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如何化气为丹呢?
闻叙脑子里并没有具体的概念,灵气在体内是流动的、没有形状的,就像风划过天空一样,它们经由经脉,按照特定的路径一圈一圈地行运周天,不仅是闻叙本人,就是他的身体也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运转模式。
人是有惰性的,一旦处于一个舒适区,就很难跳脱出来,修行也是如此。
对于任何一个修士而言,结丹都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稍有不慎,修行走岔还是轻微的,修为倒退或者是道心崩溃都不是最坏的结果,曾经有人自忖天赋冒然结丹,落到最后直接身死道消,连留下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但要如何跳脱出来呢?
闻叙没有任何的头绪,于是他只能反反复复一遍遍地运转灵气,试图找出压缩灵气、滴气成液的方法,但灵气出乎意料的顽固,或者说,它们跟他一样性格“保守”,在未知形态没有确认安全性之前,固执地维持着现状。
或者说,此刻他体内灵气的心态,就是他本身意志的投射,他必须全身心地期盼作出改变,才能带动灵气一起奔赴结丹的进程。
果然,结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闻叙倒也不气馁,毕竟结丹如果不难,那修仙界的金丹真人岂不是要遍地都是了。
问题不大,或许等进阶筑基后期后,他对灵力的理解就会有所不同。
换做是以前,他肯定是没有这么乐观豁达的,但现在事实已经教会他一个道理:如果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想不通,那么恐怕是时机未到,他应该做的是静待时机的到来,而不是急着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按春舟的话讲,就是不要内耗。
想到这里,闻叙忍不住有些担忧,春舟的烟花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了,还有师尊有没有联系上君神尊啊,希望师尊的传讯符写得动人一些,若不然他真怕君神尊提着大刀来一刀劈开过春峰。
他殃及池鱼事小,就怕师尊的希望落空。
承微却是不知道小徒弟如此担忧他的,当然他如果知道了,也只会若有似无地跟宗主侄儿抱怨徒弟有时候太过贴心的烦恼。
今日小昭霞没来,他颇有些寂寞地对着风雪喝酒,这在从前是常态,但自从收徒之后,他总觉得过春峰的风雪都没那么冰凉了。
承微有些担忧友人,其他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君照影的道心出了问题,这是很早之前就有的征兆,那时候他的修为还比她高,虽然所谓“读心”的天赋时灵时不灵,他也不会随意对朋友使用,但就那么一次,在闯荡秘境的时候,他察觉到了对方心境上的裂纹。
很细小很细小的蜘蛛纹裂,但对于修士的心境而言,那无异于是信念崩塌的开始。
但姓君的个性刚烈,又恣意傲然,他几次故作随意的旁敲侧击统统都没效果,直到后来……某个修无情剑道的傻逼身死道消,他就知道自己不用旁敲侧击了。
对于低阶修士而言,修为进阶代表着喜悦、强大,但对
于化神之上的修行,每一次的进阶都需要付出“代价”,天道似乎在全面贯彻“人是在苦痛中成长”这个道理,如果心境上无法提升,那么修为就无法进步。
而人的心就那么丁点大的地方,如何提升呢?不过就是一次次地锤炼自身意志。
君照影是个对自己够狠的人,承微自来傲慢,却能够心平气和地承认自己修为不如对方,因为论说心境上的领悟,他是完全不如对方的。
而自从姓君的修为比他高了之后,他就再也探寻不到对方的心境如何,五百年一别,间或也曾收到对方的传讯符,但几乎都是些找他借物、或者是炫耀新得了什么天材地宝的信,他收徒之时,也给君照影发过传讯符,可惜估计是气着了,竟连回复都没有。
此次昭霞塔自投罗网,她若是再没信息,他可就得出山找人了。
承微喝着小酒想着,其实下山也挺好的,他先偷偷去趟碎天剑宗跟雾山比划比划,然后把人拐上,再去犄角旮旯挖人,其实五百年不见,他也怪想从前那些旧友的。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一乐,然后……
“你说什么?”
雍璐山虽为五大宗门之一,但如果有客来访,守山门的弟子是不会随意驱赶来客的:“你说你来找谁?”
