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悟园正门的石狮子,只略比王府的小了一点,但仍然气势十足,威武庄严。
这个园子,有点像夹心的巧克力,被两座大王府完全夹在了中间。当然,饼子和夹心,都很大很厚。
这是除皇宫外,这是皇城最大规模的一个建筑群。当年“五王之乱”后皇族宗室十不存三,皇城里空出一大片府第,这里的所有地段,都被天授帝赐给了定王与寿王,让两个王府成了名副其实的巨无霸。
开悟园成了独立的府第,占地也很广大,园子里增建了好几处院落。走过前厅花园,经抄手游廊,就进了新建的正院,是接待客人的地方,名“省心院”。
正院后面又是一个小花园,还有一处假山小池,池中有鱼,后面一片翠竹。翠竹林之后,打开一道门,才是朝阳原先住的东仪院。
东仪院更靠东的一侧,就是王梓光的住处,王梓光亲自取名问“三昧居”三昧,止息杂念,使心神平静。
王梓光十分高兴,哎呀,这是属于自己的第一处房产啊。竟然是一片亭台楼阁,充满古典风格,比小别墅还漂亮,还有个超大的前庭和游廊,后带一个大花园,起码占地上千平方米,在现代社会,简直是做梦。
朝阳的侍卫统领安华过来,回禀朝阳说:“在候府外头嘴碎的,是永嘉公主和左家的人。”
“嗯,知道了,永嘉那边,找个貌美有才情的女子,悄悄送去给她的新姘头。安华,你去三环的大庆街,把闵记长生库(当铺)弄到手。”然后朝阳郡主对面带疑惑的王梓光解释,“那家长生库是左家产业。”又吩咐说,“安华,铺子弄来了就放锁儿名下。”又吩咐她的心腹大侍女,“平岚,你哥哥以后就帮着小公子做外管事。”
王梓光忽略了他高贵典雅美女娘嘴里冒出来的一些不雅词汇,很高兴自己有了产业,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安华是赌斗高手?”大幸赌斗成风。
朝阳郡主点头,安华谦逊地笑一笑。
王梓光现在还不知道他娘有天京胭脂虎的凶名,年轻时领着四个安,赌遍天京无敌手,全盛时好几条街都被他们赢在手里的。朝阳郡主当年虽是官方性质的黑社会团伙,但从不干打架滋事,收保护费之类没品的事,玩都是玩得很高级的。
王梓光瞪大眼睛:“娘,赌斗不犯法吗?”
朝阳郡主咯咯笑,平枝微笑回答:“小公子还小,所以不知道。百姓们卖酒,卖菜甚至从乡下摘了几个梨儿来卖,都可以进行赌斗。掷骰子、关扑、双陆、斗草之类的游戏大家都喜欢玩,宫里都爱玩,小赌怡情,但大家都有分寸,一旦闹得人家倾家荡产出人命,才会犯法。”
王梓光感叹,这大幸朝的风气,实在太开放了。
朝阳搂着儿子说:“锁儿,这些游戏你都要跟安华学着玩起来的,一会儿娘给你银子,以后和王府里的表兄弟们玩的时候,不论输赢,都不要太小家子气了。”
王梓光:“……”
被自家亲娘公然教赌,是如何奇葩的一种感受啊?
朝阳已经找安华说起了其他的事,问:“安庆你最近见过吗?”
安华爽朗地笑:“那小子前两天还找我喝酒,说郡主比当年磨叽多了,像个娘们似的。”
我娘本来就是娘们啊!王梓光翻白眼,这个安华大叔,还什么都敢说。
朝阳却不介意,反而很喜欢这种荤素不忌,像回到了过去的峥嵘岁月。
安华继续说:“那小子如今做了虞候,管两百多人,但那他一营的指挥使上月被调离,一直出缺,实际都是他在管理,应该不久就会升职。那小子还是一样的心细胆大,虽看上去嘴巴坏鲁直,关键时刻人忠心嘴严又机瑾,不会惹祸。我并不知道他如今在哪个番号当值。他也没说,反正是在京里。”
朝阳心道:那小子的番号说出来吓死你!竟然混到了最高级的御林军,还是御林军中最精锐的羽林卫二营,可不简单。
不过朝阳相信,其中一定有定王的功劳。
……
王梓光不打算管大人的事,带着定王给他的四个贴身侍卫,名云|起、云定,安康、安泰在开悟园游玩。云家两兄弟来自江湖最大门派雪见峰。安家两个是朝阳侍卫统领安华的儿子。
开悟园的花园真的很大,若是平整一下,绝对能跑马,里面假山怪石,奇花异草无数,郁郁葱葱,显然是一直有人打理的。
花园有一处活泉流过花草山石,没入墙根,流进了隔壁的寿亲王府。
寿王府啊,传说中有天京四景之一的地方——自家后园已经很美,那寿王府似锦园能美到多么逆天呢?
