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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药庐外头守上了一批黑衣人。表情严肃,不苟言笑,袖口和衣领上有繁复的互相勾连交缠的花纹,不似中土之风。他们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每班六人,来去都目不斜视,要么默默地守在隔间的窗户外头,要么默默地飞身离开。
一开始这批人是想直接进驻隔间内的,但双黄蛋老爷子特别讨厌做事时有不相干的人在侧,硬是给轰了出去。从他骂骂咧咧的嘟囔中,穆白知道了这批人的头头也是天魔六老之一,“催命无常”关弘济。
单看着名字,还是颇为大气的,蕴含了兼济天下的情怀和佛教泓济天下的悲悯。奈何一般而言,江湖上的称号更能看出一个人的秉性,“催命无常”一听便不像是什么好鸟。
这关弘济便也如他的诨号一般,残暴成性,劣迹斑斑,在中原被多个门派到处追杀,逃亡中偶然到了西南,入了天魔教。
许多年来他并未受到重用,只不过其他地方无他的立足之地,只有这里地处偏远,不了解他的过往,到底可以正常度日,便一直没有离开。
直到这任教主上台,两人似乎性子挺合得来,一下子便成了心腹中的心腹。全权主管天魔教内务,手下还养了一群死士,直接听命于教主。
穆白道听途说了一些这位的事迹,知道他是个头脑简单性子凶暴的人,倒是对现教主死心塌地。再听说他一些远超内务范围的职权,结合着一估摸,就知道他大约是教主提拔上来分琼花婆婆的权的。
双黄蛋与琼花婆婆虽然偶尔斗斗嘴,但关系还不错,怪不得便不待见那催命无常了。
不过,这次这批黑衣人进驻倒据说不是催命无常的主意,而是教主的意思。他似乎急于得到一个结果,又担心武力值不是那么高的双黄蛋出事,才派了人时刻不离地守着。
只要里头稍微有点动静,黑衣人们就能瞬间破窗而入,先救老爷子,再控制现场。
目前为止,发生过两次意外。一次老爷子肩膀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血肉模糊。第二次有个血人破窗而逃,四个黑衣人追着他打,他却似乎不知痛苦,也不知反抗,想用套索将他困住,他却力大无比,一下子就挣脱了,最后只得格杀当场。
虽然老爷子捂得很严实,连穆白也不许靠近隔间。但这两次意外,以及里头频频传出的不似人声的嘶吼,还有血肉之躯砰砰撞墙的声音,看过无数小说电影电视剧的穆白还是基本上猜出了他在做什么。
结合着老爷子那日的反常,穆白默默地吞了口口水,他来的是个武侠世界,应该不会半途变成末世场景吧?
老爷子又一次被抓得鲜血淋漓时,穆白期期艾艾地凑了过去:“哎我说,老爷子,你这总是被咬又被抓的,不会也变成那些人的模样吧?”
其实穆白大约还是知道自己有些杞人忧天的,在武侠小说中,靠秘药控制人的神智,提升人的战力,又让他们不知疼痛勇猛无比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出现,与丧尸电影有本质上的差别。
没想到老头儿一听,猛地瞪大了眼睛,也顾不得正在包扎的伤口了,跳起来就一把捂住了穆白的嘴。满桌的瓶瓶罐罐被碰翻,滚得到处都是。
他谨慎地往窗外看了看,眼见黑衣人都离得较远,比了个嘘的手势,缓缓放开穆白,压低了声音:“你是怎么知道教主的命令的?”
穆白没想到歪打正着,也睁大了眼睛:“你真的……?”这是要让世界大乱的节奏?
老头儿颓然摇了摇头,也不多解释,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以后别说这种浑话。少管闲事,自己都还顾不过来呢,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穆白也知道自己自身难保,不该多管这些。但他拿老头儿当半个师父看,实在不希望他做这样的事,不由得有些急了,却更加谨慎地压低了声音:“老爷子,不是我说,这事儿危害太大,你……”
话未说完,又被双黄蛋一把捂住了,白胡子一翘一翘,大声喝道:“臭小子!就知道偷懒,让你做的事怎么磨磨蹭蹭到现在?赶紧滚去做!”
说毕气呼呼地走进了隔间,砰地一声甩上了门。
穆白看着警惕地看过来的黑衣人,苦笑了一下。为首那人高难度地在面无表情的情况下,生生让穆白看出了高傲与不屑。
随着送来的“试验品”越来越多,隔间已经容不下了。又来了一队人在药庐旁边用最快的速度起了一栋房子,一切从简,只是保证墙壁足够厚。建成之后,同样,一批又一批身上带伤表情愤恨的人被送了进去。
老爷子很少管得上穆白了,每次匆匆地出来,草草地摸一摸他的脉,给他开个方子,告诉他用法,又急火火地走了。
不管从感情还是理智上,穆白都觉得老爷子虽然不为世俗理解,却并不是一个没有底线的人,不大可能真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坏事。但心底里,又隐隐担心,毕竟这会儿有人紧紧逼着,不知道他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守着的黑衣人更多了,穆白又不能光明正大地练功了。只好白天拼命地学习老头儿扔给他的心得,晚上偷偷地摸黑练习,时刻注意着别被人看出端倪。
双黄蛋有时候也会给他指一些地方,让他在气血运行时着重注意。穆白按着他的指点疏离经络,倒是又提高了一些效率。近来,寒毒的发作次数已经稍稍减少了。
这天,他将内力运行了几周,体表冒出了大颗汗珠的同时,还泛出了丝丝凉气。收了功法,摸着黑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正要入眠时,轰地一声,隔间的木门突然被大力撞开了。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飞快地蹿了过来,穆白看不太分明,只是听那声音,竟是赶上自己目前最快的速度了!要知道,他的轻功可是直接受南宫清晏的指点,哪怕内力依旧不太深厚,无法持久,在短期内的速度却恐怕比双黄蛋还要更胜一筹!
