏,曾在喜船上互告知过住的地方,罗氏道:“你们还是邻舍咧,你家那屋可曾还赁着?”
荣姐摇了摇头,她叔父从杭州走罢,鸳鸯巷的屋便不再赁了,她与罗氏说了好会子话,见时辰差不多了才走。
她走罢,罗氏掀开梅红匣盖,只见里头果然是香料,罗氏的丫头唤丁大姐,她道:“娘子,这位吴小娘子,恁大方,送的这些香料,怕是能值个几十贯。”
“官人快回来了,快把这香料收到我的箱笼里,别教官人瞅见,还有那几匹料子。”罗氏吩咐道,丁大姐接过匣盒又抱了料子,急匆匆地往后头去了。
罗氏来到院儿里,唤来家中老仆,问他:“吴小娘子来家,坐的是大轿还是小轿,是绸轿,还是缎轿?”
那老仆答道:“坐的是小轿,非绸非缎,而是布,瞧着是打哪赁来的旧轿子。”
罗氏又问:“轿子身边带了几人来?”
“仨人,除了进去的那两个大姐外,还有个哥儿。”
罗氏问罢话,便回到了后头的房里,与那丁大姐说荣姐:“这个吴小娘,以前是我看差眼儿了。
以前与她一处作针线,只觉她说话好生矜持,今日再见,变得能说善道的很,不仅嘴上有能耐,还甚是体谅人。
上回我与秦娘子送了回帖,可你看看,坐着绸缎大轿,婆子丫头带了恁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来咱家是去逛花会的。
恨不得教外头人都知晓她与咱家有了来往,这样不知事的人,枉长了三四十岁的年纪,还不如这吴小娘呐,别看这个吴小娘年纪恁轻。”
“娘子欢喜这个吴小娘?”丁大姐问她。
“欢喜说不上,今日我瞧她算是个人物,我且帮她一回,日后她在里头得了便宜,我也能受益一二。”罗氏道。
那厢荣姐出了郑家,行至半路,才觉身上里头的衣裳吃了汗,黏糊糊的不爽利。
她一张脸儿,烧的通红,在郑家还没这样,好不容易挨到轿子落了地,江家的门房张老爹见梁堇好说话,便拦下了她,问道:“大姐儿,三娘子出门怎麽赁了一顶这样不体面的轿儿?”
梁堇道:“我家娘子出门出的急,一时没寻到什麽好轿。”
“咱家就有现成的轿,问钱婆子借来使就是了,何须去外头赁。”张老爹道。
“我刚来咱家,认的人不多,不知哪个是钱婆子,不好问她借。”
“她儿媳是大娘子房里的蔡管事,她生的一口骈齿,你见着了准识得。”
骈齿就是龅牙,那张老爹又问吴娘子这是去哪了,梁堇
道:“有人请我家娘子过去说话呐。”说罢,梁堇便急匆匆地走了。
荣姐步子慢,故意在等梁堇,见她撵上来了,这才一道走。江家的女使婆子,见这位新妇,不待在自个房里,竟露面了,个个觉得稀罕。
有那婆子听说新妇性儿怪,都避着走。
荣姐瞧进了眼里,等她回到自个的房里后,见坠儿和喜儿不在房里,唤了几声也不见人,遂作罢。
春桃要去外头弄茶与荣姐吃,荣姐道:“我这会儿不吃茶,春桃,二姐,你们与我里屋来,咱歇一歇,说说话,我忍了一路。”
荣姐左手牵梁堇,右手牵春桃,进了里屋后,换了身家常衣裳,坐在床上,教春桃和二姐坐在凳上说话。
“二姐,你娘是我母亲身边的得力妈妈,咱是一家。春桃,你虽是外头赁来的,但你和旁人不同,我拿你当姐姐看待。
你们随我来到这个地方,教你们受屈了。”说罢,荣姐眼儿红了起来。
梁堇和春桃忙站了起来,道:“姑娘说的什麽话,咱是姑娘的陪房,姑娘去哪咱就去哪,我跟姑娘这麽多年,从没屈过,房里仨丫头,姑娘向来最宠我。”
“春桃姐姐说的是。”梁堇附和道:“打跟了姑娘,姑娘从未呵过一声,不说逢年过节,只说平日里,没少得姑娘的疼,跟姑娘一路过来,只想着好好服侍姑娘。”
荣姐道:“我虽有恁多陪房,可这样想的,只怕仅你二人。”说罢,她看向春桃,又道:“姐姐,我不曾恼过你,咱姐俩一处多少年了,可这回我是真恼了你,恼你才教我知晓二姐。
以前我只知她灶上手艺好,哪里知晓她这一番为我的心思,我也是个糊涂的,一心为我的人我瞧不见,倒把心歪的婆子当成了宝儿。”
“这事都怪我,是我没有早与姐儿说。”
“这事不怪春桃姐姐,我那时空有为姑娘的心,可比着妈妈姐姐们没甚本事,即使春桃姐姐荐我,我也没那厚颜。”