王梓光指着墙头,招呼身边随侍的云|起:“给我架个梯子。”
云起:“……”
云定笑说:“小公子,不行的,寿王府规矩森严,您这里一冒头,那边就可以以‘窥探王府’的罪名,射杀您。”不会被追责的。
王梓光:“……”一个园林专家,把自家后园当军事重地防守干嘛?建了园子不就是让人看的么?
有病!
不过还是熄了心思,他又不是真正的熊孩子。
下午定王过来关心女儿安顿的情况,还一挥手送了五百精锐给朝阳充当护卫。郡主这个级别,按规矩只能有五百,不如定王只怕还能再送些来。
王梓光玩得满头大汗去见外公,定王比朝阳还紧张些,生怕王梓光吹风生病,喊了太医来给王梓光诊脉。人家太医看定王紧张的样子,都不好说“小公子就是看着瘦弱,实际壮得似头牛。”只好开了几济四平八稳的调理方子。
定王略懂药方,还不满意,凶了太医几句。被朝阳不耐烦拍了下去才消停。
王梓光十分敬佩看着他美女娘,竟然把定王都吃的死死的,可见彪悍,也足见定王就是个女儿奴。
定王仍不放心:“锁儿这么弱,明天起一早来跟着我们晨练,也好增强体质。”
朝阳心里有点不舍,也知道是为了儿子好,忙点头答应了,问起定王其他的事:“我原先的四个“安”,安庆你最近见过吗?”
定王当然知道朝阳在哪里见过安庆,点头道:“知道,宫里御林军,有好些曾经是你的部署。”
定王当年给女儿的侍卫有五百,是他能练出来的最厉害的人手,跟着朝阳胡闹了几年,反比他自己训练出来的兵头脑更灵活。当年女儿嫁人,解散了侍卫队,定王接手后吧这群人的关系清理了一下,总之怎么查都查不到与定王的关系,然后通过种种渠道,送了有超过三百人入宫,这三百人比较灵活,都爬到了高位,其中以安庆为最。再加上他从其他渠道送入宫的……这也是他对宫内动向了如指掌的原因。
朝阳道:“我打算把安庆介绍给阿慈,阿慈身边一个可信的人都没有,我实在不太放心。”
“你总是感情用事,能不能理智一点……”
“如果理智,就是像父王您一样事事只考虑利益,冷血无情的话,那我宁可不理智!”朝阳站直身体,郑重道,“父王,就算你,就算天下人告诉我我做错了,我也一样会选择站在阿慈身边。”
在知道他受苦,担心他在宫里再出意外,更会站在阿慈身边。
定王揉一揉太阳穴:“我没有说你错了……”
定王恨自己女儿总是感情用事,却也爱极了她这种不在意前程得失,重情重义的性子。这也是为什么他独宠这个女儿的原因。因为这个女儿总是以感情为先,内心充满了柔软而丰满的爱,让他永远不用担心来自女儿的背叛与伤害,可以放心倾注自己的所有情感。
以他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地位,能得到一个孩子全心全意的感情,其实是一件奢侈的事。有时候定王会想:他这辈子和天授帝暗较长短,争锋一辈子,在儿女缘分上,终究是他赢了一步。
想起曹操曹操就到,宫里来了人,宣他入宫,定王这会儿还不知道皇帝惦记上他家嫡长孙了,叮嘱朝阳不要在宫里轻易有动作,但内心里,是准备把安庆这条线放弃的——好在,他从没有私下和安庆有什么联系。
定王从不短视,他暗搓搓送了许多人入宫,也不是全为了利用。后来安庆能力强,混到了高位,他爱惜羽毛更是不不找安庆——关键的人,要在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不为了谋什么……只为多个在天授帝身边有个倾向自己的人。
至于传递个消息,定王能找的人不少,所以并不联络安庆。
定王的这个“好观念”,没有让他陷入更大的麻烦。
……
宫里,定王和天授帝闹得不欢而散。回府就十万火急招了朝阳和贤世子开会,说起天授帝的奇葩要求,气咻咻道:“岂有此理,他儿子是金贵的宝贝,我的嫡长孙就是棵草。竟然要阿松入宫给长乐王做伴读!”
