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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三人哭的是双眼通红。
容婆子年纪大了,早些年又吃了不少苦,今天遇到这么大一个惊喜,又哭又笑好一会,哪里吃得消。
还不到入夜就有些扛不住。
容祥忙前忙后的伺候着,一直到将老母亲送上床,给她挂好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出门。
刚刚将门带上,就见到旁边一直跟着自己的孩子。
垂头看着,不由伸手落在他的脑袋上。
几乎瞬间就能看到丑牛眼巴巴望着他的双眼发亮,带着孺慕之情,容祥下意识放缓语调,“眼睛还疼不疼?”
小孩哭得双眼发红,眼皮都肿了起来。
其实容祥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孩子相处。
他是个不孝顺的儿子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爸爸,丑牛出生的时候他就一直待在部队,即使每年都抽时间回来探亲,最长也不过就是几天的功夫。
他真的很少陪伴到他们身边。
唯一能做的,就是不顾辛苦和危险多完成任何多拿到津贴,除了给自己留下的两二块钱,全都寄回了家里。
就是想着能让自己最在意的人过得好一点。
这次特殊任务顺利完成,上面不是没留他继续待在部队,这样他今后的发展一定比回来要好。
但他已经错过了十年,实在是不想再错过更多的时间。
所以才毫不犹豫的选择回到老家。
来之前就想过,等见到丑牛这个孩子的时候该怎么相处。
算算都已经快接近十四岁,也不知道是不是还爱吃糖果零嘴的年级,会不会喜欢他带来的礼物,又会不会恨他这个多年来没音讯的爸爸。
是真的很忐忑。
但他没想到的是,丑牛非但没有一句抱怨的话,从他们父子见面,这个孩子就一直紧紧贴着他,不管他干什么走到哪里,身边总会跟着一个小孩,还眼巴巴的望着他。
虽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家孩子相处,但容祥还是挺高兴孩子能粘着自己,生怕吓到他,很缓声说着,“今天不好收拾房间,我和你一块住好不好?”
“好!”丑牛哪里会拒绝,心里是巴不得呢。
二话不说就先跑进屋子收拾,甚至还找出一个新枕头在外面抖了抖,等看到其他人时,还会咧嘴说上一声,“我今天和爸爸一块睡哦!”
就跟虎娃子和涛叔叔一样。
到晚上虎娃子还会讲一些白日里有趣的事给涛叔叔听,他当时就觉得特别羡慕,有时候一个人睡不着,还会悄声独自说着话。
那时候他想着虽然身边没有人,但他说得那些,已经去世的爸爸肯定也能听到。
所以,有时候遇到一些想分享或者难过事的时候,夜里他都会一个人悄悄说着话。
这些话或许已经跟奶奶和表姑姑说过。
但他还是想再重复一次,晚上悄悄说给爸爸听。
不过今天不同。
他说话的时候爸爸就躺在自己身边,会认真听着他分享的事,会给他一些回应,而不是像以前那样,整间屋子除了自己都显得特别安静。
丑牛是真的好期待啊!
他是真觉得这一天就跟做梦一样。
不对!
是比做美梦还要来得让他高兴的事。
至于爸爸脸上毁了容会不会让他觉得害怕。
那可是他的爸爸!
是他从小到现在一直最崇拜的人!
他脸上的伤和手上的残缺都是因为守护国家才造成的,丑牛又怎么可能感觉害怕?他从不觉得害怕过,只是更加心疼而已。
甚至已经想好,等晚上的时候得问问爸爸疼不疼……
这一晚,没人知道两父子一晚上聊了多久。
只知道第二天早上丑牛根本没起来,一直睡到日上二竿才睁开眼,等看到屋子里除了他之外没其他人,整个人瞬间惊醒,连鞋都顾不上穿就冲出了屋子。
推开门他就惊慌喊着:“奶奶,我爸爸……”
他爸爸是真的回来了吗?
还是说……是自己在做梦?
