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再问不出什么,朝阳只好将供词整理,忍着心痛看过了一遍,无误后,交给沐希则画押。
沐希则按下了手印。
朝阳做最后的努力:“三哥,算我求你,你现在回头还来的及。你把幕后之人供出来,解药给父王,放了二哥,我们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还是我的好三哥。三哥……”
沐希则无所谓道:“我不答应,你也不能对我如何。”
“你会死的。”
“不会,我若死了,我们的好二哥也会死,你明白吗?”
朝阳震惊,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三哥变得好可怕。
沐希则无情道:“我来之前已经吩咐了,我若在这里呆一个时辰,就砍了我们的好二哥一根手指;呆两个时辰,就砍第二根手指;你关我一天,二哥的整只手臂就保不住了。”
朝阳气疯了,又要扑上去打人:“你魂淡,你丧心病狂,他是你哥哥,你亲哥哥……”
风二风九看情况不对,赶紧挡住朝阳,将她和沐希则隔开,免得她被抓为人质。
沐希则趁乱往门口退。
牟渔冷道:“你今天走不了!来人!”
对外一挥手,立即有不知何时埋伏在附近的御林军把这个营房团团围住。近百定风卫被夹在中间,一半对内,一半要戒备御林军。更远的人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看这情况,定风卫和御林军双方人马也跟着对峙起来。
沐希则冷道:“杀了我,二哥死定了!”
朝阳慌忙大喊:“不要轻举妄动。”
定风卫不动,御林军却往前逼近,一触即发。
一直沉默的沐慈拿着沐希则画押的罪供翻动,云淡风轻道:“真不错,杀了你让贤世子陪葬,定王醒不过来,剩下一屋子的孤儿寡母……”沐慈偏头,纯黑的眼睛像是吸走一切,连光线都逃不出的黑洞,凝凝寂寂锁定沐希则,带一丝玩味轻勾唇角,“该谢谢你啊,不费吹灰之力,将整个定王府拱手相让……所以啊,父子相残,兄弟阋墙什么的,真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你敢?!”沐希则危险地眯眼,锐利视线如凶兽般试图盯死沐慈。
“这世上还没有我不敢的事。”沐慈平静的语调缺乏太多起伏,却透出一股末日死寂般的肃杀,结合沐慈淡漠地,毫无人类情感的一双纯黑眼眸,让他说这一句霸气到极点的话时,美到竟然生出一种邪气。
像是一个嗜血之妖,真正的妖王。
这世上,真没有他不敢说的话,不敢做的事,不敢吃的人。
沐慈美目淡扫,吐出三个轻飘飘的字——
“杀了他!”
像是拍死一只蚊子般不值一提,不含丝毫喜怒的腔调,有一股渗入骨头缝里的冰冷无情。
“是!”牟渔毫不犹豫对外一个刀手斩下。
御林军飞速抢上前,瞬间与几个拔剑的定风卫打了起来。
朝阳痛心疾首大呼:“阿慈,你不能……”
“为什么不能?”沐慈冷冷问。
朝阳捂住心口,她一贯只见到沐慈温柔犹如天使的一面,从未见过这个漂亮少年翻脸,真的是一瞬间就翻了脸,毫无预兆,就肃杀残忍犹如妖魔……相传血色地狱里最凶残的妖魔,长着一张犹如天使般纯净天真,颠倒众生的绝美面孔,被迷惑者往往被剖腹挖心,尸骨无存。
昔日父王一遍又一遍洗脑般告诉她——长乐王不是小白兔,他不简单,竟然是真的。
画风转变太快,朝阳完全没办法反应。
还是风二给风九使眼色,站在距离窗口比较近的风九翻窗出去,去调动定风卫。
但也被御林军拦下了。
……
牟渔却是半点都不惊讶的,执行命令的时,有一种在天授帝手下都没有的劲!爽!
他就爱沐慈这样子——该温柔的时候温柔得叫人想哭,一旦必须凶残起来,毫不拖泥带水转眼间亮出獠牙直扑要害。
太凶残!
凶残到霸气!
这个绝美少年绝不是纯良小白兔,必要时,他手段比谁都狠绝,血液是绝对零度。他能在洪灾时,逼着“主官上堤”,为遏制辞官就说动皇帝“派兵镇压!”整个大幸官场都被震得天翻地覆,暗中鲜血无数。
天地不过是他的一局棋。
如今不过轻飘飘决定一两个人的性命,一个王府的命运,有什么好惊讶的?
