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的马场有皇室子弟专用的,当然也有对高官子弟开放的。马场日日有人打理,除过冬季外,几乎每月都有放马的好日子。
晴好的天气,亦安姐妹几人坐着马车去往马场。丫鬟们带着各自姑娘的骑装,坐在后面的车里。亦顺年纪最小,即便只是跟着过来瞧热闹,也是让人操心的,所以独她留在府里,由丫鬟们陪着玩儿。
“今儿天气好,一会子可要好好逛一逛才是。”亦婵和亦宁都兴致勃勃道。
亦真照旧抿了唇微笑,亦安执了团扇扇风,日头稍微热了些。
亦婉四人坐另一辆马车,四个人都是安静性子。亦顺原本还想说两句话活跃气氛,只亦婉三人实在不善言辞,亦顺也无法,愈发期待早日到马场去,也好疏散疏散。性子安静有性子安静的好处,可有时太过安静,便让人不知道该如何搭话了。
亦安姐妹几人到得不算迟也不算早,正赶上临清公主穿了骑装,还没上马的时候。
“你们可算来了,今日是我来早了。”临清公主见到亦安几人,驱使座下青鬃马慢悠悠地往亦安几人面前去。进贡给皇家的都是优质马种,而临清公主挑中的这匹,性情又是最温驯不过的。驮着公主往亦安几人面前走,也不喷气嘶鼻。
近前,公主说得这一句,便又笑开来。她身边跟着荣康郡主,嘉顺郡主昨日回宫去了,她弟弟身子见好,郡主便回去了。
临清公主坐在马上,对几人笑道,“快换了骑装,咱们一处走走马。”亦婵长居京中,彭氏又爱重她,自然是会骑马的。连带着亦婉虽不爱言语,但也能骑着马小跑两圈儿。在这种事上,彭氏还是很顾全体面的。
亦安几人在金陵时,江南不好此风,姐妹们都没骑过马,此时也只能先挑了马,再由专人带着。
“等遛过几圈,咱们再看他们打马球去。”临清公主记着婆婆的叮嘱。她又不能把小叔子叫来教亦宁骑马,这样太孟浪了。纵然本朝风气开放,也是要稍微顾及名声的。
故而临清公主让丈夫和两个小叔子都来打马球,又有几家勋贵公子陪着。舞阳长公主的独子也在,他在禁军的差事不过是个虚职,便是日日不去,圣人也不会少了他那一份俸禄。只是来给临清公主捧场而已,凑个人数。原来景王世子还约了他去皇家马场跑马,不过临清公主先邀了来,便只能把景王世子那边给推了。
慎国公的两个儿子也在,一溜儿勋贵人家的公子,俱是穿戴齐整,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贵女们看少年打马球,若有心仪的,便可以差人过去探听口风。若是对方也有意,便成了。
今日临清公主身边只有荣康郡主,舞阳长公主和平王世子妃都不在。舞阳长公主虽有了年纪,但骑上马转两圈还是能够的。圣人如今年过七旬,每年的牧场围猎,依旧能骑骏马、开强弓的。
有专人带领亦安几人前去更换骑装,然后挑选马匹。这里的侍人都受过严格的培训,即便是亦安这样的新手,也不会感到不自在。
穿了一身缥色骑装后,亦安相中一匹毛色黑亮的小马驹,身旁的侍人神色温和,“这是外番进贡的良驹,和本地马种杂交而成,性情十分温驯。”意思是亦安可以试试。
侍人又指导亦安如何上马,带着她在马场上轻轻遛了两圈儿。
亦安在这上面仿佛十分有天赋似的,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已经能离了侍人自己骑着马遛圈儿了。座下的小马驹也十分有灵性似的,驮着亦安在马场上转悠。
像亦婵这样以前会骑马的,这会子早就骑着马跑了几圈,见亦安慢悠悠地在马场里转悠,还驱马上前,笑着和亦安打招呼。
马场里也有亦婵相熟的姑娘,亦婵换上骑装后就和她们汇合去了。一时马场里都是欢声笑语,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另一边,亦宁也很快上手,虽然还要侍人在一旁看着,但也能坐在马上转上几圈。