贤世子听完定王讲述,甚至来不及安抚定王,一直擦着额头的冷汗:“父王,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什么鬼预感,哼,你皇伯父和我斗了三四十年,以前一直不敢与我反目,现在他欲废除太子,储位人选还没定,洛阳王被禁足在府中,又忽然宠爱起了最小的儿子……他是在玩火,这种时候,他更不敢和我反目。”定王多了解天授帝,所以有恃无恐
朝阳拧眉,道:“阿松不能入宫。”
“这还要你说?”定王道,沐若松是他已故长子沐希贞唯一的男丁,为了长子,他也必须把阿松保护好,决不能送他入皇宫那个龙潭虎穴,还是在冷宫出身的长乐王身边——那少年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所倚仗不过是天授帝的一时愧疚与仁慈——皇帝的感情,保质期极短,没了天授帝庇护,又被宠爱过一段时间,下场肯定不妙,那做他伴读能有什么好?
就算长乐王表现出来的种种,都说明他是个厉害角色,可定王太了解天授帝,生性薄凉又多疑敏感,能得他的长期关爱并不容易。
贤世子很忧虑:“父王,您直接回绝皇伯父,只怕也不好。”
“反正我拒绝了!”定王道,他当场就回绝了天授帝,当然,是等其他王爷走后才说的。天授帝不敢动他,也和他一直掐着天授帝的底线,绝不当众给他难看,绝不惹毛他有关——不过这次事涉嫡长孙,定王就顾不上天授帝会怎么想了。
朝阳还在想天授帝此举,对阿慈的影响。
贤世子一咬牙,道:“不如送阿柏进去。”沐若柏是贤世子所生的嫡子,在王府孙辈里排行第二,和沐若松就小了九个月,是个温润如玉的小君子,比沐若松那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认死理的性子好多了。
定王还是很生气:“谁都不送!”
贤世子就开始劝定王。朝阳是不好说话的,两个都是她侄子,都不舍得。
……
宫里,天授帝也气得半死,把牟渔喊来,就是一大通抱怨,历数定王桀骜不逊的种种劣迹,从当初他刚去边境就被定王揍了一通说起……一路说到刚才定王胆敢拒绝他。其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三十四年时间,无数小事积累起来就可观了。
而且,定王手握兵权不肯放松,一直让天授帝如鲠在喉。
天授帝大骂:“朕还没死呢,就敢不把朕放在眼里了,等朕闭眼……”新继位的小皇帝还不给他玩死?天授帝想到这个就心惊肉跳。
卫终和牟渔都跪下了:“陛下慎言……陛下千秋万载……”
天授帝也知道自己气头上说过了,拍了几下龙案泻火,但并没有什么用,反把手打疼,他看着牟渔问:“安庆查得怎样了?他真是朝阳的旧属?定王的人?”
安庆和朝阳熟识,故意装受伤放入入重华宫的事,天授帝一早知道,只是当时没怀疑。此刻却见什么都不对劲了,若安庆真是定王的人,就太可怕了。安庆是羽林卫二营的虞侯,指挥使出缺之后他这个副手很快会提正。
有一就有二,保不齐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天授帝想到这个,晚上觉都睡不好,看身边羽林卫的目光都透着一股子怀疑。
牟渔看天授帝的眼神就道“不好”,心神一凛,用最沉稳郑重的声音小心应对:“他是从御前拱圣军中调过来的,此前也的确是朝阳郡主的侍卫之一,这并未隐瞒。但多年来没显示他和定王爷过从甚密,偶尔出宫与旧友喝个酒,也从没往外通过任何消息。”
开玩笑,不说八千御林军,只说这五百羽林卫——是近身保护天授帝的最后屏障,每一个人都是重重筛选上来的,武力值极高,且都是夜行卫关注的人,若有异动,早发现了好么?
这种有点瑕疵又没掩饰的做法,反倒让天授帝放心,对夜行卫和牟渔他还是很信任的,气消了些,只道:“今天朕就和定王扛上了,你想想办法,坑蒙拐骗都行,给朕把沐若松弄进宫来!”之前还是可有可无,但定王一拒绝,皇帝就非要把人弄到手了。
——你不是心疼小的吗?把小的揪在手里,不怕老的不老实。
天授帝也没问牟渔怎么完成任务,反正把疑难杂症交给牟渔,他总能想方设法办好,而且这个心腹爱将……心冷,手更黑。
牟渔本来觉得天授帝把宗室子弟弄来做个冷宫皇子的伴读,还都是实权王爷家的最优秀子弟,人家没有意见才是见鬼,区别只是嘴上肯不肯说出来而已。
但天授帝是皇帝,才不和人讲道理,所以牟渔作为天授帝坐下第一金牌打手,万能将军,不应也要应下的,还必须做好。
牟渔只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