……
定风卫突逢剧变,一时没调整过来,已经有两个倒在了血泊中,空气中飘荡的血腥气引得沐希则面色剧变,大喝:“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立即有几十个定风卫越众而出,狂奔过来加入战局。有人递给沐希则一杆□□,沐希则凶悍如猛虎出闸,御林军也开始伤亡,局势才没有继续一边倒。
沐慈再次下令:“抵抗者同罪,杀无赦!”
“是!”牟渔再次用手势下令,御林军的攻势更加凌厉。
沐慈对朝阳说话也没有丝毫温度:“姐姐,你最好约束一下定风卫。起了冲突最终吃亏的还是你们……想清楚后果!”
朝阳无法接受自己连番被背叛,被三哥,被沐慈……好在她还存有一丝理智,迅速权衡,大喝:“定风卫就地防守,不主动攻击,不得违令!”
沐慈点头,竟然还对朝阳绽放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声如暖玉,温润道:“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让人伤了你和你家人的。”
赤果果的威胁吗?
朝阳绝不相信这是关怀,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目光来看亮出獠牙的沐慈了。只得别开脸。
风九领着风六等人,杀回门边,听令只能停下在朝阳身边防守。好在御林军大部分没动,定风卫不动他们也不主动攻击,两两对峙。
风二掐得掌心出血,知道今天大势已去,定王府算栽了,自家内讧,叫外人渔利。唯今只有听命长乐王,还能保住王府上下一干人等性命,便暂时按捺住……不到最后,谁都不想和长乐王背后的皇帝拼个鱼死网破。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定风卫几千人居然被一个少年唬得一动不敢动,沐希则气急败坏大喊:“妹妹,你要看三哥死,再逼死二哥吗?便宜这小子?”
朝阳也气不过,冲他吼:“还不是你搞出来的?你做这些事之前就没料到今日局面吗?”
马丹,还真没料到好吗?他以为他能控制住定王府,谁知道定王居然给了朝阳手令,更该死是长乐王掺合一脚,一下子就把他暴露了。他都没工夫布置下一步。
朝阳还在喊:“你赶紧伏法,把二哥放了!”
想伏法?
牟渔从不给敌人机会,他抱着沐慈从窗口跃出,到达御林军势力范围,一个冷冰冰的眼神扔出去,御林军的龙骑卫见长乐王脱离了危险区域,迅速上前开始疯狂攻击沐希则和跟随他的定风卫。
神箭卫没有顾忌,搭弓放箭。
沐希则忍不住对愤怒的定风卫大喝:“你们要看着定王府毁于一旦吗?跟我上!”
又有数十定风卫忍不住暴起,跟着沐希则攻击御林军,其他定风卫依旧忍耐。
附近一个营房忽然闹了起来,本已经被隔离的风一之子奔过来,带着一百多定风卫加入战团。风一慢一脚赶过来,指着儿子大喝:“逆子,你果然和三……和叛贼勾结。”
风一之子一边打一边往沐希则身边退,对他父亲大喊:“父亲,不跟着三爷拼杀,难道要把王府拱手让给别人?”
风一噎住了,他肯定不想。
朝阳看着一团乱麻的局势,脑子迅速冷静下来,道:“风一,你要叛出王府吗?听我手令,拿下这些叛乱者。”
“可是……”风一怎么能自相残杀?他忌惮地盯着气定神闲的长乐王,又看向沉默少言,却对敌冷血残酷的御林军大统领牟渔。
两难的抉择。
风一左看右看,忽然对着定王所在营房跪下来道:“王爷,风一忠心可鉴日月。”一咬牙起身,对朝阳抱拳,“郡主得罪了!”挥手指挥定风卫,“不要缠斗,开出一条血路,护送三爷出营。”
又有几十个定风卫应诺。
风一也是被逼无奈,选择的是对定王府最有利的一条路,保住三爷就是保住了贤世子,对长乐王多少是一种威慑,为着声望脸面,定王和贤世子没确认死亡,长乐王应该不会吃相太难看。
也吃不下。
不然三爷和世子都死了,朝阳郡主毕竟是出嫁女,最后王府剩个长房嫡长孙沐若松,相当于拱手把整个王府势力送给长乐王。
再说他儿子都跟了沐希则,他……留在王府即使不死,也只是惨淡收场。况且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却跟着三爷……与虎谋皮岂是容易的事?
怎样也要看着才放心!