“他去镇上了。”容婆子眼睛如孙子一般,还有些红肿,不过脸上的笑是止都止不住,显然是特别的高兴,“他还有些东西没拿回来,等下午就回来了。”
也是巧,在车上遇到晓晓他们。
听到家里的事后容祥哪里还顾得上行李之类的,当下就回到大队。
今天才有时间去拿行李。
丑牛立马松了一口气。
好在这些都是真的,而不是一场美梦。
不过他又嘟起嘴,难得的孩子气,“爸爸怎么不带着我一块去。”
如果是其他时候,容祥肯定带着丑牛一道了。
可这一次不行。
再去当地部队报道拿到行李后,他换了一身服饰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是位于郊区的监狱。
董春在这里已经蹲了快五年,日日夜夜盼着想出去。
她在这里待了快五年,每天都在数着时间过,而这五年,除了一开始有人来探监之外,后面几年根本没人来看过她。
因为她不肯将剩下的钱交出去。
不管是董家的人还是廖波,她是一点都不松口,无论如何都不会将那笔钱给出去,哪怕一方说着要和她断绝关系、一方说是要和她离婚,但她还是咬着牙没答应。
因为她知道,等自己出狱就已经接近四十岁了。
那个年龄她还能靠谁?除了自己谁也不能依靠,男人没得靠,闹成那般儿子肯定也不会再认她,除了那笔钱之外,谁都不能让她依靠。
可每每想起这笔钱。
董春就特别后悔。
早知道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当初还不如就留在红山大队。
容婆子不是个难相处的婆婆,只要不做得太过分,大部分的事都依着她。
丑牛也是个好孩子,好好培养他,以后她老了也能有个依靠。
生活方便也不用担忧,有容祥的死亡津贴在,他们的小日子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每每想到这个,董春就特别后悔。
越想越后悔,随着时间过去那层悔意是越来越厚,以至于到现在让她心里难受得不行。
也是在这个时候,狱警来喊了一声,“42876号,有人来探监。”
董春这会缩在墙角,嘴里咬着指甲。
一遍又一遍,咬到出血都没反应过来。
好像只有这样,心里才能好受一样,完全没听到那串数字是在叫自己。
‘铛铛’两声,外面又喊了一声,“42876号,听到没有,赶紧出来。”
董春这才茫然的抬起头。
有人来探监?
她立马摆了摆头,“不见,我不见。”
又是那群贪婪的人,专盯着她手里的钱。
她才不要去见那些人。
要是搁在以往,狱警肯定不会多嘴一句,直接取消这次的探监。
但这一次,她开口道:“这次来的不是之前的人,是从红山大队来的,你确定不见见?”
“红山大队?!”董春猛地抬头,她撑着手朝前爬去,“是个孩子吗?是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丑牛多大了?
十五还是十六?
她一时之间实在是记不起来,但这不重要。
丑牛来见她,是不是代表他愿意原谅她这个妈妈了?那等她出狱的时候,丑牛已经是一个大人,是不是就有能力照顾她?
“我见,我愿意见他!”
狱警没多解释,见人同意就将人带到探视室。
在玻璃另一方已经坐着一个男人。
董春首先看到的就是男人的右半边脸,面上都已经毁容完全看不出是谁,但紧跟着她的视线就落在男人的衣服上。
穿得是一整套军绿的制服。
让人无法挪开眼的是,这人制服的胸前挂着七八个不同的勋章,哪怕她看不懂这些具体是意味着什么,但怎么说她原先就是军嫂的身份,知道这些勋章代表这人曾经建了不少功,军职一定很高很高。
但她想不明白这人为什么会来探监自己。
直到……董春看到这人的另外一半脸。
看到的瞬间,她猛地睁大眼睛。
即使已经快十年了,但她又怎么可能忍不住曾经的床边人,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死了的人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容、容祥?怎么可能是你?你、你不是死了吗?明明……”
这绝对不是惊喜,而是大大的惊吓!
容祥没死,一旦他知道她对丑牛祖孙做得事,绝对会报复她!
尤其是……这人胸前那么多勋章,他现在的权利一定很大很大,想要捏死她
还不跟弄死一只蚂蚁容易?
