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的夏雨露毫无睡意,父亲突然的病倒,让她陷入了极度焦虑中。
“快睡吧。”莫童其实也不能入睡,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夏胜利这一病,之前自己一直为夏胜利所保守的秘密也许就会被公之与众,如果真是那样,夏雨露是否真的能接受,他不得而知。
“夏叔叔一定能挺过去的,你休息好,才有精神。乖,别想了。”莫童将她搂在怀起,安慰着。
也许是的确太累,夏雨露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一早被手机的铃声吵醒,她拿起手机,是母亲打来的。
“雨露,你到医院了吗?护士给的清单买了吗?”
“还没,一会就去买。”
“都几点了?早知道我就自己去了,那你快点。”
没等夏雨露说话,李婉琴挂了电话。
接完母亲的电话,夏雨露心里堵得慌。
“李阿姨打来的?”莫童走出浴室,见夏雨露呆呆的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医院那边有打电话给她?”
“没有,让我早点把东西拿过去。”
“想让你多睡会儿,所以没叫你,我去准备早餐,吃了我们就去买。”
“嗯。”看着莫童走出房门的背景,夏雨露鼻子一酸,眼泪啪啪的开始往下掉,她想,如果此时莫童不在自己身边,她要怎么面对母亲,又怎么面对现状。
……
上班时间的医院只能用人满为患来形容,ICU病房外的椅子上坐满了病人家属。
“雨露,你们怎么才来?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查房的医生已经找过我了,说情况不乐观。”李婉琴并没有因莫童的出现,而改变对夏雨露说话的方式,依旧保持着强势的态度。
夏雨露并不想为自己的晚到而辩解,因为那样,只会让彼此在医院公共走廊上难堪。
“医生说你爸脑部仍有出血现象,目前情况并不乐观。”一早到医院的小姨将医生查房的结果告诉了他们。
“你们说为什么这种倒霉的事让我遇上了?”李婉琴哭丧着脸,望着自己的妹妹。
“姐,谁也不想遇到这样的事,这都是命。”
“我给亲戚们都打电话了,给你爸的朋友们都打过电话了,他们都说要来,我没让他们来。”
李婉琴只顾着说,对夏雨露的表情没有丝毫察觉,但莫童已经从她那有些血丝的眼睛中读到了她内心的不悦,牵住了她的手。
“李阿姨,要不您先回家,我们在这里守着就行。”莫童知道虽然ICU里面不能进,但为了防止万一,家属们都会轮流在外面等候。
“不用,我就在这里,回去也没其它事。”
“妈,在这里也没用啊,如果你再病了,我怎么能分身?”
“你别管我,我自己知道。你堂哥,就是你老家的那个夏一风,说一定要来,我让他别来别来,非要来,真烦人。”当李婉琴提到夏一风时,皱起眉,一脸的不情愿。
“夏胜利家属。”从ICU病房里走出一位医生,扯着嗓子叫着。
听见医生的叫声,李婉琴立刻从坐位上站了起来。
“夏胜利家属?我是他的主治医生温玮云,我想跟你们说一下,病人目前并没有说脱离危险,你得有心理准备,如果顺利,出院后就需要考虑康复治疗,其它没什么事,你们可以先回去,如有突发情况,我们会电话通知你们。”
温玮云并没有看见一旁的莫童,简明扼要的向夏雨露他们说明了情况,转身进了ICU病房。
“这可怎么办?还没脱离危险期。”李婉琴开始担忧起来。
夏雨露知道,只要母亲开始担忧,那必定是已经六神无主了。
“危险期是一周,我相信老爸能挺过去。”
“希望如此。”李婉琴自言自语着,她现在感到无助了。
时不时的会有医生从ICU病房里走出来,向病人家属通报着里面病人的情况,而外面走廊里也时不时传来家属的哭泣声,这样的场景,夏雨露只在电视或者电影中见过,真的身临其境时,内心却感觉到无比的恐惧,她担心突然医生从ICU病房出来,叫着自己父亲的名字。
四周虽然很嘈杂,可她的大脑却处于一片空白之中,似乎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雨露。”