沐慈还有闲心点评:“忠心却不愚忠,壮士断腕,风一倒是个人才。”
牟渔轻扯嘴角,勾出冰冷的弧度:“不过是私心作祟。”
“行了,网开一面,不要逼得鱼死网破。”沐慈道。
牟渔两指一分,手掌一压:“留一些活口。”
留活口比杀掉难多了,御林军攻势稍减,就被悍不畏死的定风卫打开缺口。御林军也不着痕迹,边打边退暗中分出一条路。叛出的定风卫顺着闯出去。到了猎场门口,神箭卫更是发威,目标对敌方手脚关节,将叛出者留下大部分。
定王一手培养起来的定风卫不是弱手,风一更指挥有度,剩余二三十人抱团,拼死把沐希则护送了出去……
……
朝阳松口气。
她看着面孔熟悉的定风卫一个一个倒下,生死不知,心在滴血,血腥味冲得她腹部翻涌。死人她看过,可这样多人的血腥残杀她没见过,实在难受。
可她不能不看!
只能死死撑着。
其他定风卫虽然不能动,但都手按剑柄,看着昔日袍泽倒地,满目哀戚。有些人并不是三爷和风一嫡系,却忍不住加入,一起抵抗御林军。朝阳只能拼命弹压,大部分定风卫不能动,只用仇恨的目光盯着长乐王,恨不能寝皮饮血。
牟渔将沐慈转个身想按在怀里,不让他看着血腥场面。
沐慈却摆手不用,根本不在意仇视目光,淡淡看着生命消逝,血流成河……他面无表情,目光微凉目送沐希则离开,淡淡道:“清点战损,伤者收治,死者抚恤,打扫干净。”
御林军得令。
沐慈平静指着受伤的定风卫,对朝阳说:“姐姐,你的人你自己处理,内部趁机清理干净……腐肉割掉,身体才能恢复健康。”
牟渔并不反对,风六才领着其他定风卫把受伤的同袍抬下去救治。
朝阳探究般看向沐慈。
这少年总是刷新她的三观。当初以为娇弱的小仙子,其实有点凶残。后来以为他因为处境危险,被逼无奈才凶残,主基调还是善良可爱的。
今天,这少年再次刷新朝阳三观!
不要太凶残!
十六七岁的年纪,鲜嫩美丽的模样,却敢于直面这种真刀实枪的拼杀,血肉横飞的场面,一点都不害怕。
——这要见过多少真实的鲜血与死亡,才能……保持这样心如止水的平静。
平静到让人恐惧。
朝阳第一次对沐慈产生了惧怕。
温柔?!单纯?!聪明?!善谋?!凶残?!冷血?!
……到底,这少年拥有多少面目?
藏得太深了。
她看不清楚,却想看清楚。她一个冲动,旋风般朝沐慈冲了过去,表情可不怎么美好。都不用沐慈去躲,风二风九忌惮长乐王和牟渔,更怕朝阳冲进御林军的圈子里,就更不好说了,拼死拦着自家发飙的郡主。
况且,王府势弱,真和皇帝那边撕破脸就不好了。
一直到所有受伤的定风卫被带走,双方又恢复对峙局面。沐慈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淡淡扫了朝阳一眼,扭头问牟渔:“派人跟着了?”
“嗯。”
“你放水放得太刻意了,沐希则和风一不蠢,不会看不出来。”沐慈道。
牟渔冷哼,眼底轻蔑:“他们是不蠢,但看出来又怎样?该跑还是要跑,还得按照我给的路跑……若不是为了钓出他们背后大鱼,这么两条小鱼,我还真没看在眼里。”
“行!你安排。”沐慈伸展了一下腰背,道,“我饿了,早餐时间到了。”仿佛刚刚发生的血腥残杀,只是开胃小菜。
朝阳牙齿打战,一边惧怕,一边又因为沐慈像是不打算继续打压而放松下来。一放松就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冲到一旁吐去了。
沐慈的眉梢微挑,淡然道:“很久没闻到血腥味儿了,是有点熏,快些收拾干净。”又吩咐风二,“姐姐好受些了,叫她来吃东西,我带了桂花酒酿小汤圆。”
然后,头也不回,拉着牟渔,真个去吃早餐了。
风二和风九面面相觑,看着长乐王的背影,犹如看见漂亮小怪物,面色很不好看。安华和安庆在外头办事,却是错过了这一场,不然曾经的兄弟说不好要反目。
风九因为一直崇拜长乐王,多想了许多,一些话在肚子里转了两圈,才凑到朝阳郡主面前,劝道:“郡主,属下认为长乐王所为,不是表面所见的这样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