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抱住沐慈,剩下最后一丝力气露出一个笑,喃喃:“慈儿……你杀我了,你终归是恨我……我在你心里,你永不会忘记我了。”
“哦?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沐慈波澜不兴,一手抓住太子握剑的手腕,一手扣住太子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语,“我不是沐慈。”
太子:“……”他瞪大眼,全身不可抑制地轻颤,“他在哪里?”
太子立即相信,这个人虽一样超凡美丽,淡漠冰冷,却多了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能力更强,却不是他熟悉的慈儿。
他本以为是父皇栽培,看来不是。
“你深爱的,你折磨的,你毁灭的那个慈儿,早就死了在了冷宫。”
“不……”太子慌了,再次将剑锋送出,“你别骗我,你是慈儿,我带你走。我们一起死,我们永远在一起!”
“真可惜,沐慈是天帝的宠儿,去了天上,而你会入地狱。”沐慈一把将太子抱紧,轻轻一扯太子手中剑锋……
太子腹部被切开一道巨大的伤口……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全身冰冷战栗,头脑混沌,仅剩的一丝意识让他知道不对劲。
“金丝……父皇竟然……不!不……”太子却没力气再刺了。
“沐慈在天,你入黄泉,我还留恋这尘世,所以……天上人间与黄泉,我们永生永世,不再相见!”沐慈推开太子……
太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瞪着沐慈,嘴唇喃喃……却没有人关心他说了什么。他的鲜血几乎流干,然后他移开视线,不再看沐慈,而是注视天上幽蓝天幕,妖冶的血月……
看不清了,看不见!
太子的眼睛不甘地睁大……
不再相见?
太子对着天空伸出沾染了鲜血的手……
慈儿……
最后,无力垂了下去……
……
沐慈按住腹部,爆发猛烈咳嗽,再压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那一剑冲力太大,差点让他五脏爆裂……他的白衣上早溅满了血迹,腹部衣服破碎,鲜血淋漓,看不出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别人的。
“九郎……”
“阿慈……”
声音入耳,也失了真,似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嗡鸣。
……
寿王:“……”
md,他刚想了一个好主意,准备挟持长乐王,把太子弄出去在外头流亡,暗搓搓组建一个势力,虽然不见得能颠覆大幸,但可以恶心恶心天授帝,叫未来的新皇也寝食难安。
这计策也失败了。
太子死了,顺便把沐慈这个最好的谈判筹码也杀了,这太子为了做一个称职的猪队友,坑自己坑别人,也蛮拼的了。
……
沐慈精神力透支,身体疼痛,脱力向后倒去……沐希则恰好在他身边,伸手将他接在怀中。
他刚才清楚地看见,那柄剑根本就没有刺进去。
“不要伤了长乐王!”天授帝也郁闷,喉间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玛淡,本来九郎若倒地,那一身血,那惨白的脸色,装死尸装得多像啊。大家睁眼闭眼放过他得了。不知怎么被沐希则多此一举把人抱住了。
混蛋,肯定看见太子没刺入,那双眼睛,安装了x光吧?
这让包围的御林军不敢肆无忌惮攻击,这仗简直没法打。
沐希则将“护身符”给寿王,小声说:“他没死。王叔,您带他先走,小侄断后。”
寿王看看沐希则怀里的沐慈,看那少年依然强撑着睁开眼睛,目光略涣散,但真的没死……真命大,寿王却拒绝:“不了,孤王受够了天天晚上做噩梦。阿则,你还年轻,你走吧。”
他又有了个新主意,也是最后一个了,呵呵笑着:“如果可以,尽量别杀这孩子,到底是大人造孽。况且……这孩子神神怪怪的,又有真本事,说不定真是……”指了指天上——天命所归。然后挥挥手,“别冒险担下天大的因果,便宜别人。”
“王叔……”沐希则也没想到寿王会让他走。
寿王又笑着小声说:“也好让我的五哥头痛,孤王到地狱里会看着,看他捧小儿子,让他几个儿子再次兄弟相残,哈哈哈……”
沐希则看着被心魔折磨地精神状态真的不对劲的寿王,沉默不动。
寿王摸出怀中一个玉符,说:“你往北走,路上有我以防万一留的人,是我最后的一份力量,此为信物。”又点了几个心腹跟他走,“走吧,潜伏起来,等待机会。走!”