面对一个身量不到他腰间的小女孩,守山门的弟子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来找你们宗门的承微神尊。”
好家伙,这么丁点儿大小的孩子,不不不不不会……是师叔祖遗留在外的血脉吧?夭寿了,雍璐山摊上大事了。
不行,他得速速禀告宗主,守山门的弟子刚准备传讯,眼睛的余光就看到了小师叔祖翩然而至的身影,哦对,禀告给小师叔祖也是一样的。
“小师叔祖,她……”
“闻叙”摆了摆手:“不必声张,是师尊叫我来接她的。”
既然是师叔祖的意思,那就没有不放行的道理了,守山门的弟子刚要说话,眼前灵气一荡,那还有小师叔祖和小女孩的身影啊。
不……不是吧,他也是筑基中期啊,明明同样的修为,为什么他根本看不清小师叔祖离开的身形啊,这合理吗?!
他忍不住破防了一会儿,这才传讯将消息送到宗主峰。
雍璐山有关于过春峰的消息都是标红的,顾梧芳第一时间拿起消息,然后差点儿两眼一黑,不是吧?有小女孩指名道姓来找师叔祖?别不是什么……遗失在外的血脉吧?
那是不是……神龙血脉?夭寿了!
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宗门呢,雍璐山自上而下都是这调调,顾梧芳看了消息就根本坐不住,连忙就往过春峰而去。
可惜,这次过春峰铁将军把门,别说是他了,估计是其他合体期的大能来了,也得强行突破才能进去。
怎么办?要不问问小师叔?
事急从权,顾梧芳也顾不上这么多了,可惜闻叙还尚在闭关中,根本没机会看到贴在外头的传讯符,不过哪怕
他看到了,也不会随便去过春大殿打扰师尊。
而此刻的过春大殿中,承微正在跳脚,不是情绪状态,而是字面上的意思。
“你怎么缩水成这样了?你现在也就跟小昭霞一般大了,它都不敢对着你叫姐姐了!”
“你以前不是一出动就声势浩大、是只耗子都得知道你来了此地的吗?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低调了?”
“该说不说,还是小昭霞面子大,居然能让你主动现身!”
这话,听着实在有些酸溜溜,不过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承微现在的心情是真的非常不错。
“你以前,不是最讨厌冰雪?”
承微点了点头:“现在也讨厌。”
“……是你的风格。”君照影虽然缩水了,但这一点儿不影响她恣意地喝老友私藏的美酒,“听说你收了个徒弟?”
“听谁说的?”
“好多好多吧,都说你抢了我的天定弟子,所以我来看看我的天定弟子。”
“这个先不急,你能先解释一下你现在的样子吗?”承微觉得太稀奇了,有点怪,于是忍不住多看两眼,“你没事吧?”
“你比以前直接了不少,以前你还会拐弯抹角地问一些没意思的问题。”君照影的语气不无可惜,“说实话,我觉得我的天定弟子比你模样俊朗诶,你要不变回来,我考虑考虑回答你上个问题。”
“……你别得寸进尺。”
“果然,你还是那么不爱听实话。”虽然五百来年没见,但该说不说,承微这张老脸还是没什么看头,“算了,到时候看正主也是一样的。”
“……你不会真要抢弟子吧?”
君照影轻哼一声:“你当谁都跟你似的,见着好东西就喜欢强抢回家,再者你我什么交情,哪怕他只是你的弟子,我和雾山也不会吝啬指点的。”
果然,还是那个君照影啊,承微忽然笑了,也不再追究对方为什么要保持这幅模样:“说起雾山,要不现在咱们给雾山发个水镜术?”
“不要老欺负雾山,他也很不容易的。”明明是小女孩的外表,此刻君照影身上却莫名有种“惯性老妈子”的神态。
时光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一直停留着。
承微瘪了瘪嘴:“他见着你,肯定比见着我欢喜。”
“哦,那倒是,他比你人缘可好太多了,没想到五百年没见,你竟都有这等自知之明了?”君照影啧啧称奇道,“谁能想到,我们之中,居然是你这个最不可能收徒的人,最先收了徒弟。”
“那是,这都是缘分。”
君照影点了点头:“缘分真的非常可怕。”
“……我总觉得,你这话一语双关。”
君照影默默喝了口灵酒,根本没接话:“要不,还是说说你前段时间振臂一怒、空降白固城的事情吧。”
承微一听,乐了:“你真的愿意听吗?其实我老早准备好了。”
“八岁”的君照影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妙了:“算了,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听。”
“不不不,你这跟我多见外啊,咱们大几百年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