她突然听见莫童叫自己,内心一颤,她第一反应便望向ICU病房的大门,见大门外并没有医生,才算平静下来。
莫童对她这一举动并不感到奇怪,换谁,在此时可能都会有强烈的心理压力。
“差不多中午了,大家一起随便在外面吃点什么吧。”李婉琴是一个每天必须按时间点吃饭的,她见快十二点了,提意着。
“那怎么行,现在您的身体也很重要,我去开车,你们去……。”莫童很少反对长辈的意见,但眼前这种情况,他认为李婉琴更应该保持健康的身体状态。
“不用,太麻烦了,我们就在外面随便找个店吃就行。”李婉琴打断了莫童的话,在她看来,在哪儿吃不是吃,何必劳师动众的还要开车。
“随便吧。”沉默许久的夏雨露终于开口说到,虽然莫童这样的提意是为大家好,但她不想又为这样的小事和母亲发生争执。
走出医院,李婉琴选了一家环境还算干净的小面店,走了进去,只是走进去后,不停的开始挑剔起店内的环境,一会说这不干净,一会又说那不好,让坐在一起的莫童也感到有些尴尬。
夏雨露虽然不爱吃面,但对她来说,现在这样的情况下,对她来说,只要能吃饱就可以了。
“这面不好吃,不劲道。”李婉琴边吃边说着。
“不是你说的随便吃点?”夏雨露回了一句。
这可能是夏雨露与自己母亲最大的区别了,在吃和住,她可以非常讲究,但在特殊情况下,她什么都能吃,什么地方都能睡一会,她觉得只有养足精神,吃饱,才有精神应对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李婉琴则恰恰相反,她会在家以麻烦为由随意吃着隔夜的饭菜,而在外用餐时,则会挑剔着店内的各种环境、菜品的味道,更不能接受除家里或酒店以外的任何地方打盹,因为她认为那样的环境即不安全也不干净。
“妈,先吃,我觉得现在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接来的事,医生没说脱离危险,你得有心理准备,但我相信爸可以挺过去的,我们也得考虑一下,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怎么安排他康复治疗的事。”
李婉琴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是对着小姨分析道:“她爸就是倔,脾气不好,但我没想通为什么会脑溢血?你说会不会跟他平时爱染发有关系?我就跟他说让他别染,白发不是挺好……。”
这样的话一出,大家沉默了。
“你们怎么不说话?你们说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李婉琴见没人理她,问到。
“妈,吃完再说吧。”夏雨露听到这样的问题,进退两难,回答是,肯定不对,医生已明确了脑溢血的原因,回答不是,肯定又是错,因为既然母亲已经这样说出口,那在她内心已经根深蒂固的认为就是染发导致的。
“雨露,忘记告诉你,晚上你姨他们都要来家里开家庭会议,你也来参加,这么大的事,我做不了主了,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在夏雨露看来,虽然父亲生病这只是自己家里的事,但亲戚的一翻好意,或许对此时感到特别无助的母亲会有好处。她边吃边点着头。同时感觉到一个大家族中兄弟姐妹妯娌连襟多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这个时候可以在精神上相互帮衬。
“既然这样,李阿姨,要不你吃完,你就和小姨一起回家休息休息,这里有我们就可以了。”莫童听见晚上亲戚们都要到夏雨露家,觉得用这样的方式劝李婉琴回家,会更加有效。
果然,李婉琴觉得莫童说的也有些道理,答应了。
……
独自坐在ICU病房门外角落里的夏雨露,看着一张张当下手术的病床被推了进去,又不停的看见有得到病危通知的家属,在默默流泪,不由感觉虽然每一个人都不能逃脱生老病死这一自然规律,但眼前这一幕幕不由让她感到心塞。
莫童将李婉琴送回了家,想到夏雨露中午并没怎么吃那碗面,又去附近买了一些糕点和一杯咖啡,当他再次走上ICU病房门外时,见夏雨露一个人蜷坐在角落里时,不由的心疼着。
“雨露,你怎么坐地上?”
