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真人惊恐了。
但是玄明真人是抓破脑袋也想不到,自己现在这个状态会怎么天人五衰。
而看着玄明真人那一脸受了惊吓并且绝对不肯相信的表情,桓风仙官只能痛饮一杯苦酒:“道友果然不是本界的飞升仙人。”
玄明真人直接更惊恐了:???
这就看出来了?
怎么看出来的!
“本来也是,本界飞升的仙人确实不应该会有道友这周身的道韵和想也想不到的法力与手段。”桓风仙官并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看玄明真人如此,只勾了勾嘴角便道,“道友不用惊异,虽然下界的飞升通道已经关闭了,但那不过是尊神们的心照不宣,并没有人敢光明正大地提及绝对不允许下界有人飞升上来,左右不过是个出身罢了,即便被人知晓又有何妨?”
玄明真人勉强笑了笑,虽然这客观上没什么,但是老底被人揭穿了的感觉到底让人不快,他还是问道:“可是前辈怎么判断的晚辈不是从四海八荒飞升上来的?就靠那一句天人五衰?”
“就是一句天人五衰。”桓风仙官叹了一口气,“一般来讲,下界飞升上来的神仙不会老,但本界飞升的神仙会。倘若你是本界飞升的神仙,你上天已经有一月有余,应当能感受到仙元的变化才对,你感受不到,便证明了你和我确实不是一类人。”
解释是解释了,可玄明真人还是觉得很神奇:“这……”
小伙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还是不够,桓风仙官既有点羡慕,又有点心酸,幽幽道:“其实按道理讲,所有神仙都是会有仙寿耗尽,黯然而亡那一天的。远古时,据说瑶池有一片蟠桃林,彼时的天后是叫……好像是王母来着,每隔五百年都会在瑶池开蟠桃宴宴请诸神,吃蟠桃其实就是发俸禄,一个蟠桃下去,便能延缓神仙天人五衰的时间。”
“按道理?”玄明真人玩味了一下这三个字,“也就是说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这件事显得不那么有道理?”
“是。”桓风仙官道,“就是后来没有王母娘娘,也没有蟠桃宴了,神仙们想要延寿就只能各凭手段,帝君上神们自然手段无穷寿元无忧,但普通神仙又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想法子谋一个神职,然后等天庭按着神职的阶品下发仙石来稳固仙元喽。”
“可是前辈刚才说了。”玄明真人道,“下界飞升上来的神仙不会有天人五衰,这又是怎么回事?”
桓风仙官于是分外光棍地一摊手。
别问我,不知道,你一定要我给个解释的话就是从下界卷上来的飞升修士就没有一个人是自然老死,他们的死法一般是在斗法中出了什么岔子然后嗝屁,或者在追求更高级的道的时候走火入魔,也偶见被天雷劈死的案例,但是无论咋死,总之嗝屁之前身上的仙元都完全没有流失之像。
羡慕死我们了QAQ
玄明真人觉得这一点也不玄学。
他思考了一下,有一点冒犯地道:“在下略通岐黄之术,前辈可否让在下摸一摸脉?”
将死之人了,没有什么不可以,桓风仙官很爽快地把胳膊露了出来。
玄明真人便伸出三指,轻轻按在了桓风仙官手腕之上,随即有一缕法力探出,轻易将未设防的桓风仙官的身体查了个彻彻底底。
仙人把脉无所谓屏息凝神,桓风仙官一边由着玄明真人摸脉,一边幽幽开口:“其实吧,下界飞升仙人日子艰难,能冲破下界天道桎梏飞升上天,经的是千难万险的修炼,历的是不可思议的劫难,你们用在飞升成仙上的精力,在仙界都够飞升上仙了。这样的辛苦才得以飞升,即便你们能拥有长到等闲不会仙元流失的寿命,我也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玄明真人收回手指,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重点:“所以前辈不服气的是那些尊神?”
“我可什么都没说啊。”桓风仙官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一点指,酒坛悬空倾泻,酒碗被倒满,随即他道,“喝酒,喝酒。”
玄明真人嘴角一勾,抬起了酒碗陪桓风仙官干了一杯。
然后,便有一声轻轻的嘟囔入耳:“我只是有些不服气那些神子神女。”
玄明真人愣了一下。
“这是醉话了。”桓风仙官放下酒碗时,脸上已经有了微微的红晕,“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人家说的理直气壮,所谓我祖祖辈辈好几代的努力,凭什么输给你一人的刻苦修炼?”
这个问题也非常敏感,玄明真人不好说什么,只默默拎起酒坛,再给自己和桓风仙官……好吧,掂量了一下酒坛的重量,于是主要成了给桓风仙官满了一碗:“前辈,干。”
“干!”桓风仙官端起酒碗,根本没注意到玄明真人喝没喝,只豪放无比的一口饮尽,酒意越甚,愤懑越深,“我还不服气的就是那些仙娥仙侍,你说神子神女会投胎也就罢了,他们呢,他们凭什么?”
得嘞,老酒鬼不用你找话题,他自己就能嘀嘀咕咕上一个时辰:“但是他们也有理由啊,什么你有本事你也伺候人去啊,你能把上仙上神们哄好了,赐你那些能延年益寿的丹药或者仙石,都是长寿,谁比谁高贵呢?”
