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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草叶上的露珠随着风圆润地滚动了一会儿,才悄然滑落。
冷凝霜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低头望见自己已经换了崭新的中衣,心里涌出一股暖意,唇角勾起,甜蜜地笑了笑。
突然,耳边传来呼吸声,她偏过头,大兔二兔小脸红扑扑地熟睡在床里。知道必是白兔抱过来的,她会心一笑。
下地随手拿过搭在屏风上的新衣裙穿好,忽然觉得耳朵底下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走到梳妆台前一看,一对金镶红宝石蝴蝶耳坠正在耳垂上打秋千似的晃荡。
她愣了一愣,手不由自主地摸上耳朵,仍旧有些刺痛。她望着镜子中面似春桃般红润的自己,静默了两秒,不由得笑了。
低下头,猛然看见梳妆台上放了一封信。她狐疑地拿起来拆开,向信纸上望去。
也就是这么一望,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地一声,眼前发黑,脑袋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一下,接着又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将本来火热的她猛烈地激了一下。
她脸色发白,全身的血管在剧烈收缩,使她浑身颤抖个不停。排山倒海涌来的怒气在胸腔内急速地旋转着旋转着,让她的嘴唇也跟着哆嗦个不停。
那张信纸上居然只写了一句话娘子,等我回来。
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快要爆炸了!
惨白发青着一张脸打开卧室的门,三名黑衣男子蓦地出现在眼前,齐齐跪下来朗声道:
“奴才给夫人请安!”
“什么时候走的?”冷凝霜捏紧了那张信纸。整个人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仿佛随时都会死过去一样。
三名男子愣了愣。没有答言,而是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什么时候走的?”冷凝霜勃然大怒,冷声喝问。
强大的、极具压迫性的怒气凝聚成实质聚集在头顶,恍如密布的阴云中打着蓝森森的闪电,竟让三个人感觉到一阵无法承受的威压。
为首一个人勉强定了定神,低声回答:“回夫人,昨天城门关闭前的时候。”
“哪个门?”她浑身颤抖得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灵魂已经脱壳而出了。
“南门。”
冷凝霜撒腿就往门外跑。冲出大门口时刚好碰见谢宛飏和徐镜儿,她却压根没看见。徐镜儿正想开口说话,哪知话还没出口,她就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
冷凝霜的心脏跳得快极了,这一刻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明明知道他昨晚走的,她现在根本不可能追上,她却硬是没歇一口气,一路冲到南城门外。
路上的人看见她这副形象,全都以为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
南城门外的土道上,薄尘飞扬。蜿蜒迂回着通向远方,长且阔。看不到尽头。
大路上还留着许多车辕印,但因为时辰尚早,整条路上空无一人。
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地喘着气,一双眼睛却仍旧倔强地望着远方。
然而这里的确没有他的身影。
他走了,去了晋国。据说晋国是在最南方,可她也只是在地图上看到的。汉国的丽州离晋国的长安到底有多远,她根本不知道。这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就连国际邮局都没有。他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哪怕她以后想包个飞机去找他没有飞机
一瞬间,她忽然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她被他扔下了,扔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感觉初次穿过来的时候都没有,偏偏在这次他甩下她离开了以后,这种感觉非常之浓烈,就像是冰冷的寒潮般,将她的整个人层层包裹,寸寸冰封。
这一刻,她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但是她却没有哭,而是气喘吁吁地冲着最南方,声嘶力竭地厉声吼叫道:
“白兔,你这个魂淡!你有种!你今天敢走,就这辈子也别再回来!”
这一声大吼过后,她仿佛用尽了全部气力一般,整个人如一滩烂泥,瘫软地跪坐在地上。尘土沾满了全身,除了喘息剧烈了些,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只被抽走了灵魂的呆木头。
他当然敢走他已经走了说不定这辈子真的再也不回来了
守城兵离得远远地瞧着这个披头散发、一会儿大吼一会儿发呆的女人,全都窃窃私语起来,心想这个女人是疯了吧?!