“已经没位置了,坐这里也挺好,医生万一叫家属,我也能第一时间听见。”
“不用担心,会没事的。”说着,莫童将咖啡递给了她,也坐在了一旁。
“今天你见识了吧。”夏雨露接过咖啡,苦笑着,她其实也没想到母亲会当着莫童的面说那些话。
“老年人是这样,别往心里去。”虽然莫童也不能理解,但他却能真实的感受到夏雨露说这句话的心情。
“这个时候了,说的仍是对老夏的抱怨,从没想过自己到底有什么问题。”
莫童明白她这话暗指的是失去保贵抢救的时间,是在暗暗指责她自己的母亲。
“老年人没有急救的常识也是正常的,你也别过于……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需要的是想办法解决。”
“嗯,我明白,我不是在指责,如果真要指责,也许我应该先自责。”夏雨露在机场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她时不时的都在自责,自责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想过要多陪陪自己的父母。
莫童看着一向富有乐观精神的夏雨露,显出了焦躁不安和内疚。
“雨露,别这样,我给温玮云打过电话了,他呆会儿抽时间出来和我们再具体说说夏叔叔的情况。”
“你说主治医生?”
“嗯,是我一个同学。”
“你同学?我怎么不认识?”
“傻瓜,我同学怎么可能你全认识。所以,你也别再忧心重重的,打起精神来,知道吗?”
夏雨露点着头,她似乎内心安定了一些,她长年呆在国外,不认识一个国内的医生,其实她不是不相信医生会全力救治,而是担心医生们整日面对各种无知病人家属而会失去耐心,现在能直接找到主治医生,至少医生会把病情说的更详细一些,也让她能有更多的心理准备。
……
“等很长时间了吧。”仍穿着白大褂的温玮云出现在莫童面前,没戴口罩的他,看起来也最多三十出头的样子,声音极富磁性,他看了看了旁的夏雨露,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说道:“再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一楼大厅外碰头。”
“好。”
站在外科大楼外,虽然太阳高挂着,但嗖嗖的刮着小冷风。
莫童拉起夏雨露衣服上的帽子,给她戴上,怜惜地看着她。
“走吧,去附近的小咖啡馆坐坐。”换了便装的温玮云,不知何时从医生的专用通道走了出来,他看着莫童与夏雨露十指相扣的亲密动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夏雨露,我的未婚妻,夏胜利的女儿。”
“看出来了,不过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你的们。”温玮云边走边带着他们朝医院外的咖啡馆走去。
换了便装的温玮云,说话也轻松了许多,他与莫童是大学校友,虽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但由于两人都是大忙人,少于见面,一路上彼此一直叙着旧,丝毫没有提及夏胜利的病情,直到三杯咖啡放在了桌子上,温玮云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雨露是吧,站在医生的角度,我想说的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是因为见过太多家属失控样子,温玮云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仔细看着她的表情相对平静,接着说到,“老爷子的情况不是太乐观,目前脑部仍有出血现象,他凝血功能太强,导致形成新的血块,目前不能考虑再次手术,所以只能寄希望于病人自身的能力了。”
“如果平安度过七天的危险期,是不是……”夏雨露的心在颤抖,她尽量让自己保持着平静,但声音已开始有些哽咽。
“你现在需要做二手准备,不过就费用而言,可能不是一笔小数目。”温玮云见过太多因为昂贵的治疗费和后续康复费而放弃的家庭,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次提醒。
“治疗费不用担心。”夏雨露虽然不知道医生说的费用到底是多少,但她觉得自己是有底气来支付的。
“特别是后续的康复费用,另外还有一种可能,一直处于植物人人状态。”
“嗯,那我爸这种情况,如果成了植物人,还有机会醒吗?”
“这个谁也没办法给一个明确的答案,我相信你也懂的,莫童,你也别介意我刚才说的直接,我见过太多放弃治疗的家庭,因为这笔开支对于很多家庭而言是难以承受的。”
“我明白。”
“那我就放心了,医院这里你们放心,所有的医生都是尽职尽责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