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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宴前,德妃的双亲特奉圣旨入宫陪伴德妃一道用午膳,期间陛下还派大监送上陛下素日爱用的点心。
外男入后宫前所未有,又有陛下的恩典,甘泉宫一时风头无两。
晚宴当日,阖宫欢庆,姜雪漪的父兄和母亲也正装出席。
席内,陛下力赞喻将军用兵如神,大战得利,除了赏赐喻将军和一众将士外,也着重赞赏了哥哥年少有为。又在喻将军的赞扬和肯定下,陛下封二哥哥为喻将军的副手,于阵前听令。
年节后,宫里宫外都紧锣密鼓的筹备着三月陛下出宫巡游一事,因为边疆战事已停,魏国大军后撤,短期内不会再大举来犯,陛下干脆命喻将军和哥哥届时一同西行,待一路护送到安州后再回启程边疆。
如此一来,不仅陛下到时候巡游的路上更加安全,这一段也是增进君臣感情的好机会,更是给功臣的恩典。
所以哥哥和喻将军就这么在长安住了下来,直到一切筹备完全,阳春三月里,四处草长莺飞,繁花盛开的时候,终于到了御驾南下巡游的日子了。
未央宫内,姜雪漪一大早就起身预备着盥洗更衣,梳妆打扮,宫里的宫人也是个个都不闲着。
今日是随陛下巡游的第一日,依礼,她们都得跟着陛下先接受百官朝拜,再在御前侍卫和禁军的守护下乘上马车,规模浩大的出行。
虽说路上注定长途跋涉会很辛苦,可妃子该有的体面和尊贵却不能缺,这是皇家的脸面。
不过话是如此,嫔妃们和陛下今日却都是不用穿朝服和礼服的,只用打扮得体就是。
段殷凝替姜雪漪挑选了合适的装束,再服侍着她起身,熨平衣角,方福身道:“娘娘,都好了。”
今日姜雪漪穿的清丽。雪青浮光锦绣芙蓉宫裙,乌发挽流云髻,珠玉做钗,发间的芙蓉绢花栩栩如生,既不会太沉重也不失妃子气派。
她本就生得云鬓娇颜,温柔多情,如此不奢华却又贵气的打扮最是合宜,反而比礼服的沉重更轻盈,愈发娇柔明媚。
旎春这会儿从外头急匆匆快步进来,眼角眉梢都是高兴:“娘娘,随行出去的宫人都准备好了,该带的一应不缺,就等着出发了。您的步辇这会儿已经停在宫门口,三皇子也跟着乳母在院子里玩,咱们可要动身吗?”
姜雪漪回身看过去,笑道:“皇后那边如何了?可有动静没有?”
“回娘娘,奴婢方才已经去瞧过了,皇后娘娘那边整装待发,凤仪宫的正门大敞,想必时间一到就要出发了。不光是凤仪宫,放眼望去各宫都坐不住,派出人来看动静,可见都想尽早出宫去呢。”
段殷凝在旁边笑着说:“陛下登基第八年才第一次出游,嫔妃们早就迫不及待想出去散心游玩了。皇宫虽美,可日复一日都是一样的景色,咱们不能随意出宫,再美也该看腻了。”
姜雪漪颔首淡笑:“是啊,入宫久了,人人都盼望外头的景色和自由,殊不知外头的人也羡
慕咱们过得舒适奢华。人总是这样,得不到什么就想要什么,永远都不知道知足。”
段殷凝轻声问:“娘娘仿佛不如旁人那么期待巡游的模样,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闻言,她轻轻摇头,抬步往外走:“没什么,不过是入宫久了见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凡事容易有感而发罢了。”
“我入宫已有四年,四年都不曾出宫过,说不好奇外头如今的模样自然是假的。若不是巡游,身为闺阁女子也没有踏遍大好河山的机会,如今跟着陛下能看看各地风貌,亲眼见见书中所述,我还是很向往的。”
临坐上步辇之前,姜雪漪问:“丹妃这两日如何?我让你派人去留心她,可有什么动静吗?”
