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六猛然抬起头来：什么？！
他娘居然主动认了错？！
「我当年太偏心了，八妹是我女儿，我该宠他，可你也是我儿子，我也应该宠你。说到底，就是我太偏心了，我跟你道歉，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这句迟到的道歉还能让你原谅我吗？」
堂堂五尺男儿瞬间红了眼眶：「娘……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太任性了。我们兄弟几个，又不是我一个人委屈，可就我受不了，任性妄为。」
叶瑜然轻轻摇了头：「怎么会是你的错？人的手指头都有长短，更何况你们兄弟几个了。你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选择，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娘当年太年轻了，不懂得调节你们兄弟几个之间的矛盾，也不会自我反省，所以才会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你们兄弟几个的身上，对你们发火……娘要是早点反省，就不会让你受委屈。即使你想离家参军，也该是全家相送，依依不舍，而不是像那个样子，让你一个人愤怒离家，再无音讯。」
「我就是为了赌那一口气，其实我没那么想参军……」朱六解释，「我当时参军，是因为我没有别的出路。我年纪小，用工人家不要我，别的途径又很难出头，所以我才想参军，建功立业，早点混出一个人样来。」
「然后让我后悔？」
朱六有些窘迫，虽然他是这么想的，但就这样被叶瑜然说出来，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发现，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杳无音讯的那么多年，都是他「任性」了。
叶瑜然一脸认真：「你做到了，我确实后悔了。」
「娘……」
「你一走我就后悔了，日夜难安，担心你在外面受委屈，担心会收到一个不好的消息。若是那样，我宁愿你这辈子都没有消息，没有消息意味着你还活着。真的，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直打探不到朱六的消息，叶瑜然怎么可能不忧？
都说没有消息是最好的消息，可为什么会一直没有消息呢？
会不会是再也传不出消息了，所以才会一直没有消息？
什么样的情况下，会一直传不出消息？
除了死亡，叶瑜然想不出还有什么情况。
一时间朱六有些后悔，他不应该为了赌那一口气，一点消息都不给家里人。
至少，他应该报一个平安，不是吗？
「不管以前发生了什么，能够看到你平安归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了。」
朱六感动不已。
原来，在他娘心里，他有这么重要。
他老觉得叶瑜然偏心，为了朱八妹能够啃他们几个儿子的骨肉，吸他们的骨血。
他恨不得做出什么事情让她后悔，体会体会那「失去」的痛苦，尝一尝那「后悔莫及」的滋味。
可现在，他只剩下了「庆幸」。
庆幸他平安归来。
庆幸他归来时，家里人都还在。
庆幸他及时发现了这个「真相」。
暗中相认以后，便是解决接下来的后续问题。
一个，要不要告诉朱家留在老家的人；另一个，如何解决这个「欺君之罪」的隐患。
叶瑜然的意思是，这件事情暂时不提。
毕竟路途遥远，书信不便，万一在信中走漏了消息，代价太大。
即使勤帝不想自制，但把柄落到敌人的手里，肯定会落井下石，恨不得朱家倒霉。
「你和老六身处要职，责任重大，肯定有不少人盯着你们，我们还是小心些。至于……」
「老家的人会不会想知道，他们就算
知道了，也改变不了什么，还不如不让他们担心，等我们把这个问题解决了再说。」
「当然了，我们也不能因为怕敌人知道，就不相认了，」说到这里，叶瑜然望向了朱六，「一家骨肉怎么能因为这点困难就退缩了？」
「既然怕敌人知道，那我们就制作出一个即使敌人知道了，也拿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的东西。」
「让他们闭嘴。」
朱六有些愧疚地说道：「本来我想拿我的战功换，不过我的战功有些不够，之前陛下也只是赏了我些金银财宝，没给我加官进爵。我想，要不然我再回战场上，再多立点战功？」
「那不行，战场太危险了，刀剑无眼，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叶瑜然反对，「我们又不是没有别的方式立功，没必要用这个最危险方法。更何况……你离家了那么久，没享受到家里的半点好处，现在回来，轮也该轮到你了。」
「可……还有什么比战功更快速有效的办法？」朱六懊恼道，「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冒名顶替了。」
「等等，你还冒名顶替了？！」朱三震惊，赶紧问道，「老六，你老实说，你用的这个身份，那个人还活着吗？」
朱六见朱三紧张，解释：「已经死了。三哥，你放心，当时我用他的身份时，他想当一个逃兵来着，我捡到的是尸体。」
说来也巧了，他那时刚生出参军的念头，就遇到了被某个家族花钱买通，把自家少爷的名额按到了原主头上。
原主一个孤儿，反抗无力，又不想死在战场上，就想逃跑。但谁想到，他身体太弱了，逃跑的跑上摔了一跤摔死了。
「当时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脑袋一片空白吧，反正把他身上的信物拿走，挖了一个坑把人给埋了。」
「他跟我身高差不多，浑身乱糟糟的，看不清楚长相。」
「整天又经常跟乞丐混在一起，有些发臭，所以巷子里的邻居不喜欢跟他打交道，只知道他是巷子里出生的，父母死得早，留下了他一个。」
大概就是因为只留下了他一个，打小无亲要照顾，沦落到了跟乞丐混到一堆，成了一个边缘人。
也是这样的人才会被人家大户人家盯上，死了也没有人管。
大部分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也就原主被朱六盯上，被「借」了身份。
确定朱六是方方面面都考虑过了，没有留下太多破绽，朱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欺君之罪的事情了。
「想要功过相抵，那需要你立下的功劳足够大，大得能够掩盖掉你身上的问题，不仅让陛下没话说，也要让天下人闭上嘴。」叶瑜然说道，「我大概有几个思路，你们都可以帮忙参谋一下……」
叶瑜然提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活字印刷术」和「造纸术」。
这两样东西，朱家的巧工坊就有。
只是这是朱五的东西，想要进献他的东西，需跟他打招呼。跟他打招呼，是必要泄露一些。
如果不想泄露，那就只能先让朱五进京，当面跟他说清楚。
「理由很简单，我在这里，给他写一封信就行。」
叶瑜然相信，如果朱五知道，肯定愿意拿出来兑换朱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