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正院的时候,是苏巧慧身边的丫鬟扶她出去的,明明是以前走过的路,却要提醒她跨门槛,下台阶的时候也提点了,“苏小娘小心些。”
苏巧慧心紧了紧,她刚有孕,如今将将两月有余,并未显怀。她原以为能母凭子贵,不说别的,至少给院子里多添两个丫鬟,谁知道,什么都没有,还被变相地禁足了。
夫人的意思,不许别人来落竹苑打扰她养胎,她也少出门少惹事。若是她出了事,就是丫鬟的过错。
落竹苑的丫鬟是她的丫鬟,主仆一体,罚她的丫鬟不就是打她的脸吗,那也是她的过错。
苏巧慧算是明白了,这个孩子夫人根本就不在意,府里除了许秀心,谁没孩子。
很快她又振作起来,别人不在意,那也说得通。夫人能看的惯她有孩子吗,孟小娘会乐意她有孕,不管别人怎么看,只要公爷在意就好了。
燕国公的确挺满意的,府里添了人丁,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值得高兴的事。
只不过,这样的喜悦他经历过太多次,根本不像苏巧慧想象中那样。
燕国公拍拍苏巧慧的肩膀,“不错,你好好养胎,把孩子生下来。”
他儿子多,女儿也多,就不那么盼着生儿子了。燕明轩是没考上,可他是长子,老夫人喜欢,日后肯定是要承爵继承国公府家业的。虽然燕明泽聪明点,但他不可能把爵位给燕明泽去。
不看父子情份,不看两位老人那儿说得过去不,不看夫妻情分,什么都不看,也得看看镇国公府和两个女儿。
后来燕国公想了想,他这是要得罪镇北侯,他气慢慢也消了,觉得自己是太冲动了。如今沈氏不理会他,两个女儿跟她们母亲一个样,燕国公只能等老夫人回来,缓和一下,兴许关系就不这么僵硬。
燕国公后来也想,沈氏估计就是仗着镇北侯府,仗着女儿未来的婆家才这般。
也不看看是靠谁,才有这样好的亲事。
燕国公这两日去正院了,也给了沈氏台阶,但沈氏根本不吃这套,要么让他去锦华苑,要么让他去落竹苑。
要不是苏巧慧有了身孕,他根本不会来。
多了个孩子他高兴,可这份高兴还不及看燕明玉嫁的好。
他怕沈氏不高兴,就随手赏了点东西,让苏巧慧好好安胎,缺什么就去正院。
苏巧慧难以置信地张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国公:“对了!”
苏巧慧打起精神,“公爷?”
燕国公不忘敲打几句,“你有孕了,也要敬重夫人,不能仗着有孕就胡来,府里夫人最大,明白了吗。”
苏巧慧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妾身明白。”
燕国公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别的,转头就去了锦华苑,连饭都没在这儿用。他听苏巧慧说害喜,若是在饭桌上都吐,那他哪儿还能用的下饭。
落竹苑又变得冷清无比,油灯闪烁,两个丫鬟在她
身边低头候着。苏巧慧看了眼窗外,只觉得外头日光褪去,阴暗寒冷。
可能因为要入冬了,才这样的冷。
苏巧慧心拔凉拔凉,唯一庆幸的是,下人伺候的还尽心,吃喝不愁,真的就让她好好养胎。
她攥着两个丫鬟的卖身契,她们却听沈氏的。
就是想要出门转转,丫鬟都不让,就让她在院子里走走,千万别动了胎气。
府医诊脉来也说,前三个月最是要紧,最好少走动。
苏巧慧也在意这孩子,沈氏把她五日一次的请安都免了,若是养不好,她不知道会怎样。
这种时候若孩子出了事,肯定会追根究底查清楚,孟小娘是想使点手段,把这个孩子“不小心”给弄掉,但她怕查到自己头上。
等着以后再说吧,说不准苏巧慧自己不中用,孩子根本生不下来呢。
就算生下来,没准是个女儿,给份嫁妆了事。
露华苑和裕华园消消停停,两人都有孩子,虞小娘在沈氏这边,自然不可能去使坏。
郑小娘是觉得,苏巧慧脑子不好使,没个娘家,就算哪天死在后宅都没人给她申冤。
许秀心倒是没想别的,也没觉得羡慕苏巧慧要当娘了。。她自己住就很好,每月二十两银子,吃喝都在府中,只要给两个丫鬟看门婆子月钱。