然后,老同志说到现在,酒意到了怒意也到了,眼角已经是有了泪花:“可是我一个好好靠自己飞升上来的神仙,我刻苦修炼的时候,不是为了上天庭来给人端茶倒水奉承人的,凭什么让我去卑躬屈膝,我就是跪不下去,我就是想站着长寿,不可以吗?”
结论就是不可以。
结论就是到得如今,苦守一个永远不会有飞升仙人出现的飞仙殿,还只是个副掌事,拿着最微薄不过的仙石俸禄,入不敷出地等一个气绝身亡。
玄明真人默了一下,桓风仙官自带的酒水是喝完了,但桓风仙官现在这个状态……还不如醉一回呢。
玄明真人只好从自己储物袋中又取出了一坛酒,给桓风仙官再次满上:“前辈,别说了,喝酒吧。”
“喝酒。”桓风仙官满腹的牢骚被浓郁的酒香压了回去,他端起酒碗,再次和玄明真人碰了一碰,这一次,玄明真人听到的就不是对他那惨淡人生的抱怨了,只有一声叹息,“玄明,别恨我。”
玄明真人觉得这个老仙官真的是绝了,怎么每句话都不按套路出牌呢?
好端端的我恨你做什么?
现在已经很明显了,桓风仙官就是过来找一双耳朵听他发牢骚的,即便玄明真人一时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上精神病人的思路,也丝毫不妨碍桓风仙官说下去——
试想,作为一个正正经经积攒修为,锻炼道心飞升上来的仙人,桓风仙官如何不懂每一次飞仙殿的震颤,都意味着一个从苦汁子里泡大的下界修仙者在最绝望之时的搏命一击?
“玄明你相信么,我管过的。”桓风仙官不再喝了,他闭上眼睛,光听声音都能感受到他的绝望,“我管过最开始的那一次,我试图解开飞仙殿的封印,我当时眼看着那个道友都要飞升成功了,可刚刚好巡查仙官到了此地,直接喝问我做什么,然后一道捆仙绳将我拿了,再将那飞升通道封上,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道友在天雷之下的惨叫。”
这对于桓风仙官来说,真就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我想下去救他,可我甚至自身难保……”
飞仙殿归斗部管,桓风仙官本应被押去昭阳宫给赤霄帝君处置,可那一次赤霄帝君正在凌霄殿和天君议事,所以巡查仙官直接把桓风仙官押去了凌霄殿,赤霄帝君自觉面上无光,将桓风仙官重罚五十道雷鞭,扣了两千年仙石。
“你知道这对我来说算什么吗?”桓风仙官绝望地靠着椅子靠背,长长吐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并不是每个飞升仙人都有玄明真人这种“就是受上八十一道天雷又如何?”的豪气的。
当五十道雷鞭的伤势好转,桓风仙官本身的仙元已是岌岌可危,此时若有仙石可以补充一二,倒还不至于伤了元气。
可是没有,接下来的两千年都没有。
但是你还有职责,你在天君和赤霄帝君那里都已经挂了号,你还得守着飞仙殿,但凡擅离职守,没准又是一顿雷鞭。
也就是说你连去人间攒点功德捞点外快拯救一下自己的机会都不曾拥有。
“两千年。”很难说现在桓风仙官到底醉没醉,反正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是充满了绝望,“不要说更进一步了,我只能看着我一点一点地老下去,再怎么修炼,再怎么打坐,积攒出来的灵气都没有流逝得快。”
玄明真人抿了抿唇,他安慰女人不行,安慰男人其实也不行,这种时候再试图转移话题说“前辈喝酒”那也不现实,犹豫了又犹豫,只好问了一句废话:“前辈恨么?”
“恨么?”桓风仙官讥讽一笑,“我能怎么恨?赤霄帝君也好,天君也好,他们在斗部职权上打得天昏地暗,但是在飞升仙人这件事上从来没有任何分歧——他们不希望见到任何飞升仙人,本界的,外界的,总之飞升仙人都是不太好控制的力量,真的需要干活的人了,干嘛不从幼童开始培养起?”
幼童,那些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自由,什么是光明,什么是站好了别跪下去的幼童,更能接受上神帝君们就是人上人,他们就该为人上人服务的人生观,跪得自然而然,伺候得通体舒泰,不比他们这些天生反骨的飞升仙人好?
“玄明。”桓风仙官已经是喝得醉眼朦胧,但在发完了这一通牢骚之后,不知怎么的双目有了片刻的清明,定定看着玄明真人,“自从那日我在凌霄殿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你那‘来自四海八荒某处无名仙山’的谎言能骗过洛韵神女,能骗过赤霄帝君,却骗不了我。”
说到这,桓风仙官顿了顿,叹道:“我实在不知在这时候来找你喝酒有什么意义,可我就是想在你去狮驼岭之前见一见你。”
然后,桓风仙官歪歪扭扭地给自己,也给玄明真人再倒了一碗酒,端起酒碗的手都不稳了,还努力对玄明真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