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做什么?”
北星心中惊诧不已,面上却坚持着没有显露出来。犹如行到山间旅人碰上猛虎,心知难逃,也要用最后力气憋出个凶狠眼神,将自己死期往后能拖一秒是一秒,即便这并没有任何意义。
苏明绣倒是也恢复了一些破碎记忆,是属于这一魂生前,但因为魂魄不全缘故,这些记忆都像是碎片,并且没有任何意义。
没有一片碎片告诉她死亡时景象。
她看着躺在元宝山上、不断眨着眼睛以掩饰内心不安小朋友,想到北星先前在殡仪馆鼓动苏家人给她下元宝雨样子,虽然那会儿没被砸得满头包,却也不是不知痛,而今就有心想跟小朋友算算账。
于是苏明绣故意不出声,只一味逼近,乐得见女孩儿在元宝山堆上因为慌不择路、找不准重心,坐也坐不稳,东倒西歪,时而手臂被陷入其中,时而又被硌到腰背,疼得只敢皱眉模样。
厉鬼阴气太重,凡人身躯只稍微触碰到,轻则生病,重则丢命。北星知道这点,所以不想再被她碰到,也不知哪来勇气,在这厉鬼地盘上竭尽所能地躲避对方。
见她小臂上都有磕碰出来红痕,苏明绣总算不再逗她,只静立原地,很平静地出声,“离楚音希远一点。”
她嗓音音色很悦耳,与北星设想中嘶哑可怖截然不同,甚至让人生出一种奇艺错觉来:这厉鬼怕是比普通人更有理智,更冷静。
可她衣裳上比血还刺目红,却在告诫北星,不要生出这种错觉。
“……为什么?”
她身上热汗冷汗混杂,堪堪在这金色元宝山边缘维持住平衡,腰腿肌肉都是绷紧,唯有与苏明绣直视双眸里是果决勇气。
为什么?
苏明绣想到那个楚音希出现时候,自己都无法靠近北星这件事,只觉心中冒出微妙不爽,或许是因为厉鬼本身形式将她隐藏情绪不断放大缘故。此外,她从那人身上察觉出一股既吸引自己、又让自己格外厌恶气息,在没有探究清楚之前,苏明绣不想让北星靠近她。
但现在苏明绣还没有捋清当下局势,没法找出自己身上空缺东西,也暂时无法探究出更多东西,她只能将能保护人保护好。
“你不是说深爱我?”
厉鬼勾起唇角,如血浸染红唇格外吸引人目光,暗含难言诱惑力。北星不自觉将目光凝集在她这双唇上,甚至下意识去描摹这完美唇形,任由这开合时气吐幽兰红唇离自己越来越近……
“既然爱我,怎么能睡在别人床上?”
北星:“……”
她在心中骂了句脏话。
顶着厉鬼灼灼目光,她总觉得接下来要是没给出对方一个满意回答,自己恐怕要被对方连皮带骨地吃下去。出着汗掌心被攥紧,北星在那双深不见底眼睛注视下,硬着头皮露出个极其恋慕眼神,甚至还带着三分心痛、三分疼惜和四分痛不欲生:
“我当然爱你啊……”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转移视线,情深款款地同苏明绣继续道,“可是比起以这自私感情将你留在我身边,我更愿意你拥有一个光明未来,去往生投胎吧,苏苏,转世以后,过更好日子。”
简而言之——
别留下,没结果。
若非此刻在厉鬼空间里,北星能当场摸出一本金刚经、一副木鱼,给苏明绣当场敲到失去执念、原地往生。
若非见到她被汗浸湿领口,苏明绣真会信了她鬼话,以为这小朋友对自己情根深种。目光凝聚在她面上,厉鬼唇角弧度稍降,面上模样变得似笑非笑,给人一种难言危险感觉。
北星即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颈后汗毛直竖,满脑子都是“完了”,但没等她想好怎么应对,原本充斥着灰雾空间,忽然发出地动山摇震颤!
而一直被困于其中,无路可去北星只觉整个人被往上一提——
她从床铺上坐了起来。
暖洋洋日光闯入视线中,让方才习惯黑暗她下意识地要闭上眼睛,只是在那之前,她见到屋子墙上、地上浮现金色痕迹,密密麻麻,带着神秘韵律,似蛛网一般。
好不容易适应完这刺目阳光,北星重新睁开眼睛,哪里还能看到什么金色细线痕迹?仿佛刚才一切,都只是她错觉。
手机忽然响起震动。
北星抬手想去拿,却见到自己小臂上轻撞痕迹,在那厉鬼隔绝出空间里还只是微红,出来就已经成了瘆人青色,边缘还泛着可怖紫,像是被人凌-虐过。
接电话时女生有些心不在焉,“喂?”