“王叔……”
天授帝只好谈条件:“十二弟,若你放了九郎,我真不追究你,和……定王三子。你的部下对你这么忠心,你也多为他们考虑,不要再有不必要的伤亡了。”
沐慈想起古代对待谋逆被俘士兵,不过一个“杀”字,便气弱道:“皇帝,不要……杀降兵……”
“什么?”太远,天授帝没听清。
沐希则眼神闪了闪,复述道:“长乐王道,不杀降兵!不要多造杀孽。”
天授帝眼前一亮,这是个瓦解叛军军心的好兵法,便对牟渔点头。
牟渔上前一步道:“陛下应长乐王殿下所请——投降者不杀!”
长乐王信誉好,皇帝都隐隐听他的,立即有许多叛军,有松动之色。
寿王看军心瓦解,四面楚歌,便道:“将士们!今日是本王对你们不起,若想投降,尽管放下武器,必不为难。”
“投降不杀!”御林军立即齐吼。
就有一个在外围的,原属太子的叛军,放下了武器。有一就有二,很快有一半人都投降了。
仅剩的两百来个白鹭卫不投降,一个人大吼:“士为知己者死!”
“士为知己者死……”剩余叛军大吼,却有了穷途末路的悲凉。
寿王哈哈大笑,白发仓皇:“你们好样的,你们的家眷,我已经送至海外,必会善待,不让大家有后顾之忧。将士们,今日!唯死而已!”
“唯死而已!”
牟渔总算知道运河上被烧毁的那一船人,原来是寿王为控制白鹭卫送走的家眷。
这机会可不能放过。
牟渔大声道:“众位兄弟不要上当,港口并没有送家眷出海的记录,你们的家眷在运河上俱被杀死,烧船毁尸,死不瞑目。你们还要为刽子手卖命不成?”
白鹭卫虽然不信,却因为的确许久都没收过亲人家信,到底有些动摇,又有五六十人投降,其他人的抵抗也没那么顽强,且打且退。
沐希则看这情形,不能拖延,一咬牙,扛着沐慈,带着几个他自己的心腹搭人梯飞快离开,其中就有风一父子。
“救人,别让人跑了。”天授帝命令。
朝阳和沐念对视一眼,两个人准备爬墙,绕过这个被人堵死的路口。
安华安庆跟着,牟渔、何秋军、戚风等也被皇帝派来救人,他们显然是熟手,除了安华带上朝阳用了绳勾,其他人直接搭人梯飞檐走壁。
皇宫的墙头,不是一般的高。
王梓光问云起安康他们:“你们能帮忙吗?”
云起。点点头。
“我带大表哥去合欢殿,不会有事的,你们去帮忙吧。”王梓光看着一直昏迷的沐若松说。这大表哥没见到沐慈受难又被劫持,不然不知会怎样的心疼。
云起四人就飞奔过去,武林高手就是厉害,他们也不用绳勾,两个人在下面搭梯子,一个人跳上去,最后一人踩肩站到最高处,轻轻一纵,跳上墙头,然后把下面的人一个一个拉上去。
王梓光看的眼睛都亮了,下决心要跟这四个人好好学学。有这一手,简直是杀人放火,幽会佳人之居家旅行必备绝招啊。
有几个高手去救沐慈,天授帝仍然担心地不得了,自己最宝贝的小儿子啊,虽然给他穿了金丝软甲,可是太子最后那一剑的力量那么大,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腑,伤到骨头?
而且落到无君无父的沐希则手里,小命难保,就算命大,也肯定要吃苦头。
天授帝急得叠声吩咐:“羽林卫、龙骑卫全都去给朕追,不追回人你们都别回来。”羽林卫是十项全能,机动和远程力量也超强。
正在常山王指挥下,和拼命的叛军过招的御林军呼啦啦少了一大半,很大缓解了寿王那边的压力。
……
天授帝大吼:“除了寿王,其他叛军都绞杀干净!”