自己再绣绣帕子荷包之类的,偶尔还会接一两个大件,这样两个多月下来,也攒了五十多两银子了。
五十多两银子,能把她买下来了。
她争取赶在大公子承爵之前多攒点钱,她不指望燕国公,也不想攀附着谁,那样还不如给夫人姑娘们做些帕子衣裳之类的。
许秀心就给燕明荞做过鞋子,她做的鞋子舒服又好看,穿起来不磨脚,颜色也好看,鞋头绣两朵小花,看起来秀气的很。
不知不觉,她选了一条和苏巧慧完全不一样的路,两人谁都不知道究竟哪条路是对的。
苏巧慧有孕一事,就像往湖泊里投了个小石子,有一点动静,但没有在国公府掀起太大的波澜。
相比之下,老夫人老国公回府要重要的多,府里开始打扫庭院,大厨房已经着手准备上家宴的菜品了,看着倒是和去年差不多。
沈氏有意让燕明玉学,省着日后嫁人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会。
燕明荞还小,不用做这些,她盼着祖父祖母回来就好了。
她以前常去寿安堂吃饭,虽然不常和祖父说话,但是和祖母亲近,就觉得想念祖母。她在心里数着日子,初九那日,门房的小厮就来禀告,说老家来的马车已经到城门口了,过会儿就到了。
*
时隔数月,宁氏又回到了盛京。
秋日景象萧瑟,不比离开时春意融融,更重要的是,孙子孙女都定了亲事,眼瞅都长大了。她感觉燕明荞也长高不少,站在燕明玉的旁边,一个亭亭玉立,一个那么大点,越来越出挑了。
宁氏看国公府什么都和原来
一样,只有自己疼爱的孩子长大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快过来。”宁氏背没去年的时候直,头上银发也添了几根,她拉住明玉明荞的手,连着哎了好几声,“不错不错,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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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明荞不仅给宁氏看,还转着圈给她看,“祖母您好好看看我。”
宁氏被她逗得一笑,打趣了几句才看向其他人,沈氏旁边是府里的妾室,妾室们各自领着自己的孩子。
认得倒是都认得,就是不亲近,对府里的四公子五公子他们亦是如此,只点了点头,“明旭明远他们都长大了。”
郑小娘笑着答话:“老夫人说的是,明远一直念着您呢,他今年启蒙了,学了不少字,还会背诗了呢。”
宁氏笑着说道:“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快进屋吧,在这冷风呛口的地方站着做什么。”
一群人这才进去,最前头背着手走得飞快的是燕国公。宁氏慢悠悠的一边是燕明荞,一边站着燕明玉。后头是戴着点翠头面的沈氏,好像这几个人才是一家人。
再后面,才是国公府众人。
燕明月眼里有点失落,若是当初听燕明泽的,兴许今日站在祖母身边的就是她了,只可惜,现在再去也晚了。
她还是别想这些了,连这些都羡慕,燕明月你也太没出息了些。
苏巧慧一直想上前说话,只不过她就是个妾室,根本没有机会。她摸了摸肚子,心里更没了头绪。
老夫人要重视,绝对不是这个态度。
大公子马上就成亲了,等孩子生下来,过不了几年大公子就承爵了,到时候一分家,她有那个能力把孩子养大成人吗。
可像许秀心那样,日后又是什么归处。
这国公府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就连夫人亦是。
宁氏先回了寿安堂,晚上家宴再和大家说话,舟车劳顿,自该好好歇歇,她对沈氏道:“有明玉明荞陪我,你忙你的去,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万事都得你操持。”
做婆婆的,知道自己儿子什么样,这阵子辛苦媳妇了。
沈氏微微低下头,“没什么辛苦的,对了,刚母亲也看见了,府里多了两个新人,苏氏有孕了,也算一桩喜事。”
宁氏拍了一下桌子,头上的金簪都跟着晃了晃,“胡闹!都多大的人了,明轩都要成亲了,他还要纳妾!”