段殷凝摇头道:“还是和之前一样郁郁寡欢,只是陪着四公主的时候高兴些。”
“丹妃和四公主都在出行之列,宫中除了禁足和养病的嫔妃不宜出宫,太后身子虚未能前往,也就是韶德妃为了以防万一留在宫里养胎了。德妃不在眼前晃悠,丹妃又随陛下出宫巡游,等时间久了,有美丽风景和四公主相伴,想必心情开阔后自然会想开的。”
姜雪漪敛眸默了瞬:“但愿如此吧。”
虽说深宫之中说情谊太虚妄,丹妃也比姜雪漪大了好几岁,可平心而论,和丹妃相处却是让她最舒服的。
宫里那么多贵女,那么多架子,人人都有心眼儿,人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唯有丹妃没有。
对姜雪漪,她不巴结,不厌恶,也不算计,甚至凭感觉就敢全身心的信任她。
即便她想法简单,喜好粗暴,多的是人瞧不上她的出身,可姜雪漪却觉得她比大多人都要难能可贵。
私心来说,她是有些害怕丹妃去报复德妃的。以如今的形势和丹妃的手腕来说,无疑是飞蛾扑火,是必死之局。
哪怕德妃已经足够得势,若是一朝生下皇子日后可能会和姜雪漪站在对立面,怂恿丹妃去害德妃对她反而有好处,她还是不愿意看见。
宫中时日这么长,难得有个能让她放松相处的人,若是因为一桩必死的局葬送了她自己,她觉得很可惜。
但同时,她又能理解她。
毕竟是丧子之痛,做出什么举措都不让人意外。
姜雪漪坐上步辇,微微摆了摆手,柔软华丽的绸缎垂落,露出腕上一截白玉手镯,她淡淡道:“走吧,别耽误了时辰。”
先帝在位时,曾出宫巡游过三次,平均每次都是半年之期,其中以最后一次的巡游规模最为宏大,也在民间流传的最荒谬难听。
但这也不怪百姓议论,实在是先帝晚年昏庸,许多事做的不恰当。最后一次大巡游,先帝为了彰显他的帝王龙威,为了让天下臣服,除去随行的文武官员,更是荒唐到带上了近百名嫔妃和皇子皇女,光是一路车马便不计其数,其场面盛大,奢靡到难以想象。
陛下为了避免出现像先帝在时那般铺张浪费的昏昧之举,除了随行的侍卫和禁军照旧,其余嫔妃的随侍
和随行官员都裁剪了不少,只留下了骨干。
父亲为了督查百官,镇住局面留在了长安,姜家跟着陛下出行的是大哥哥和二哥哥。
有两位兄长跟在陛下身边,姜雪漪也算是有娘家人在撑着,除此之外,也能时不时看见他们。
步辇一路往皇宫正门走,穿过乾化门,就是太极殿前了。
太极殿再以南就是皇宫正门,如今朱红色大门敞开,文武百官皆穿着朝服稽首站在下首,自陛下跟前蜿蜒到门外宽阔的长街之上站满了严阵以待的侍卫和禁军,两侧的白玉栏杆和龙首在阳光下璨着金光,说不出的威仪。
姜雪漪抬步登楼,跟着皇后等人参见陛下,一道接受百官跪迎、大礼相送。待各自坐上马车之后,时辰已至,方有号角长鸣,游龙般的马车在护卫下缓缓驶动。
嫔妃们的车驾就在陛下銮驾后不远处,德妃留宫养胎,棠妃前头就是皇后,身后再跟着若干位份不如她的嫔妃,车驾也随之渐渐朴素起来。
姜雪漪的鸾驾是新打造的,宽敞华丽,十分舒适,她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御街上的百姓们乌压压跪成一片,她隐约记得,东边的点心铺子换成了珍玩铺子,西边的布庄也开成了酒楼。
短短四年,好像外头的一切都在变好。
陛下在意江山,这便是成效。
御驾之内,沈璋寒的御驾被禁军们紧紧簇拥在正中。
虽是这么好的日子,嫔妃们各个兴高采烈,可他却并未掀开帘子向外看。车窗紧闭,他只握着一卷古籍在车厢内垂眸淡淡的看,脸色并不是很好。
这场巡游是他身为一国之君该做的,但身为沈璋寒,没人比他更厌恶出宫巡游这件事本身。
时隔二十年余年再次踏上这条让他产生一辈子阴影的道路,心境早已截然不同,他也知道不可能会再发生一次一模一样的事。
可那次巡游给他带来的阴影却从来都没有消散过。
他很清楚的知道那些已经过去了,不该被提起,甚至不该被他这个骄傲不屈的帝王想起,可所谓天子,说到底也是肉骨凡胎而已。
那些拥戴他的黎明百姓在沈璋寒眼里,既是百姓,是天之子,同时也是令人心生厌恶的刁民。
他厌恶一切低微粗陋的存在,让他想起就觉得恶心。
仅仅是这般想着,沈璋寒就觉得有些窒息。
他冷冷撂开古籍,薄白透骨的手抓住窗辕片刻,将车窗硬生生打开了一条缝隙,刺眼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挤过缝隙,驱散昏暗,亮堂堂的照在了沈璋寒的手上、脸上。
他眯起眼,一字一句道:“林威,走到京郊后把棠妃接过来。”
沈璋寒已经被这场噩梦困住了二十多年,防备、冷漠、提防,他厌恶透顶,疲倦至极了。
他是九五之尊,该无惧无忧。
如今,他要亲自走过一遍来时路,将那些所谓的软肋统统碾碎在脚下。
她会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