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管着宗正寺的青王在,还有几个宗室王爷,大公主做见证,德光帝一点头,过继就生效了,手续可以晚一步办理,沐慈可以直接把五皇子带出宫。
依然是谢四娘,紧紧抱着五皇子的小襁褓走出来,定王看见她,眯了眯眼,意味深长。
沐慈道:“四娘今日受惊不小,也跟着我一起出宫吧。”然后对谢四娘伸手,“把孩子给我抱着。”
谢四娘看看梅皇后,见梅皇后点头,就把孩子递给沐慈,多嘴说了一句:“王爷,外面风大,挡着点,小心孩子吹了风。”
沐慈立即解开身上的衣服,把孩子直接搂在了胸前,又去抓身上的大披风。身后的水莲心眼疾手快,赶紧把沐慈的披风裹好,然后也不放手了,直接把沐慈半抱在怀里,一手护着他胸前的孩子,带他离宫。
谢太妃眼睛在梅皇后,谢四娘和在场的人面上转转,大声道:“有鬼,肯定有鬼,那孩子脸上只怕不是天生梅花血痣,不过是点了一点朱砂而已。”又对德光帝大叫,“君家明鉴,他们合起伙来欺骗你,这是觊觎江山尊位啊……”
沐慈只冷冷扫了谢太妃一眼。
谢四娘却像受惊,腿发软,差点倒在地上,被身后的女侍撑了一把。
谢四娘惨白的脸色,更印证了谢太妃的说法,谢太妃大叫:“君家,掀开襁褓摸一摸就知道了。”
有几个人动摇了,心有疑虑,可德光帝却不理会,冷哼一声大喝:“还愣着干嘛?太妃犯了癔症,还不赶紧扶太妃下去?”又命御医去看诊,好像有那么回事一样。
在场大部分人都是德光帝和沐慈一边的,不管有什么猫腻,总不能真当着楚王的面把一个小婴儿逼死,惹恼楚王可是好玩的?于是所有人心知谢太妃说的可能属实,但都装聋作哑,只当不知道。
谢太妃恨极,明明只差一步……
……
出了宫,谢四娘心气泄了就脱力往地上瘫,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抱住。谢四娘扭头看过去,看到是自己许久不见的丈夫,虽黑着一个脸,可却让谢四娘真正放松下来,然后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正是定王,让沐若松带兵守在宫外,就怕宫内情况有变,未免两人都陷在里面,他才让沐若松在外面方便及时支应。
梅容还没成为王君,无诏是不能入宫的,也等在宫门口,见沐慈出来,赶紧对水莲心道谢。水莲心很自觉退开,梅容才将沐慈裹在怀里,道:“先上车再说。”
梅容抱着沐慈上了追星车。
定王和沐若松却是骑马过来的,没有备车,看谢四娘的样子不太好,面色犹豫。
沐慈看一眼梅容。
梅容掀开马车帘子,道:“北海郡王,不嫌弃的话,我们送你们夫妇一程,反正顺路。”两府都在一块儿。
沐若松直觉要拒绝,被定王瞪了一眼。怀中谢四娘也挣扎着,小声说:“我还有话……对楚王说。”
定王心知肚明是五皇子的事,赶紧点头,道:“劳烦楚王和王君了,就带我家不争气的孙儿孙媳妇一程。事急从权,也是没办法的。”
竟然直接承认梅容的王君身份,也不怕御史弹劾。
沐若松心潮起伏,却容不得他耍性子,只能把谢四娘抱起来,爬上了追星车。
他看了沐慈一眼,沐慈却并没有看他,而是低头查看怀里的孩子。梅容也没关注他,扒开自己的衣服,道:“孩子给我,我胸口暖,你吹不得冷风,别生病了,没力气护着我和孩子。”
沐慈也没逞强,今天一天他的确累坏了,小心翼翼把孩子塞给梅容,还指点他应该怎么抱,反正看架势十分熟练的样子。但梅容心里很没底,不过为给沐慈减轻负担,只能硬着头皮,一颗心砰砰乱跳,担惊受怕把软绵绵,小猫仔一样的婴儿抱怀里。
这么娇嫩,感觉一指头就要碰坏,他诚惶诚恐的样子,跟端着凤凰蛋没区别了。
许是姿势僵硬,小宝贝还不给面子,哼哼唧唧小猫儿一样哭了起来。
谢四娘在丈夫怀里躺了一会儿,见孩子哭,不知道哪里来了力气,赶紧爬起来指点两个笨蛋怎么抱孩子。虽然她没生育过,但母亲天性还有月璇平日的指导,让她懂得许多。
折腾半天梅容才把孩子抱踏实,手臂牢牢托着孩子娇嫩的脖子和小脑袋,另一只手端着臀部腰背,姿势别扭但让孩子躺得舒服。
小宝贝觉得温暖又安全,就不哭了,真的很乖。
沐若松看到沐慈和梅容,还有自己妻子,三个脑袋凑一块儿护着一个孩子的画面,生不出丝毫嫉妒羡慕恨,只觉得这画面太过温情,他鼻子酸了,眼眶热了,莫名其妙想掉眼泪。
他已经有许久没笑过,也没有流泪的冲动了,哪怕在战场上,数度面对死亡,也没有哭过。
折腾半天,沐若松眼尖,透过车内灯火看见婴儿襁褓上有艳红的痕迹,赶紧指出:“孩子是不是流血了?”