她确定自己刚才看到金色光线也不是错觉,应该是楚家有什么办法能隔绝苏明绣这样阴物,思至此,她起身往浴室方向走,站在镜子前,一边扯下自己睡袍,一边听电话那头声音。
是楚音希。
“星星,你睡醒了?”
先前楚家埋在地下阵法被惊动,便有专门人联系他们,楚音希听到时候本来还以为是意外,但想起来昨天北星还在葬礼上表明过自己对苏明绣心迹,按照家里人提及相关常识,便开始猜测这会不会跟她有关系。
北星看见身上肌肤浮现那些青紫点痕,知道会信她这是被金元宝硌出来,不知道……还以为她跟谁昨夜渡春宵,被种了一身草莓。
她郁闷地把衣襟重新拉拢,确定普通人果然不能跟厉鬼沾染,否则会带来巨大不幸。
“恩。”连应答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
楚音希不知道该怎么跟她提及那些玄学事情,毕竟连她自己都没入门,只能试着问,“你……昨晚睡好吗?”
“不好。”
在配角栏和主角栏之间,北星决定还是抱主角大腿靠谱些。何况……有今天骤然被拉出那恐怖世界经历,她发现,楚家和楚音希能给她很大安全感。
但人哪有千日防贼道理?总不能从此为了防苏明绣,她都离不得主角吧。炮灰想上-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北星这么想着,在楚音希追问里,叹了一口气,看着镜子里自己摆出忧愁又牵挂神情,出声说道,“我梦到苏苏了。”
“在梦里,她让我离你远一些。”
楚音希沉默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告诉她不要再这般悼思死者,还是先解释,自己跟苏明绣好像没有那种奇怪关系。
最终她决定先解释——
“我知道,”北星听她解释和苏明绣过往,见到镜子里自己露出个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神情,“她其实心里也是有我,只可惜,我已经永远错过了跟她在一起机会。”
“星星,昨天我其实想提醒你,既然她已经走了,同我们阴阳两隔,生者能做就是整理好自己情绪,以免让她走得不安心。”
楚音希这般说道。
但其实她也清楚,能够让家里人特意打电话告诉他们这件事,正说明苏明绣目前不是普通魂魄,恐怕已经成了不小祸害,才能有这样效果。
顿了顿,她出声道,“你昨天不是问我有没有类似护身符给你求吗?我爸妈刚才已经跟我说了地点,就在郊区北邙山那里,正好我们学院过两天组织春游就在那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有能自保手段,北星求之不得,一口应下,“好啊。”
北星在楚家赖了两天,度过周末,又跟楚音希一起去学校,若非两人学院不同、课程不同,她有专业课要上,她一定要跟着楚音希一起走。
坐在专业课小教室里,北星胳膊肘和旁边同学都撞在一起,看着面前老旧逼仄长桌,坐在冷硬凳子上,她刚拿出课本,就听见旁边同学凑过来。
“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
北星摊开课本,正准备接话,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逼近,喉咙动了动,却因为左右都坐着同学,没法起身往外走,只能呆坐在那里。
“我听说隔壁系有人前两天出了车祸,就是你也认识那个,特别漂亮、长相又很妖冶……”
同学八卦声音钻进耳朵里。
北星却浑身一震,她下意识地抬手想捂什么,但在旁边同学眼神里,掌心最终只能虚虚搭在肩头,虽然很古怪,却也是一个护着自己胸动作。
同学:“?”
北星干嘛防色-狼一样防着自己?
刚才忽然被揪了一下人面色赤红,却不敢说出真相,只能从座位上起来,硬着头皮往下接:“没听说。能麻烦起来一下吗,我想出——”
“叮铃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授课老师踩着点进入教室,目光扫过班级,又低下去,“上课了啊,同学们请回归座位,拿出课本。”
根本没法离开这里北星:“……”
她只能重新坐下,仿佛看到那红衣厉鬼就在自己面前,像是戏弄小老鼠一样将她玩得团团转模样。
北星使劲咽了咽口水,拿起笔低头去看书,但还没把老师话听进去,整个人又是一僵,感觉到左边胸口传来一阵火辣辣疼。
“!”
这什么厉鬼!是色中饿-鬼吧!
只能瞪空气北星有苦说不出,唯有捏着笔指尖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她以为这样捉弄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在接下来时间里,她一会儿左边疼、一会儿右边疼,整个人坐都坐不住,只能咬着唇、肩膀微微抖着,坐在座位上,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一节课竟然过得如此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