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昂把狗带回了组织。
理所当然,他当然不会在自己的别墅养它。毕竟他根本不会训狗,而尼昂不养废物。
西装革履、优雅精贵,但同样冷血凶暴,又杀人如麻的雇佣兵,不需要宠物陪伴。
活到现在,仿佛把独处刻入基因般,习惯在世界各地漂泊里的尼昂,哪怕加入了组织,也对和一个生物长时间并和睦,没有任何其余目的、仅仅只是为了互相陪伴而共同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件事——没有半点兴趣。
所以。
一只黏人的动物要想追随尼昂的唯一办法,就在是尼昂对它失去耐心前,让自己变得有用起来。
这种“有用”,不是指情绪疏导,心灵治愈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性东西。
而是一个“雇佣兵”眼中的“有用”。
……
“呀,是苏格兰啊。”
训练基地,内部地下酒吧。
被搭话的尼昂垂着羽睫,眉眼弯弯,银眸璀璨。
他指尖搭在酒杯上,晃了晃里头的酒水,语气没有不耐和敌意,反倒是难道一见地轻快回话:
“晚上好,好像有段时间没见过了吧?”
苏格兰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巴罗洛的心情似乎还不错。
“是的,上次见面已经是好几l个月前的事了。”
苏格兰这么回答着,努力展现出自然且友好的态度。
……不管巴罗洛是因为什么事而难得心情愉快,变得好相处起来,他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因为琴酒和巴罗洛的死对头关系,这让出身公安,现隶属行动组的苏格兰,一度陷入了两难当中。
为了打探情报,尽可能和组织核心人物接触,是必要的手段。
而就目前来说,苏格兰能够接触到的最“核心”的人物,就只有琴酒与巴罗洛两个。
然而这两人之间的关系,相当糟糕。
两头都讨好是几l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毕竟两个当事人都绝不是那种宽宏大量,不会迁怒的类型。
倒不如说恰恰相反。
巴罗洛会毫不遮掩自己对琴酒的搭档以及亲近琴酒一派的成员展露不喜,最好的态度也是对其视若无物。
而琴酒——
参考一下被针对的莱伊的遭遇,那个总被鸡蛋里挑骨头,被银发杀手数次没事找事,怀疑其加入组织的真实目的与真实身份的倒霉蛋,苏格兰就知道琴酒也远没有表面那么公正。
当然,巴罗洛作为日本地区的大红人,目前亲近巴罗洛的成员也不少。
而就目前来说,苏格兰也只发现莱伊这一个巴罗洛派的成员被琴酒针对到这个地步。
苏格兰思索后判断:莱伊当初在代号考核时,堂而皇之协助巴罗洛炸了琴酒爱车这一行为,想必功不可没。
但苏格兰还听说过一件事。
——听说莱伊在没加入
组织前就认识巴罗洛,并且关系很好。
所以琴酒才会从这件事开始怀疑对方,比如怀疑莱伊加入组织另有目的。
哪怕波本在情报组帮忙核对过了,确定莱伊是灭门惨案通缉犯出身,美国甚至现在还挂着对方的通缉令,怎么看也看不出异常。
但……
琴酒就是对此半信半疑,总是阴恻恻的没事找事。
甚至还总是以此为借口,对莱伊进行各种调查。
……也不知道是想要找莱伊麻烦,还是想要借此机会对巴罗洛发难。
苏格兰理性分析后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一点。
毕竟莱伊出事,差不多就等同于说巴罗洛是出于私情而玩忽职守,在新成员的审核上失了误。
而一个隶属巴罗洛的新人代号成员,怎么也不会比死对头本人更加吸引仇恨吧?
……
…………
……是这样吧?