来人脚步沉重,听着一点也不像轻盈的样子,没想到却可以达到这种恐怖的速度。
不过短短一瞬,一股腥风便到了面前。穆白猛地在床上一个打滚,卡啦一声,一道劲风袭来,对方的手直直地穿过他的枕头,将大床穿出一个洞。一见猎物逃跑,对方喉间发出了一声类似愤怒的咆哮,竟不顾尚未抽出的手,脑袋往床内侧一凑,张嘴就咬向了穆白。
穆白双腿用力一蹬,将来人蹬开,跳起来便要往外跑。哪知那人虽然笨拙,速度却快到不可思议,很快弹了起来,拦在了他前头。前后不过两分钟,两人就在黑暗中过了十来招。对方似乎并不靠视觉辨别他所在的位置,穆白却缺少战斗经验,黑暗中又影响了他的发挥,更有“被咬被抓会不会传染”的顾虑,一时间竟是手忙脚乱。
但他更不敢喊叫,眼下这种状况,不会武的人分分钟就会被撕了。若是有人进来看他完好无损,必然会起疑。当务之急,是最快地解决这个失控的“药人”,然后立刻去找老爷子处理。
捞了根棍子才抵抗了两下,就被对方嘎啦一声折了。又将整个床都掀了过来,差点将穆白压在底下。
更让穆白焦急的,却是前头一声嘶吼,加上现在闹出的动静极大,已经瞒不住人了。
门被踹开的瞬间,穆白一咬牙,钻进了被整个掀过来的床后头。这时候只能寄期望于赶来的人给力一些,要不然,那药人隔着床铺给他一记“穿心爪”,他避都没处避。
冲进来的有三人,速度及不上药人,但药人神智不清楚,被他们包抄着砰砰乓乓地打了一阵,有利刃砍入皮肉的声音,也有受伤时的闷哼,有一人甚至被整个甩到穆白躲在后头的床上,差点将他压扁。
正自僵持不下,穆白又听到一个极细微的声音快速接近,接着当啷一声,有刀剑出鞘声响起,来人似乎出手极快,一阵凌厉的风声过后,响起了噗通噗通二声。
屋内的蜡烛点起,穆白从床板的缝隙中,看到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前头的声音,便是头颅落下和身体扑地的声音。
来人正是这一拨值班黑衣人的头子。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凌乱的屋里,又看了看匆匆赶来的药师,吩咐人将这儿收拾干净。
他显然也是不太愿意同双黄蛋老爷子打交道的,毕竟他和自己的顶头上司是死对头,看见自己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谁都不想犯贱。眼见尸体被拖了出去,大部分东西都归了位,便打算与众人一道离开。却在扫到床后那个一言不发的孩子时,脚步顿了顿。
双黄蛋看到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将肥大的身躯移了移,将穆白半遮在了身后。
哪知那人颇为心细,又仔细扫了一眼那张被穿了几个洞的床,又折了回来,在床边站定。这会儿穆白是彻底躲不住了,假装被吓坏的样子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人指了指穆白:“药师大人,听说这是您唯一的徒儿?”
双黄蛋一瞪眼:“是又怎么样?”
那人恭敬又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穆白:“不知您这徒儿,是在哪儿学的武艺?还是药师大人亲手调/教的?”
双黄蛋皱了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他不过是普通人家的一个小孩,跟着我学点草药,帮我打个下手罢了。”
那人也不说话,精明地看了看穆白,突然一晃身形,一下子便到了穆白身前,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厉声道:“说!你是哪儿派来的细作,敢蒙蔽药师大人这么久?!”
穆白心中叫苦,嘴里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装作一脸茫然又害怕的样子道:“你……你你说什么?我,我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那人冷笑道:“别装模作样了,要是半点功夫不会,这大晚上的,药人突然闯了出来,而且直奔你的床边出了手,你在熟睡中能躲开?”
穆白关键时刻嘴皮子总是挺溜:“原来你说的是这个呀!是这样,我最近一直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吼声害怕,晚上总爱做噩梦,睡不踏实,刚刚那药人一撞开门我就惊得跳了起来,刚巧就躲开了他的一掌。后来我滚到了床底下,他气愤之下把床都砸烂了,我正害怕得要命呢,你们就赶来了。说起来,我方才吓坏了,都没来得及感谢各位大爷的救命之恩!”
双黄蛋哼了一声,显然是哼穆白的鬼话连篇,却是冲那人道:“怎么着?这回有解释了吧?这小子跟了老头子几年,老头子还是信得过的。”
那人狐疑地看了看穆白,眼见他年纪不大,哪怕自娘胎里就练功,也不像可以躲开药人攻击的,哪里想得到他身怀独门的轻功?又见双黄蛋一副虎视眈眈的母鸡架势,他位分到底比药师低,不便造次,当下笑道:“这么说,倒是我多虑了。”
双黄蛋脸色缓和下来,寒暄了几句。那人便告辞,走出两步,却是突然一个转身,一掌便拍在了穆白的后心,嘴里说道:“药师大人,实在得罪了,属下奉命保护药师大人的安全,实在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之人!”
穆白浑身紧绷了一瞬,又生生逼迫自己放松了下来,毫不反抗地任由对方的掌力传了过来。他在赌,赌这人不敢当面弄死自己。再者,哪怕他抵抗了,这么多人就在外头,他也跑不了,反而会连累琼花婆婆和双黄蛋。
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