叛军保护寿王,开始突围。但被几千人围困,突围谈何容易?不过好在天授帝下令不伤寿王,御林军束手束脚,叫叛军一时半会不能尽诛。
寿王率人抵抗持续了一夜,所有侍卫都死光了,只剩一个血人一样的寿王,他自己毫发无损,全是他身边人的血。
常山王和他手下的人,射箭的准头可不是浪得虚名。因为天授帝说不能伤了寿王,常山王这家伙就能一个一个点名,每次都把寿王身边最靠近的一个叛军通通爆头。这还不算,他带的那一票手下简直是专业补刀党,跟着就把人戳成刺猬。
皇宫啥没有?箭当然是敞开了供应的。
再忠心,人还是有畏死本能的,渐渐寿王身边无人敢接近,被清空。御林军就不再怕误杀,压力全无,战力全开。
我累个区。
寿王真要疯了,这种身边一个一个人被戳得稀烂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众人都能理解为什么常山王被称为罗刹王的原因了。
最终剩下寿王一个。
一夜过去,天已经微微透亮,黑压压的一地箭雨,满地鲜血,到处倒伏着尸体。
不论是官员还是禁军,甚至叛军,这些都是他大幸铮铮铁骨的好男儿啊,都是父母怀胎十月,一米一饭喂到这么人高马大,学得一身技艺,来报效朝廷的。
历史永远都是这样,为了上位者的一己私念,多少勇猛的将士枉送了性命?
寿王身边那些白鹭卫本都是前程远大的优秀青年,可惜偏偏参加叛乱,没有将生命放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为私欲,死在了这样不名誉的事情里。
天授帝看着满目沧夷,被幼子正确的三观刷新过的脑子,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纵容推动这场叛乱,是不是正确的。
他本以为能飞快扑灭太子的叛乱,可寿王,他最信任的亲弟弟,利用了他性格中的缺陷,捅了他一刀,直插心脏。
天授帝心情沉重,劝自己弟弟:“信奴,你投降吧,朕保证会尽力保住你的性命,我不想杀你。”
寿王几乎脱力,他用长剑撑住身体,凄然一笑:“你留下我,又有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天授帝说。
“你知道吗,我从来不想做你的亲弟弟。”寿王说,“这样,我就不用在复仇和亲情之间煎熬,我多想杀了你啊?”
天授帝:“……”
他到底做人有多失败,儿子不想做他的亲儿子,要杀他。唯一的弟弟不想做他的亲弟弟,也想杀他。
少年母兄惨死,中年妻子离散,晚年兄弟相残,父子冤仇……
寿王也是万念俱灰,他本就精神有问题,又被常山王的血腥残杀崩断了心里的最后一根弦,情绪彻底失控,最后仰天大笑:“善泳者溺于水,沐潪,你机关算尽,把所有人当成傻子吗?总有一天,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会一直在地狱里看着你,看看你的下场!”
说罢,他横剑在颈脖上一抹……
他杀不了兄弟,却可以杀了自己。
寿王倒地,缓缓闭上眼睛,神情松懈下来,眉间常年拧出的褶皱也放松了下来。
终于……解脱了。
再也……不做梦了。
好舒服啊!
“信奴……”天授帝无法理解寿王的行为模式,明明可以不用死,为什么还要自刎?
只是为了叫他难过?
宁可死,都不肯做他弟弟吗?
天授帝捂着剧痛的心口,被卫终在背后撑住才没有倒下。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弟弟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用自己的死亡来完成对他的致命一击。
天授帝走到寿王身边,单膝跪下,轻轻抚摸弟弟的眼脸,让他闭上眼睛。
他原以为这个弟弟是天底下与他最亲密的人……原来,一直刻骨仇恨着他。
天授帝觉得心脏那么痛,灵魂却飘远了,什么都感觉不到。
他想起了太皇太后卫氏,那个阴魂不散的女人,手段太恐怖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三四十年前就想到了今天,提前布好了局,埋下了今日的隐患?
卫氏,原来真的不是败给了他,而是败给了时光,败给了她的苍老。
卫氏一族已经在他手里凋零,还能找谁报复呢?
太子也死了,死在了沐慈——太子的亲弟弟手上。
兄弟相残,再次重演!
天家无父子,难道他真的逃不过这样的诅咒?
……
谢贵妃历经苦难仍然不忘记收拾地光彩照人过来,梨花带雨在他面前哭诉。
这个女人对他又有多少真心呢?
她背后跟来的青年,是他的第五子,这个好儿子……和太子是有密谋的,他一直知道。
这个儿子,也有弑父杀兄的心思啊。
他到底做了什么,最后弄成了“众叛亲离”?他悲凉极了,他是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了。
天授帝指着临江王。
临江王沐意惊恐地颤抖,犹如深秋的黄叶。
可天授帝没来得及说什么,嘴唇抖了几抖,直挺挺倒下了。
众人惊呼,大叫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