苏格兰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例如莱伊和琴酒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就夹杂了一点他品不出来的微妙成分。
琴酒格外讨厌莱伊。
仔细回忆,琴酒对莱伊展露的厌恶程度,甚至让苏格兰隐隐觉得远超了对死对头巴罗洛的烦躁程度。
这就让“一个隶属巴罗洛的新人代号成员怎么也不会比死对头本人更加吸引仇恨”的判断,产生了明显不对劲的矛盾点。
不同寻常。
但苏格兰无意深究莱伊的问题。
毕竟引火烧身对一个卧底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莱伊作为与他同时获得代号的成员,本身起点就和他差不多,但对方被“组织猎犬”琴酒盯上,一直明里暗里的打压,目前的晋升速度反而不如他。
所以苏格兰敏锐判断没有和对方过多接触的必要。毕竟和莱伊接触,目前唯一的好处也只有从对方口中打听巴罗洛喜好等消息的作用。
——但莱伊身上附带了“琴酒的敌意”这一高危负面buff。
权衡下来,完全得不偿失。
因此直接去试探琴酒或巴罗洛,变成了苏格兰思索后的更优路线。
而就这两个选择来说,苏格兰虽然不会明确站队,但到底还是会更偏向于巴罗洛一方。
……或许是当初的极道战争事件中,巴罗洛在最后人口买卖案中展现出来的,那微妙可以称之为“正直”的反应。
……亦或者是因为自己在那起事件中不慎暴露出不符合组织狙击手的心软犹豫反应,却并没有因此被巴罗洛举报这件事的铺垫。
在两害择其轻的标准下,苏格兰自然而然会偏向于巴罗洛。
至少,巴罗洛多少还有一些正常人的喜好,和几l乎看不见但的确有那么一丝丝恰好吻合普通人道德的底线。
而琴酒……说实话,苏格兰从未见过比琴酒更加反社会的冷血杀手了。
组织的猎犬,冷血
的走狗。
这些行动组成员暗中对琴酒的称呼,简直不要太过合适。
哪怕击杀目标是自己的同事,琴酒也从不带手软的,甚至反而会露出肆意的笑容,就仿佛天生没有感情这根神经……不,是心底只有组织,所以会为击杀掉所有可能危害组织的事物而感到喜悦。
曾经参与过几l次灭口任务的苏格兰,对琴酒的印象极其糟糕。
所以哪怕巴罗洛性格也很难搞,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琴酒还要让人毛骨悚然——轻而易举掀起战争并片叶不沾身,这在公安眼里简直可怕的无与伦比——但苏格兰目前还是更倾向于接触巴罗洛。
察觉到巴罗洛今天的好相处,苏格兰趁热打铁的进一步开口:
“请问我可以坐你旁边吗?如果不介意的话,今晚的酒水我来请客。”
“哎呀?”巴罗洛歪了歪头,“坐哪你随意,不过事先声明——我可不接受同行的搭讪喔?今晚也没有任何兴致,不然我就不会来这里喝酒了。”
“……欸?”苏格兰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半晌他才后知后觉,并且身体一僵,脸色涨红。
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的尼昂,意外发现对方耳尖都带上了点红色。
银眸的绮丽男人顿时忍俊不禁,看苏格兰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稀有的物种。
他也的确并未遮掩的笑出了声。
苏格兰第一反应是:巴罗洛今天心情似乎的确不错,都有开玩笑的兴致了。
第二反应是:这应该的确只是玩笑吧?
等等,莱伊加入组织前就认识巴罗洛,并且关系很好——是指什么关系来着?
本身是在传统日式家庭长大的苏格兰,直到现在,才意识到美国人在某些开放观念上的先进。
而关键点一打通,一些原本想不明白的矛盾事情,好像也隐隐有了眉目。
“果然,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看见了一只混进黑羊里的白羊一样,自以为在煤灰里打了个滚,就能变成黑色。”
巴罗洛指尖敲打着吧台,他眉眼弯弯,带了点好奇:
“你——当初是为什么加入组织来着?”
天,这可连荤段子都算不上。
会因为这种事而耳根发红的家伙,到底得有多么纯情?
