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霜浓。悦诗临窗而立,沉浸在夜色中,手中握着久久不能放下的横笛,那是欧阳煦送给她的礼物,她最爱不释手的宝贝。
欧阳煦是她的念想,她的执着,温暖着她的一切。他在时,他是一切,他不在时,一切是他。
“想与你十指紧扣,扣出天长地久;想与你缱绻相依,直至地老天荒。可谁曾想,那只是一场让我空欢喜的梦,是我这辈子倾我所能所不能触及幻影……”
月色冰凉,寒风瑟瑟,吹在悦诗单薄的身体上,形单影只,背影瘦削而又孤寂。
单薄的衣衫挡不住夜色的冰冷,谁能给她一个温暖的胸膛和港湾,替她挡一挡肆虐的风霜,让那颗饱受摧残而又疲惫荒芜的心不再萧凉……
*****
三月的京城。
经过一场如酥的春雨后,春光明媚铺大地,处处充满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一夜春风,吹绿了大地山川,吹红了百花齐绽,地上草绿如茵,两岸柳媚如眉。
三月桃花,开满了南北岸,染红了长江水。
早春伊始,山上桃花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再次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欧阳煦百感交集,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他牵挂已久的悦诗时,嘴角上扬,心中是满满抑制不住的幸福。
蓁儿,我如期归来了……
红尘滚滚,唯有爱你可无暇。风雨潇潇,青丝白发共韶华。
双十年华,尔盛装红颜待嫁。此生何幸,我鲜衣怒马迎家。
“小姐,试试这套喜服吧,看合不合身,这是三皇子命人送来的。”月秋手上拿着一条红得欲滴出血的喜服。喜服是由上等的绸缎制成,边缘绣着恩爱有加的鸳鸯图案。
悦诗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红得鲜艳的喜服,眸中又怒又凄。喜服红得耀眼、红得喜庆、红得漂亮,可她所嫁非自己所爱之人,在她的眼里,喜服和丧服毫无区别。
月秋看到悦诗失望的眼神,心里一阵悲楚,眼眸中含着湿意,她知道,小姐不想嫁给欧阳公子以外的任何人。
月秋有些着急,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语气带着些许哭腔,“小姐~”
悦诗轻轻地抬眼看着月秋,这傻丫头,她都不想哭了,她倒替她哭了。
悦诗站起身,任由月秋和玉芙替她更衣,眼睛望着地面,空洞无神,丝毫没有聚焦之点。
不会儿,着装完毕。
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凤冠霞帔的悦诗装扮华丽,美得倾国倾城。
九翚四凤,缨络垂旒,玉带蟒袍,喜服边缘绣着各一株盛放的并蒂荷花,胸前一对赤金鸳鸯左右合抱,光彩耀目。外罩一件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开屏的五彩雉,五彩斑斓,呈婉转温顺之态,下面百花裥裙绣着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曳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大红绣鞋,一抹浓艳满身喜庆,一如心中溢满的幸福。
月秋不禁看呆了,但看到悦诗面无表情的脸颊后,却不免觉得悲伤。
悦诗毫无眷恋地欲将喜服脱下,多穿一刻都觉得心烦。
刚摘下凤冠,濡沫急急忙忙地推门而进,喜不自胜,“师姐……”
悦诗转身看向濡沫笑若灿霞的笑容。
濡沫一把拉过悦诗的手,激动道,“师姐,师傅回来了……”
悦诗闻言,高兴得难以自抑,眼泪即将夺眶而出,可下一秒手却顿住了,身形有些不稳。
濡沫感受到悦诗心里那份绝望,“师姐……”
悦诗缓缓地摇摇头,他回来了……可他回来了能干嘛?他已经不能娶她了……
世界上最痛心的莫过于,我要嫁人了,嫁的却不是我最爱的人……
悦诗背过身子,心疼地一字一顿道,“我不见。”
“师姐,你在逃避什么?师傅有权知道真相,你也想见他的对不对。”
想见!她当然想见!思念泛滥成灾,如发了疯般狂长的劲草,斩也斩不断。可她却不能见,也不敢见,她怕他知道真相。
濡沫着急不已,拉过悦诗的手走出了叶宅。
悦诗却没有阻止。认命地闭上眼睛,这一天终于到了,裁判他们缘分死期的日子终于到了,似乎没有想象的那般恐怖……
柳堤旁,悦诗看到站在柳树下那道颀长瘦削、负手而立的欧阳煦。
三个多月不见,他似乎更加消瘦了。
欧阳煦看到悦诗的那一刻,脸上尽是抹不去的震惊之意,穿上喜服的悦诗明艳动人,他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快步迎上前,一把拥抱住悦诗,微微地欠下身,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中,“蓁儿,我回来了……”
悦诗闻言,滚烫的泪水滑落脸庞。
他如期归来,可她却已经不在原地等候了。这是他们之间最遥远的距离,遥不可及。
他们之间,还是差了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缘分,微不足道却能让他们溃不成军。
悦诗不甘心!为什么其他人都能有情人成眷属,唯独她和欧阳煦却只能今生错过。
两人拥抱了好一刻,欧阳煦松开了悦诗,看到她脸上清浅的泪痕,伸手抚上她的面容,轻轻地为其擦拭,“蓁儿,我回来了。”
悦诗轻轻颔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欧阳煦,重逢的喜悦让她喜上眉梢,也让她愁云惨淡,她该如何启齿他们缘分已尽的事实……
欧阳煦低头吻上悦诗的唇,轻轻一触碰,欧阳煦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想要得到更多,慢慢地加深了这个吻,这个日思夜念的吻,这个差一点就阴阳相隔的吻……
一滴泪从悦诗的脸颊上垂下,流进两人的嘴唇,欧阳煦尝到一丝苦涩……看向泪如泉涌的悦诗,心莫名地一疼,“蓁儿,你为何要哭……”
悦诗用手背擦擦脸颊上的泪,忙着转移话题,到此刻为止,她依旧没有勇气对欧阳煦说出那些事实,这对他一点儿也不公平……
“你母后一切安好么?”悦诗问。
“嗯。蓁儿,待我们成亲后,我带你回去见我母后……”话说到这里,欧阳煦惭愧道,“蓁儿,我不是有意要对你隐瞒我的身份,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份吧。”
悦诗点点头,“我不怪你。”
欧阳煦眉宇舒朗了几分,“现在彩云朝一切安好。所有的仇都已经报了,我对家乡的一切已经了无牵挂了。”话说到一半,欧阳煦表情认真而又带着温情地注目着悦诗,牵过她的手,“现在唯一让我牵挂的是你。只要我一天未将你娶进门,我就一天放心不下你……我怕有人会趁我不在的时候,将你抢走……”
悦诗的心疼痛着,窒息地疼,如刀绞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