“她们有本事,却不把我这个姑娘放在眼里,二姐,你假使什麽本事都没有,单论你对我的这份心,就不知胜过她们多少。”
以前梁堇事事问过荣姐,就连吴家三房的小娘,央她做吃食,她都要问过荣姐,这样不起眼的小事,如水滴石穿一般在荣姐心里成了印象,平日里不显,但当梁堇这个人走进了荣姐眼中,那以前积攒的好印象,此时都有了用处。
“如今在房里,我只信姐姐你,在房外,我只信二姐你,你们俩对我之心,我不会有负你们。”
这算是荣姐对俩人的许诺了,荣姐能给俩丫头许话,是一件不易的事,这也表明了,荣姐困境之难,梁堇露头的时机妙。
俩人又是一番表忠心,只听那荣姐又说道:“二姐,今日我能与那罗娘子搭上,全赖你事事周全,教我这两日对了话,要不然我去了她那,都不知要如何张嘴央人。”
梁堇在正房几日,并不是什麽都没作,求人说话是有门道的,荣姐又是头一回,与那罗氏说话,
既不能过于讨好(),又不能太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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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心里什麽都知晓,只是缺口气罢了,即使没有我,姑娘搭上那罗娘子,也不过是迟早的事,今儿能搭上人,是姑娘的功劳。”
荣姐笑说:“哪是我的功,我是依样画葫芦……二姐,你也看到了,我在这房里,院里,院外,不得尊重,院外倒罢了,她们是江家的下人,我管不到她们头上。
只这房里院里的都是我带来的人,可你看看,有哪个听我的话,收女儿的收女儿,拜姐妹的拜姐妹。”
梁堇知晓收女儿说的是孙婆子,那拜姐妹难不成说的是宋妈妈和梳头的严嫂子?
“我有心教你替我管院,不知你可情愿?”
荣姐这话说罢,别说梁堇,就连春桃都吓了一跳,梁堇道:“我素来粗鄙,管院是管事的差,姑娘疼爱看重,只怕下头人不服。”
“不瞒你俩,孙婆对我不敬,使下面的人与我挑事,我欲把她赶回家去,到时教二姐顶她的二管事。
下头人不服,以二姐之能,定然有法儿,二姐替我管教管教她们,若她们中谁实在不服……我再好言劝说。”
梁堇心中突然五味杂陈,她原想在郑家成了事,能正儿八经地进正房来,这就算是荣姐对她的提拔了,但不成想,荣姐教她去管院。
管院的权力比进正房的大,还是个二管事,可这意味着,她要去管院里的丫头,媳妇,要和她们对上,她要借荣姐的势去打压她们,这是梁堇不想看到的。
“姑娘教我何时管?”梁堇问,她再推辞,就是不知好歹了。
“明日,明日我升你作三管事。”
“我知姑娘抬举我的心急切,可置办送往汴梁的礼物还要靠孙婆子,姑娘升我作三管事,好比冷水烹油。
打头一日我进姑娘房里,孙婆和宋妈妈就盯上我了,我只想为姑娘做几件实事,姑娘提我本是好心,可我要日日提防她们。
不如姑娘容我些日子,我也好去院里摸摸每个人的脾性。”
春桃在一旁帮着说话:“二姐所言不错,姐儿要是实在想抬举她,不如升她先作房里丫头罢。”
荣姐怒道:“她们二人,一个没甚本事,一个等着我去请她,还不让我抬举旁人,这是什麽道理。”且容她们些日子,比起孙婆,荣姐更不待见那个宋妈妈。
孙婆不敬她,是为了与她要管事来当,后面对她还算尽了心思,她的能耐就那些。
可宋妈妈就不同了,她身上能耐多,却仗着本事拿乔,等着她去求她,这样的人,比孙婆更可恨。
荣姐已经盘算好,等孙婆置好礼物,就悄悄地发卖了她,要是不发卖,难解心头之气,至于宋妈妈,她还未想好怎麽处置她。
梁堇此时心中虽有疑,但尚未看透荣姐的表里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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