要知道纯情这个词,在这边的世界可几l乎快绝种了。
巴罗洛这回是真的产生了好奇。
然而这个问题对于苏格兰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几l乎是一瞬间就变得无比清醒。
为了应对各种可能被人质疑身份的场合,苏格兰有特地训练过这方面的事。
所以哪怕因为紧张而心跳加速,他也不会在外表上露出任何破绽,而是无比自然地稍稍“逃避”,含糊不清地道:
“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要直接回答。
组织不奉行有问必答。
有问必答在某种程度上,反而
显得不太可信——组织又不是幼儿园,会天真无邪的分享自己的故事——第一反应选择迂回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
不想直接回答,但因为不想要和组织大红人交恶,所以也不能太过直白的拒绝。
苏格兰展现出了这个态度。
“哦,想来也对。”
巴罗洛也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似乎就只是因为看见了会露出稀有反应的珍惜物种而随口问了一句,对方不回答也无所谓。
但让苏格兰意外的,是巴罗洛的下一句话。
对方摸出烟,一边点火,一边微垂着眼睫。那细长浓密的眼睫在他漂亮的银眸中投下阴影,像是漫不经心地闲聊似的:
“如果不是没得选,像你这样的家伙,也不会踏进这边的浑水吧?哈,命运也的确很喜欢这种把人强行推向泥潭的戏码。”
苏格兰:“……”
又是这样。
做出好像是拥有正常三观般的反应。
苏格兰欲言又止。
他观察着身旁男人的侧脸,又想起了对方过去一系列难以捉摸的行为逻辑。
……那巴罗洛又是因为什么加入组织的呢?
“如果不是没得选”……所以,巴罗洛也曾经面临过这种没得选的局面吗?
苏格兰不由自主地这么猜测。
实际上什么都没想的尼昂,纯粹只是随口说说。
他的发言和他本身想法以及经历,其实并没什么直接联系。
这并不是所谓的“有感而发”。
巴罗洛只是单纯能够理解各种人,各种三观,以及不同人涉及各种事的理由,并在确认某些人是属于哪一类型后,能够迅速对其做出判断而已。
毕竟把握一个人的性格作风和行为模式,对他来说,也是类似于职业病的事。
尼昂恰好喝完了他那杯酒。
苏格兰注意到了这一点,及时开口询问对方是否要续杯。尼昂并不在意的点头,于是蓝色猫眼的男人抬起手,示意酒保续酒。
酒保:“好的,请问您需要给自己也点一杯酒吗?”
苏格兰:“和巴罗洛大人一样的就好。”
酒保:“了解。”
于是酒保递了两杯新酒过来。
清澈透明的酒水带着芬香的杜松子气息,苏格兰还没喝就意识到这是琴酒。
呃。
巴罗洛喝“琴酒”?
这是将其吞噬入肚的意思吗?
还是单纯什么都没想?确实,虽然组织以酒为代号,但因为讨厌什么人就讨厌什么酒,未免也有点太孩子气了。
苏格兰想。
恰好此时,巴罗洛椅子旁的漂亮狼犬打了个哈欠。
苏格兰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那只狼犬身上。
——引人注目的狼犬,在确定自己的主人默许苏格兰靠近后,就放下了警惕。准确来说,并不是放下警惕,只是单纯没有再对其露出驱逐
排斥的姿态而已,苏格兰隐隐间还能察觉到狗对自己若有若无的观察。
真的是相当尽责的护卫犬姿态。
“巴罗洛大人,这条狗是……”
“喔!”尼昂眨了眨眼,苏格兰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眼底泛起了恶趣味的笑意,仿佛早就在此等待多时般快速回答:“漂亮吗?是我养的狗。”
“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帅气?”苏格兰迟疑道:“真像一匹狼啊。”
“因为本身就是狼犬嘛,听说血统不纯,可能也的确混了狼的血统。”
“巴罗洛大人怎么突然想要养狗了?”
“哦,好问题,准确来说,我是被狗缠上了。”
银眸的绮丽男人耸耸肩:
“狗这种东西,偶尔的确会忠诚得有点烦人——恰好它很聪明,所以在一了百了的弄死之前,我想看看它能不能发挥点用处。”
“毕竟狗的可塑性很强嘛,世界各地的警方,不也有养狗来协助工作的先例吗?”
巴罗洛意味深长地继续道:“……它的嗅觉很好哦,说不定能够像某人一样,将靠气味找到叛徒的事情化为现实呢。”
卧底本人·苏格兰:“……”
“它叫什么名字?”苏格兰默默转移话题。
“嗯哼——叫吉诺瓦。”巴罗洛笑了起来,眼睛猫一样地眯起。
“……Genova?”
苏格兰重复了一遍,目光缓缓停留在自己手里的酒上,片刻又缓缓转移到漂亮狼犬的银灰皮毛上。
“……”
说起来,被称为组织猎犬的琴酒,的确说过“我对叛徒的气味很敏感”这样的话呢。
……果然记仇的巴罗洛会特地在组织基地的酒吧里点一杯琴酒,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