所有人提心,谢四娘查看,松口气道:“不是,是朱砂,擦掉了。”
沐慈就着灯光一看,哭笑不得:“你和月璇胆子可真大。”
五皇子小小的脸上,光洁一片,哪里有什么梅花血痣?
谢四娘才道出最重要的,也是最凶险的事实:“我和月璇姑姑本是要给孩子刺青的,可是这孩子不比四皇子,才三斤多重,太弱了,刺下去可不是只刺一针,那么痛……皇后娘娘怕孩子承受不住,我和月璇姑姑才想着兵行险招,先用朱砂点了个痣,再由我抱着孩子出去。反正有你在,你一定会护着孩子的,我混过去也不难。”
梅容有点后怕,反倒是沐慈半点不介意,笑道:“没事的,你们做得对。”看着谢四娘,又夸了句,“你真的很有勇气。”
谢四娘一个弱女子差点被污蔑,承受这么多,还能有勇气挺身而出保护一个小婴儿,的确让人敬佩。
“反正若被发现,有祖父和你在,他们也不能真拿我怎样。”谢四娘道,说是说的这么轻松,但今天一天的惊险都涌了上来,让她强撑的一口气又泄了,软绵绵往后倒。
身后的沐若松赶紧伸手护住她,感觉这勇气可嘉,但身躯单薄的女子一直在瑟瑟发抖,不知是冷还是怕。沐若松不假思索,用手臂圈住了谢四娘,将她拢在怀里。
沐慈并不关注他们,只道:“因为不是真的刺青,迟早要发现,所以嫂子让我过继了小五,把他直接带出宫?”
“是的,皇后娘娘说只等孩子稍微大些,能承受了就立即给他刺个梅花血痣。再说,就算真刺了血痣,依宫里的情形,也不一定能保两个孩子都平安长大。”谢四娘道。
若是给沐慈就不同了,沐慈必定把五皇子当眼珠子疼爱,而且他中意的准王君梅容又是孩子的嫡亲舅舅,不存在被嫌弃的情况。至于外人,谁敢碰沐慈的孩子?连带宫中的四皇子,也多了一重保障。
大皇子二皇子都保护着的沐慈,难道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嗣子的双生兄弟在宫中受委屈?
梅容听到这里,知道沐慈不是强抢的,而是他大姐自愿送来的孩子。且被沐慈养着也是皆大欢喜,觉得高兴,道:“不管怎样,我们总要护这个孩子周全。”
“恩,肯定的。”沐慈对梅容笑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
朝阳急得不行,等到很晚才把沐慈盼来。她直接去接梅容怀里的孩子。
梅容一腔慈父心肠,还担心:“你会不会带啊?”
朝阳白他一眼:“我家锁儿当年比他还小呢,还不是我一点一点拉拔大的?”
也对,梅容想起来王梓光就是早产的,就很爽快把小宝贝小心翼翼递给了朝阳。
朝阳接过,鼻子一耸笑了:“哎呀,拉胎便了。”
梅容闻自己怀里,果然一股腥臭,他也没露出嫌弃的表情,只道:“是不是正常的?”
沐慈上辈子也没带过小婴儿,眼巴巴看着朝阳。
朝阳打开襁褓,由侍女平岚协助,处理了胎便,道:“是正常的。”然后冲两个新手笨爹道,“你们还没用晚膳吧,留着你们的宵夜呢,赶紧洗一洗吃一点。”
小宝贝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吃,换襁褓都没哭的小家伙,居然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朝阳笑了:“哎呀,小家伙也饿了。”
沐慈道:“宫里带出来了三个乳母。”吩咐人赶紧把本来就是沐慈这边把过关,挑选过的乳母叫来,给孩子喂奶。
……
喂过奶,朝阳又把睡着的孩子抱回来。牟渔也让人推着躺椅出来看小孩,问:“取了名儿没有?”