亦宁让侍人牵着马走到亦安身边,亦安特意放慢速度,和亦宁并行。
“五妹学什么都快,这会子看着倒像以前骑过马似的,可见这是天授。”亦宁对亦安笑道。
“不过是能骑着转两圈儿而已,三姐又取笑我。”亦安同样笑道。
不一会儿,临清公主和荣康郡主一左一右骑马上前,把亦宁和亦安围在中间。
临清公主身边是亦宁,荣康郡主身边是亦安。
“不错,刚开始能有这样,已然不错。”临清公主赞道。
时下四海升平,久不见战事。就连兵士们都没有纵马沙场的机会,这些勋贵家的子嗣们,更是只把骑马当作玩乐。
不过圣人却没有因此兵器入库,马放南山。依旧是厉兵秣马,不独京城军备精良,就连地方上,也要三年一报,确保府库刀兵没有生锈。
圣人的几支亲卫,甚至还配备了最先进的火器,只用装填火药就行,不是火绳枪。
不过这些火器严格掌握在军队,或者说圣人手里,并未流入民间。民间所用的,还是以前的鸟枪、土枪,打个猎还可以。和正规兵士比起来,战力还是差上许多的。
临清公主说着说着,话头转到舞阳长公主身上,“姑母听说永襄郡王妃病了,今日前去探望,便没来。平王嫂身上也不好,延熹侍疾,便也没来。”平王妃和永襄郡王妃都是有了年纪的人,不是谁都像舞阳长公主一样,这般年纪还能骑马射箭,潇洒恣意的。
说起永襄郡王妃,宗室里哪个不叹。便是临清公主和王妃关系不近,也知道这位,富贵尊荣是有了,只是说起来到底让人叹一回。
年少时选为郡王妃,和永襄郡王情谊甚笃,却是膝下无子。永襄郡王又和先太子有交情,却不是个长寿的。活到三十六岁没了,比太子还早走几年。
好不容易过继本藩一个奉国中尉的独子作嗣子,先太子又向圣人陈情,请让永襄郡王多传一代。本以为这样好歹能安享晚年,不料继任的郡王世子却是个身子不太康健的。宗室里冷眼瞧着,只怕这位年不过十七的郡王世子,说不得
还要走到永襄郡王妃前面。
圣人看在先太子的面上,破例让永襄郡王多传一代,不过在过继嗣子加冠前仍称世子,永襄郡王妃仍称王妃。
不过是流袭的郡王,都没上朝廷议,圣人自己就定了。
皇家好像都有子嗣不丰的传统,安王这一脉,若是现任安王和永襄郡王世子都没有子嗣的话,便能以绝嗣为由,停止拨发年俸,只保留祭祀便可。以往也有旧例可循,不过是谋逆夺爵的亲王,连祭祀都没有的。
只临清公主和永襄郡王妃素来不算亲近,也只说这一句,倒是叹了平王妃一回。儿子眼看长成娶亲,马上就是安享清福的时候。却在这时候病倒了,原还指望着平王世子妃赶快怀上一胎,兴许平王妃见儿媳有喜,这口气还能提起来。眼下来看,却是只能指望王妃自己身子骨硬朗了。
人这身子骨,是最说不准的。即使贵为王妃,这病一来,便是金子打的凤冠,也撑不起来了。
“瞧我,明明约了你们来散闷儿的,却又说起这些来。”临清公主反应过来有些失言,遂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说起别个儿来。
又过一阵子,慎国公两对儿女也到场来,各自换上骑装。徐沅骑一匹枣红色骏马,先是利落地在场上转上四五圈,随后才到临清公主身边来。
也不是所有贵女都会围着公主转,临清公主是当今圣人之女,她的地位尊崇是天生的。徐沅当然也会捧着公主,只是有时候在满足自己之后,再去公主身边也是一样的。
自徐沅姐妹加入后,一遛儿骏马一字排开,俱在场上散起步来。
转得一阵子,临清公主对一众贵女笑道,“咱们去台子上坐,瞧他们打马球去。”场中已经布置好,各位公子都穿上利落的骑装,准备在各位贵女面前显显本事。
有临清公主带头,一众贵女往台子上去,将场地留给这些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这本就是临清公主为了让亦宁见小叔子一面特意约的局。丈夫令国公世子、舞阳长公主的儿子,这些都是临清公主找来的托儿。