董春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求饶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就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绕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后悔了。”
惊吓的同时,心中的悔意更浓郁了。
这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不住想着如果她当时没有离开红山大队,容祥死而复生,还这么光宗耀祖的回,那她必然是整个红山大队最让人羡慕的女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但磕头忏悔,生怕自己被报复。
这种悔意,都快让她觉得窒息了。
真的好难受啊……
董春不住磕着头,此时的她显得格外的狼狈。
而在玻璃外面,容祥就这么静静看着,一直看到对方无力的瘫坐在地,才淡淡的开口,“我来这里只想告诉你两件事。”
面对这个曾经同床共枕的女人。
他面上是一点怀念都没有,落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着,他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但他很明白就算对这个女人千刀万剐,痛也仅仅是痛一时。
他明白怎么样能让董春一直疼下去。
让她内心永远在折磨中。
“首先我没死,部队发放的死亡津贴必须收回。”容祥面无表情说着,“你拿到手的那部分我已经上报上去,部队会直接从你的账户上扣除。”
董春猛地抬头,“不不不……你不能这样。”
容祥没说自己能不能。
不单单是董春手中的那部分,他母亲手上拿着的那部分同样也得还回去,不过这十年来除了每个月的津贴之外,还拿到过不少补助和奖金,这笔钱不比他母亲手里的钱少,甚至还要多很多。
所以家里生活上的开销根本不用发愁。
而这对于董春来说就是绝境。
但和他有什么关系?
哪怕他向来都是一个正直的人,但他还是见不得董春的日子过得好。
只有看到她面露绝望的神色,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没了这笔钱,董春以后能指望什么?
不管董春的歇斯底里,容祥站了起来,挺拔的身躯站得笔直,他冷冷俯视着跪趴在地的女人,“第二件事,永远不要出现在我儿子面前,不然我会亲手杀了你!”
这是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但也不仅仅只是威胁,他双眸就像是带着冷刺一般,冷冷得直射过去。
在他心里,母亲和丑牛是他最重要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董春要真的来打扰他们的生活,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容祥是从战场上厮杀下来的战士。
是经历过无数次场战争的人。
他光是站在那里,浑身散发的气息就足够震慑旁人,再加上他扫过去的眼神,董春早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等她回过神时,玻璃那方的人早已经消失不见……
心里重重松一口气的同时,
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之中。
容祥却不在意她的心态。
此时已经走出了监狱,接过战友递来的行李,他现在只想马上回到家,将行李中带给家人的礼物亲手递交出去。
至于董春。
这不是一个值得他在心中留恋的人。
如果没有意外,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他和家人们面前。
回去的时候,容祥并没有将身上的军装以及勋章换下来,这是他这些年用命换来的荣耀,该与家人一起同享!
……
容祥的回归,让容家大院更热闹了一些。
他在过后不久担任镇上的要职,但也没搬出大队,而是买了一辆自行车来往。
正好和丑牛上学顺路。
便早上载着二个小孩上学。
容祥一回家,容晓晓也没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变少了。
因为从一开始二姑和丑牛就不是她身上的负担,虽说某些时候确实得多照顾一下他们,但照顾这种事都是相互的,在生活方面不管是年纪大的二姑还是年小的丑牛,对她的照顾也不少。
容晓晓是从来不觉得他们对于自己来说是负担,所以哪怕如今多了一个表哥在,她并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而是蛮享受多了一个亲人相处的日子。
不过这也是她心中所想。
林知野对于这个未来表哥肯定是没任何意见。
甚至还挺为二姑和丑牛高兴,一个身为母亲一个身为儿子,容祥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太重要了。
是其他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只是他这个未来表哥一在,容家要是出了一些需要修修补补的事,那就轮不到他去表功了。
到底不是住在一块,真要有个需要动手的活,也不会放着自家的人来找他。
这样一来,林知野确实轻松了一些,但去往容家的次数也自然而然的少了一些。
当然了,就算这样,他来的次数也不少。
每天都得往这边来两趟。
早在前两年,他就和容家搭伙一块吃饭,整个红山大队的人谁不知道他和容知青处对象的事。
一处就是四五年了。
感情依旧特别好。
不过其他人难免有些奇怪,这都好的待在一块搭伙吃饭,天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就是没听说他们什么时候传来好消息。
这要是换个人,说不准就传来一些风言风语。
但换做这一对,都帮着遮掩一下,谁敢多说什么?