“小名就叫小五。”沐慈道,这是不想瞒孩子出身的意思,瞒不住。让孩子清楚身世,对梅皇后也算一个小小慰藉。
没人反对,梅容将沐慈抱怀里亲了一下脸。
眼都闪习惯了的众人只当灯光昏暗没看见,朝阳又问:“大名呢?想好了吗?”
沐慈理所当然道:“就叫沐梅。”
沐慈的姓,梅容的姓,就成了小五的名字——沐梅。
相信宫里的梅皇后也会高兴的。
朝阳:……
也不知道这家伙是取名无能,还是懒,居然就这么凑了个名字。可偏偏就这个名字,让人根本指摘不出哪里不好。
皆大欢喜,梅容又抱着沐慈狠狠亲了好几口,道:“我的王,你可真厉害,每次我觉得爱你爱到最深,你都能让我更爱你几分。”要不是沐慈今天太累,梅容肯定要扑倒他的。
沐慈也笑着亲了回去。
朝阳领走了带孩子的差事,所有人作鸟兽散……
……
小五的到来,把大皇子二皇子,王梓光那票熊孩子们的心撩得痒兮兮的,三不五时一群孩子练完功夫,都要过来强势围观小五吃奶,换尿布,还有洗三。
收生嬷嬷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当着这么多尊贵的小皇子,小侯爷和小太子的面给楚王过继来的小世子洗三:“一搅两搅连三搅,哥哥领着弟弟跑。歪毛儿、淘气儿,唏哩呼噜都来啦!”
声音都有些抖,收却稳稳打开襁褓要给婴儿洗澡。
沐祺、沐裕知道这其实是他们的亲弟弟,梅皇后生的小五,也听说了沐慈把小五带出宫的故事,前两天围观的时候就特地看过——小五脸上光洁一片,其实没有血痣。
收生嬷嬷也不知道可信不可信,沐祺心里惴惴不安,眼睛看向沐慈。
沐慈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并不介意的样子,梅容也是蓝眼一闪一闪,一脸兴致盎然。牟渔和朝阳也都含笑看着,楚王府众人没一个人担心的,沐祺的心莫名就定了,看着收生嬷嬷洗三。
小五受凉,哼哼唧唧哭了。这被认为吉祥,谓之“响盆”。收生嬷嬷一边洗,一边念叨:“先洗头,作王侯;后洗腰,一辈倒比一辈……乐。”祝词本是“高”,她忽然想起来这是楚王的儿子,一辈比一辈高不是造反吗?急中生智改了成了乐,然后不管押不押韵,继续道,“洗洗蛋,作大将;洗洗沟,做状元。”然后再给婴儿梳头打扮,不敢再说什么官候的了,只说,“左梳头,右打鬓,找个媳妇到白头;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说话不丢丑。”用鸡蛋轻柔往孩子光洁的脸上滚滚,说,“鸡蛋滚滚脸,脸似鸡蛋皮儿,柳红似白雪,真正是爱人儿。”
洗罢,收生嬷嬷把婴儿捆好,用一棵大葱轻轻抽打……还没打下去呢,就被忍不住的沐裕抓住了手腕,凶巴巴吼:“你怎么能打我家小五?”
大人都笑翻了。
沐祺赶紧抓着沐裕。
收生嬷嬷好声好气解释:“不真打,轻轻的。”
沐裕虎着小脸盯着,道:“你悠着点,要敢打痛我家小五,我就打你。”
收生嬷嬷抖了抖,轻而又轻的用小葱摸了三下,说:“一打聪明(“聪”与“葱”谐音),二打灵俐,三打平安。”随后叫人把葱扔在房顶上。
一场别开生面的收生就结束了。
……
暗地里却没结束,收生嬷嬷回家,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平复今天受惊吓的心,就有好几拨人探问她:“今天收生的小婴儿,可有什么特别?”
“哎呀……”收生嬷嬷一脸惋惜,“那么漂亮的孩子,可惜额头上长了一颗红痣,像……像一朵花。”一会儿再来个人,嬷嬷又换个个说法,“可惜左脸上长了一颗红痣。”再来一个人就变成了黑痣,然后又变成右脸。
一时间,本就喧嚣尘上的楚王过继嫡出五皇子一事,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