沈氏知道这有做戏的成分,宁氏觉得燕国公荒唐,但没到生气的地步。她自不会说是自己主动给燕国公纳妾的,“左右是添丁的喜事……对了,明玉定亲的事,就让她自己和您说吧,儿媳先告退了。”
说完,沈氏就离开了。
寿安堂和宁氏离开前一模一样,屋外丫鬟端进来热茶点心,看样子是早早就准备上了。
宁氏拉着燕明荞坐下,看了燕明玉一眼,“还不快说给祖母听听。”
燕明玉哎了两声,“这有什么好说的……”
年后见刘熙远,宁氏是知道的,后来四
()月份的时候见了林家公子,不了了之,之后才有了和镇北侯的这门亲事。
之前见过两次,后来宫里姑母来问她,亲事就顺其自然地定下了。
七月初定亲,楚堪疑定亲之后没几日就回西北了。燕明玉还帮忙收拾了点东西,七夕过后,写了封信去。
那时她来这儿有一年了,虽然说每日懒散,不过为了看话本子也认了不少字。
毕竟也是上过学的人。
再后来管铺子,有些地方的文书需要她写名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练了练。
勉强能写信见人。
说实话,燕明玉是没想着楚堪疑会回信的,写信是为了谢礼。他这个人,最是守礼不过,后来她又想了想,七夕送的玉佩说不准是陈管事自己准备的,为了让她高兴,故意说是楚堪疑送的。
陈管事若是放以前看的小说里,那就是万能管家,全能秘书。
她信上第一句就说“玉佩我很喜欢”,未免太自作多情了些。
她和楚堪疑也没别的可说的,定了亲的男女可以通信可以赠礼,但是不能过火,说出去燕国公府的女儿没教养。
燕明玉不能给府里添麻烦。
信上规规矩矩的,连关心的话都少,写了写楚铮的事,问了问楚堪疑在军营好不好,写了一页多,这封信就这么寄过去了。
七夕之后寄的信,八月中旬燕明玉收到了第一封回信。
并非是看了她的信才给回信的,因为信里第一句是已到西北,安好勿念。
这是楚堪疑到西北之后写的,告诉她,他已经到了,一切安好,不必挂念。
有时,这四个字,的确比“我很好不用想着我”好听些。
后头的几句就是干巴巴的在西北如何,吃饭练兵,吃饭练兵,这种生活,估计燕明荞见了都摇头,枯燥乏味得很。
燕明玉觉得这就是报平安的信,收好之后也没回,她七夕之后写了信,这会儿楚堪疑应该收到了吧。
过了五六日又收到了一封,还是没提玉佩的事,依旧是干巴巴的吃饭练兵。
九月初燕明玉收到了第三封信,信中说喜欢就好,燕明玉才明白过来,这是楚堪疑收到回信又给她回的信。
从盛京到西北有两千多里,送信快些,快马加鞭,好几个信使送一条路上的,半个多月能送回来。
这期间,燕明玉写了一封,楚堪疑回了三封。
她不知道这些是楚堪疑做这些事是从哪儿学来的,反正她还挺高兴的。
燕明玉其实不太在乎楚铮生母的事,以前还有句话叫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卢氏生下了楚铮,就冲这个燕明玉也不会觉得卢氏不好。
只是她没想到,本来以为的相敬如宾平静如水孤儿寡母的婚事,楚堪疑会成为最大的变数。
不是光会打仗。
让燕明玉怎么和宁氏说楚堪疑呢,未婚夫?写过信?