这几年来,容知青在大队可是带出了不少学徒,只要人品过得去,自己又确实能干得了这个技术活,每年她都会带四五个徒弟,等学得差不多就往镇上的锻造厂和玩具厂送。
这一送到现在就送了十几个人过去。
虽然一开始只是临时工,但他们谁不明白,想要从生产大队走出去有多困难?就算只是临时工,对于大队的社员来说那都是天大的好事。
而且容知青多厉害啊。
如果不是特别有能耐,哪里教得出这么多学徒。
还时不时出外省参加一些大厂的任务,任谁听着都不得不惊叹一声厉害。
同时林知青也不差。
他虽然不属于镇上公安,但也是时不时被调派过去执行任务,破了好些大案子,再最动荡的这几年大队能稍微安定一点,多多少少也是有他的一份力。
红山大队的人都不是死心眼。
明摆着人家对大队这么好,肯定不会在背后说一些风言风语的话,就算真有人说了,朱婆子为首的那群人,那绝对会直接打上那家的院门。
有时候还遗憾没这个机会呢。
要说这群婆子们,对他们两人是又感激又像是面对自家小辈一样。
这不,虽然一直没听到好消息传来,但这几年也都是瞧瞧备着一份礼,就等着哪日把这份贺礼给送上去。
陈婶子同样也是。
这天她悄悄对着老姐妹说着,“你家晓晓还没打算呀?我那套被子都绣好了呢。”
她年轻的时候就有一手好绣活。
不过这么多年来都给搁浅了,除非家里人衣服破了需要缝缝补补之外,也就没其他作用。
倒不是不能绣,而是整日里忙活哪里有功夫绣这些。
这两年日子是越来越好。
窑洞那边的分红再加上自家小儿子也去了镇上当临时工,每年的进账翻了不少,小日子也是越过越好,她也就不需要为了两二个工分天天埋头苦干,还能抽出时间绣绣花。
最先绣得就是一床被套。
专门花钱买了一块红色的大布,再上面绣上龙凤呈祥。
原先知道晓晓和林知青谈对象,她还怕赶不及,结果都快绣好了还没消息,后来就在边角的地方又绣了一些荷花莲蓬。
绣得满满当当还是没消息传来。
她又买了一块布,打算再绣一双枕头套。
结果现在别说枕头套了,就连红盖头、绣花鞋等等全都给绣好,还是没等来。
陈婶子倒是不着急。
当事人都不着急,她着急干嘛?
就是有些好奇而已。
容婆子轻轻笑了笑,还是一番老话,“不急不急,他们两个都是有主见的人,全看他们自己的意思。”
容晓晓原先是真不着急。
她还蛮享受这种恋爱的滋味。
不管怎么样,身边都会有一个人陪着自己。
但从二姐那边回来后,她又觉得或许也是时候迈入下一个阶段了。
所以在这日伴晚,两人肩并肩散步消食时。
走着走着,容晓晓轻轻撞了撞身边人的胳膊,在他眼前伸出自己的手,手指轻轻动了动,“你说,我手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虽说不会显得太过白净,但手指直而纤长,微微动了动总会吸引人的目光。
她其实只打算提示提示。
可没想到的是,话音刚落身边的人就从口袋中掏出了一个小圆圈,她不由惊讶:“你怎么随身带着?”
“因为我已经等了四年多了。”林知野握住她的手。
只是晓晓无意间的一句说辞,结婚先不说二大件、五大件,而是需要一枚戒指。
那日后,这枚早就准备好的戒指一直待在自己身上。
就等着某一日戴在晓晓的手指中。
而这一日,总算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