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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少年时随异母兄霍去病进京,得武帝青眼,常伴武帝驾前。武帝文治武功,无人能及,那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人物,霍光在武帝身边近三十年,出则奉车,入侍左右,无一言一行差错,可见他是如何小心。权力场比战场更残酷,一个不经意间的举动,让政敌抓住了,就能大作文章,轻者罢官流放,重则杀头抄家。
霍书涵耳濡目染之下,岂能不明白此事的严重性?更让她恼火的是,只因嫉妒程墨为相,张勉便如此不择手段,誓要置程墨于死地。
她在书桌对面的椅上坐了,先不说话,只是看程墨,想听听夫君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程墨手里把玩一支没有蘸墨的笔,剑眉微蹙,不知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意识到霍书涵的目光,眉光一挑,道:“涵儿有话要说?”
霍书涵道:“五郎打算怎么办?”
程墨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像要择人而啮,道:“那还用说么?现在,他想做这个太常,也不可能了。”
他不是任人欺上门不还手的主,吴瑭已下大狱,张勉也等不了多久啦。
其实这事不怪张勉,他是个志向远大的青年,呃,中年,可在太常这位子上一呆就是五年,没挪过窝。太常位居九卿之首,却只负责宗庙祭祀,不负责具体的行政事务,手下尽是些占卦、看黄历的神棍,还有一支在皇帝祭祀、出行时奏行的乐队,当然啦,皇家陵园也归他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差点没让他发疯。
他要的是手握生杀大权,一言定人生死,这个位置,非丞相或大将军莫属,大将军被霍光占了,刚好苏执一直没显露出众的政务能力和手腕,他便瞄上这把椅子。他自认能力比苏执强得多,哪是苏执这个应声虫可比?
可是,苏执是霍光的忠实追随者,深得霍光好感,霍光隐退之前,把他们几个心腹叫去训话,还让他们支持苏执。
张勉表面唯唯应了,心里却很不以为然。
古人信神鬼,重祭祀,非皇帝信任的人不能为太常,他这位子是霍光给的,可见霍光对他很信任。可惜他要的是大权在握,是人前风光,不管理死鬼,哪怕那些死鬼是驾崩的皇帝。
派出的四人久久没有回报,更漏声声,眼看四更将到,张勉心头浮起一股不祥预感。京城的道路四通八达,他还真不知道唐劬走哪条路,那最得他信任的小厮汪六在门口禀报:“阿郎,天色不早,该更衣上朝了。”
自家阿郎为什么整夜坐等,他清楚得很,心里也觉得不妙,可他不敢乱说话。
张勉道:“侍候更衣。我去上朝,你在府中守着,若是夏二等人回来,让他们在府中候着,待我散朝回来。”
汪六应了,取了官袍侍候他换上。
刘询歇在建章宫。每天四更二刻小陆子便在许平君寝室门口道:“陛下,时辰已到。”
他就像一个准时的闹钟,闹钟响了,就该起床上班,哦,不是,上朝了。刘询掀帐起身,许平君也随他起来,侍候他穿衣、洗漱、用膳,看他上御辇,送他出建章宫,才回寝宫梳洗打扮。
每天都是相同的程序,时间也相差无几。
今天刘询的御辇刚出建章宫,小陆子的干儿子郑春便从未央宫方向跑来,附在小陆子耳边说了一句话,然后垂手站在一旁,候仪仗过去。
小陆子紧赶两步,追上御辇,轻声道:“陛下,丞相求见。”
从建章宫到未央宫的距离着实不短,两座宫都有众多建筑群,走的是大道,时间短不了,刘询在御辇中闭目养神,抓紧时间补觉,突然听说程墨求见,不免有些诧异,再过一会儿便上朝了,有什么事不能散朝后说?
不过,他还是道:“宣。”
他相信程墨有分寸,若不是急事,断无提前求见的道理。
昨晚,程墨和霍书涵说了一会儿话,两人在书房旁边的寝室歇了,只睡了一个时辰,也就起来了,这会儿霍书涵还酣睡未醒呢。
如果张勉用别的手段,他少不得用同样的手段还击,现在使出暗杀的招数,这是皇帝无法容忍的底线,此时不告黑状,什么时候告?所以,他提前一刻钟到宫门口,宫门开启,第一个冲进宫,他是丞相,没人敢跟他抢,可看他这么急冲冲的,不少人心里嘀咕。
张勉站在宫门口附近,他一晚没睡,精气神有些不济,两个好大的黑眼圈,一双眼睛半阖,正在养神,突然一道深红色的人影闪了过去,他不由睁开眼。
程墨下车后便在人群中寻他,宫门开启后又故意从他身边走过,本就是为了引他注意。这件事,散朝后再说也可以,程墨偏要现在求见皇帝,奏报此事,就是为了打草惊蛇。
天亮后,百姓发现夏二等人的尸体,必然会报官,张勉没有等到四人回报,必定派人寻找,相信散朝不久,他会得到四人杀人不成反被杀的消息。他定然疑心秘密会被人察觉,再有程墨今早的举动,要是还坐得住才怪。只要他有动作,便有破绽可抓。
程墨很快被引进来。
仪仗停下,御辇也停了。
“臣参见陛下,臣有密事启奏。”程墨行礼,朗声道。
“有什么事上辇再说。”御辇中传出刘询清朗的声音,一旁小陆子卷起竹帘儿。
程墨谢恩登辇,御辇又抬起继续前行。
御辇又宽又大,可容皇帝在里面坐卧,矮几锦垫齐全,此时锦垫上面铺了竹席儿。刘询示意程墨坐下说话。
程墨把张勉连夜派人刺杀唐劬,却被他的侍卫路过,无意中救了的事说了。
“刺杀!”刘询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道:“他堂堂太常,为何要刺杀一个长史?”
这就引出事情的经过了。程墨把唐劬的供词呈上,上面有唐劬画押。
这份供词,是程墨让唐劬写的,只要能报仇,唐劬有什么不愿意做?何况只是写一份供词。他耳朵被削,流血不止,这供词,就是用他的鲜血写在白绢上的,血淋淋的,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