晋国位于内陆的最南方,空气温暖湿润,四季明媚如春。景致若诗,优美似画。
作为国都的长安城,地处晋国东南部,靠近北海,人口密集,川流不息。
从车窗里仰望巍峨却已经有些凋败的城墙,没有任何崇慕之情,有的只是悲凉,还有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
晋国在百年前曾是四国中最繁盛的国家,然而经过百年变迁,如今的晋国居然连一个以部落崛起的燕国都不如,这简直可笑至极。
进入城内,但见街道宽阔,房屋整齐,青石板铺成的道路两旁大店铺鳞次栉比,里面陈列了许多从各地进来的好东西:上等的蚕丝,通红的番椒,斑斓的兽皮,肥大的人参。行人的身量比北边人短小,却精明爽利。
晋国多商贾,然而朝廷却比任何一个国家都要重农抑商。
街市依旧繁荣,人烟依旧阜盛。然而过度消耗的繁荣背后,有的却只是厚重渣滓般的衰颓与败落,就像是一个纵欲过度,面相虚浮的美男子,再美也掩不去颓废的本质。
裹着蓝色丝绸的五驾马车即使想低调,被一千名手持银枪、身穿铠甲的禁卫军簇拥着,也低调不了。所到之处。熙攘吵闹声全被这阵势给镇住了。百姓们愕然地望着缓缓行驶在队伍中央的马车。抻长脖子。像是在期待车里人能突然蹦出来给他们欣赏欣赏似的。
马车在这样的围观下,一路逶迤行驶到青霄门。
守城的御林军仿佛早有准备,并没有太惊讶,只是上前给骑在枣红马上的慕吟风行了个礼,又看了一眼他亮出来的金牌,便挥手命令其他人放行。
马车畅通无阻地进入青霄门,驶进宫城内。
晋国的宫殿气势宏伟,恢弘壮丽。是四国之中最为豪华,也是最让其他三国觊觎的。
过了桥,径直向北,高大朱红的城墙,宽阔笔直的长巷,华丽却森严的宫城,威严壮观,又死气沉沉。
车轮吱吱嘎嘎地碾过青石路,来到蓬莱殿外高而阔的汉白玉石阶前,缓缓停下。
车内的人从容不迫地步下来。穿着江崖海水祥云游龙蓝蟒袍,系着碧玉金丝带。腰悬九龙佩,发束青玉冠。面如夭桃,目似朗星。仿佛只要被他看上一眼便会被摄取魂魄一般的绝美容貌,让人不自觉地一阵屏息。
石阶上,一个五十出头的老太监托着拂尘,匆忙迎过来,跪下,悲喜交集地道:
“老奴给十、老奴给七殿下请安。七殿下,您可算回来了!皇上盼着您回来可盼了好些日子了!“
“父皇可好些?”面对黄公公的大喜,白兔只是淡淡问了句,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一听您要回来,皇上这心里边畅快了许多。七殿下,您赶快随老奴进去,让皇上好好看看吧。皇上听说您要回来,连着好几天一直念叨着您。慕大人,兰大人,皇上让你二位也进去。”黄公公笑得一脸褶子,合不拢嘴地催促道。
慕吟风和兰墨凉应下,随在白兔后边,三个人跟着黄公公上了台阶,来到蓬莱殿。
蓬莱殿内冷清得仿佛都听不到人的呼吸声。
上好的龙涎香焚烧在鼎炉里,盘旋升起袅袅的青烟,散发出一股子高贵却又孤寂的幽香。
太监宫女们垂首侍立在两侧,像两行石雕木偶,没有一点生气。
直到进入大殿的最里边,一张明黄色的龙床赫然入目。一名年近六旬的老者盖着明黄色的丝被,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双眼紧紧地闭着,下眼窝黢黑发青。重病的脸色看上去就像是刷了一层姜汁,黄得吓人。他的呼吸很急促,仿佛在忍受着什么似的。
白兔一看脸色就知道,他恐怕命不久矣。
黄公公上前,在床边轻唤了两声:
“皇上,七殿下来了,皇上”
晋帝似反应迟钝一般,喘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眼白同样浑浊发黄,还泛着几条血丝。
“谁来了?”他的听力不太好,眼睛瞪起来,呼吸急促,嗓音沙哑地问。
“是七殿下,七殿下回来了。”黄公公声调略高地重复了遍。
晋帝没言语,平躺在床上,似乎连转动脖子的力气都没有,勉强将眼珠往床边转去,黄公公急忙让开,白兔的身影便映入眼帘。
白兔恭恭敬敬地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声音沉静听不出一丝情绪:
“儿臣参见父皇,恭祝父皇龙体圣安。”
晋帝用一双歪斜的眼珠直勾勾地看了他一阵,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
黄公公急忙扶起他,又是给他摩挲背,又是给他揉胸口。
好一会儿,直到咳出一口血痰,晋帝方才平息下来,躺回床上,大口地喘着粗气,伸出一只苍老的手,虚弱地说:
“兔儿,近前来。”
白兔睫毛一颤,心里满是憎恶,面上却恭顺地应了一声,上前握住他的手。
晋帝忍着病痛,将他打量了一番,又疲累地闭了闭眼。或许再威严的人弥留之际也是慈祥的,他微笑叹道:
“长大了!大了好哇!”
又一阵咳嗽后,他轻拍着他的手,嗓音苍老嘶哑:
“兔儿,别怪父皇,那是祖宗定下来的规矩。”
白兔低垂的眼眸里寒光一闪,面上却极温驯地微笑:
“儿臣明白。父皇,您别多想,养好身子最要紧。”
“呵呵,你还是这么孝顺。你是好孩子,是父皇和你母妃对不住你。”他揉着胸口,喘了半天才呼吸了一口气,忽然用力扯住他的手,手指哆嗦,肃声道,“老七,父皇撑不了多久了,以后这晋国的天下就是你的了。记住,定要守护好咱们白氏江山,千万别让那些贼子夺了去!”
他咬紧了牙,语气激昂,仿佛让人看到了他年轻时同样拥有过的霸气。然那霸气却随着时间,逐渐被磨成渣滓,直到现在,沉积的渣滓已经让他成了一个沉重无力的老人。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好好守护这晋国江山。”白兔郑重回答。
晋帝欣慰地点点头。
父慈子孝的画面,然而他们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