他们如今是什么关系,在婚前谈恋爱,还是说对未
来夫人的关心,她也说不清。
只知道收到信时她挺高兴的,别的感觉就没有了。
喜欢根本谈不上,充其量就算了相互尊重的笔友。
兴许也有西北没有战事的原因,不然肯定会担心楚堪疑能不能回来。
楚铮懂事了,知道读书上进,明荞功不可没。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楚堪疑这么多年,估计也知道顾家照顾家人了,也不错。
燕明玉不敢保证别的,但她觉得楚堪疑人品不错。
不必和刘熙远林褚比,因为都有了各自的婚事,再说就不妥了,但绝对比燕国公强。
燕明玉表情变了又变,“祖母,你让我怎么说……我,哎,反正明荞也都知道,明荞!”
燕明荞很听姐姐的话,她道:“祖母,我们在上元灯会看见镇北候府小世子救人了,他并非如外面传闻那样不堪。
他能仗义救人,还会照顾人,有赤子之心。尊敬长辈,性子憨直伶俐,想着保家卫国,是个很好的人。
至于镇北侯,那更是好人了,没有他,就没有越朝国泰民安的景象,他是个大好人。”
宁氏听着燕明荞说好话,不由一笑,“有这么好?”
当初刘夫人说的可是为了教养孩子才续娶的。
燕明荞摇了摇头,“祖母,您觉得这就好了呀,这还不是最好的呢。”
燕明荞卖了个关子,“您猜猜,还有什么好的。”
宁氏心道,还能图他岁数大,大明玉一轮?图他快三十了,一身伤病,死得快?还是图嫁过去守活寡,继子小不了自己几岁。
“还有啥好的?”
燕明荞道:“聘礼很多,府里上上下下对二姐姐很尊敬,还有小世子,把我母亲当亲外祖母!”
宁氏道:“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很快,她从燕明玉口中得知,镇北候府的一半家产做了聘礼,震惊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半财产,那……
燕明玉道:“诚意很足,楚铮不是顽劣不堪的性子,您见了就知道。”
事已至此,婚事都定下来了,宁氏也只是问问,不可能跟镇北候府悔婚。
只能想着,多给孙女添些嫁妆,这样到婆家腰杆子也硬一些。
“好了,圣上赐婚,又是你姑姑看过的人,祖母还算放心,若是他对你不好,大不了拼了我这条老命不要!”
燕明玉噗嗤一笑:“您说这话做什么,就算对我不好,看在聘礼的份上,我也能忍受一二。”
燕明荞扒着宁氏的手,“祖母,您别光问二姐姐呀,还有我呢,您给我们的玉芳斋,您不知生意有多好!”
宁氏知道,月饼都送到萧阳去了,她还吃了呢,“你们姐妹俩呀,最能干了。”
两人中午在寿安堂陪宁氏和老国公用的饭。
晚上家宴,燕明荞没吃多,宁氏和几个孙子孙女说了几句话,妾室她一贯不理会。
对苏巧慧的态度一直是淡淡的,家宴结束,又让各院以后只初一去请安,其余时间就不必了。
宁氏知道燕明轩出门游学一事,回来之后更是知道燕国公为此和沈氏大吵了一架。
这个儿子怎么这么不长进。
沈元景也去游学了,他今年十岁,说自己学得不通透,希望出门看看,能有所收获。
燕明轩是长孙,肩上担子重,宁氏觉得出门看看没什么不好,所以燕国公腆着一张让她劝劝念安,她并没有答应。
“明轩明玉都要成亲了,明玉还嫁到镇北候府去了,别看如今国公府爵位高于镇北候府,但真比起来是我们高攀了人家。你是做父亲的,过年就三十五了,有些事,别一股脑儿就做了,后悔都没处后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