令国公次子一身红色骑装,面貌俊秀,虽是走科举的路子,但本人的骑射功夫也十分了得。毕竟祖上是马上征战得来的爵位,即便是令国公太夫人极其宠爱的小孙子,也是一身的好骑术。
不独令国公三子,能在场上奔驰的少年郎,几乎就挑不出来貌丑的。锦衣华服之下,少有不好看的。
贵女们目光虽然还算矜持,但一个个少年郎看过去,丝毫不带脸红的。
临清公主特意邀了亦宁坐身边,“他们打马球,咱们也赌个彩头如何?”这种马球是个人计分制,临清公主的意思是众人都拿出一样首饰来,算是彩头,谁压的人中了,便把彩头拿去。
一众贵女笑着应了,一旁的女官取了托盘来,临清公主摘了头上一支玉钗,对亦宁笑道,“我压驸马,宁姐儿不若压我那排行第二的小叔叔吧,他的球技甚好。”除了亦宁和白家的姑娘外,在场的贵女里,有几位是知道令国公夫人放言要
讨这位去做儿媳妇的。但也没人会在亦宁面前说这些,只纷纷拿了首饰出来,各自压了不同的人。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临清公主想要撮合这一对儿的心思,怎么会和公主对着干?因此只有亦宁压了令国公次子,不过亦宁也是顺着公主,她本人其实对令国公次子并不了解,只有这一场马球后,才会相识的。
亦安取了腕上一支水头不错的镯子,想起之前得了长公主赐的首饰,便压了长公主的独子。其余贵女或是摘了手上的戒指,或是从发髻上拔一支簪子。徐沅的目光望向亦安,微微笑了笑,也压了长公主的儿子。亦安回以一笑,临清公主旁边坐着亦宁,亦安身边还是荣康郡主。
待马球一开场,临清公主便指着一个穿红衣的少年郎,“看,那就是我那位小叔叔。”容貌俊秀,甚是挺拔。
亦安对马球赛其实兴致不大,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骑着马在场上转悠转悠,要是能骑着马小跑两圈儿就好。
不多时,场中少年郎混战起来。果然如临清公主所言,令国公的次子拔了头筹,进了第一个球。
一场马球赛,一众少年郎神采飞扬,都知道高台上各家贵女观战,都拿出了十足的本事来。
令国公世子和舞阳长公主的独子都是被临清公主请来搭台子唱戏的,因此不露声色地把球往令国公次子严慎身边传,一时严慎得了满场喝彩。
严慎自家也不知情,还以为今日手气格外好,因此脸上尽是少年飞扬。
严恺瞧了傻弟弟一眼,心想要不是公主让他这么干,岂能让弟弟把风头出尽了。不过念在这是给弟弟讨媳妇,令国公世子也就忍了。
舞阳长公主的儿子也是这般想的,难得姐姐开口,岂有不帮忙的道理?
就这样,在有意无意的操作下,严慎夺了头魁,余者得分只能说是平平。
亦宁见压中了人,也露出几分笑颜来。临清公主看在眼里,心下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排斥就好。
亦宁独得这些彩头,一众贵女也笑着恭喜。只是心里怎么想的,只有自家知道了。
而回去的路上,亦宁也只说今日在马场学骑马的事,并没有提到严慎。
时间一晃,就来到八月里,荣康郡主及笄,圣人下旨,要在宫里给荣康郡主办及笄礼。在京五品以上的诰命夫人都要前去观礼,白家三个诰命夫人,哪一个都没落下,全都要去。
圣人还打算请魏夫人入宫一同观礼,不聊派去请人的内监没请动。圣人无法,只能让荣康郡主亲自去请亲娘。
精致的小佛堂里檀香缭绕,魏夫人跪在神龛前,手里转动念珠,口中念念有词,仿佛沉浸在佛法的世界里。
见到女儿来了,也只有一句。
“你去吧,我在佛祖前发了愿,要念足七七四十九日,莫耽误了你的日子。”哪里有亲娘不参加女儿及笄礼的道理?
荣康郡主阖着眼流泪,到底没作声,径直回宫去了。
魏夫人到底没在佛前念够四十九日经,荣康郡主及笄礼那日,圣人用圣旨,把魏夫人召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