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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 章 入沼

作者:归无里字数:3432更新:2024-07-14 09:31

海城与霖城之间需要途经过滨城,闻祈没有跟团队一起走,说自己要在滨城歇个脚再去霖城。

王樊好奇问他要去做什么,闻祈没有回答,不觉得跟他说了有什么用。

邓林卓开着大面包车在机场门口接他,闻祈坐上车以后把车窗拉下来,一路上的风呼啦一下灌进来,邓林卓把车载音响的声音开得很大,吵得人想睡一会儿都不行。

他叽叽喳喳的:“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知道提前一天说,非得上了飞机才通知我一声,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闻祈把脑袋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的:“你有事可以拒绝。”

“我能有什么事。”邓林卓跟着音乐哼起来,“无非少睡几个小时觉。”

他踩了刹车等红绿灯:“不过你回来做什么?也没住的地方啊。”

“我今晚不住这边。”闻祈淡漠答着,“看一眼就走。”

“看什么?”

闻祈沉默良久,没正面回答,只说:“把我放到西郊山头那块儿就行了。”

邓林卓明白他的意思,试探着问:“你要去王奶奶那儿?遇见事儿了?”

闻祈不说话,邓林卓也没法撬开他的嘴让他说,只叹一口气。

他的飞机是晚上八点到的,从机场开车到西郊又花了两三个小时,邓林卓担心等闻祈下山就没车了,在他摔了车门往下跑以后,邓林卓叫住他:“要我等你不?这乌漆抹黑的,你出来打不到车怎么办?”

闻祈随意摆了摆手:“不用等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意思?”邓林卓震惊了,又看了眼这荒郊野岭的,“你打算趴在老太太坟头过夜不成?”

闻祈慢慢转回脚:“我可能要待好久,你能等得住?”

从高中毕业以后,闻祈就不常来这边了,也是因为忙,又扎根在海城去了,没什么时间回来,邓林卓从他这句话里琢磨出一点别的意思,于是多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都听不到什么闻祈的真心话,这人藏得太深了,也不知道在顾忌什么,真有点儿事也就指望着在坟头跟王奶奶吐露一下,一个地上一个地下的,其实说了也没太大作用,但闻祈只愿意跟老太太说。

邓林卓假装无所谓,故作轻松的:“那总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吧?你去吧,我窝在车上睡一会儿。”

他没想过跟过去,一跟过去,闻祈估计就说不出口了,邓林卓觉得就让他在那儿待一会儿算了,免得憋得难受。

邓林卓把车灯打开,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裹着外套假装睡觉。

闻祈在车门外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很久以后才缓慢挪动脚步,按照熟悉的路线爬上了山头。

这个点儿没人会来,山包上除了几颗老松树和丛生的杂草,就只剩下一个坐在小板凳上举着手电筒的胖子。

闻祈在远处站了一会儿。

其实现在已经不能用胖子来形容马世聪了,自从

马爷爷去世以后,他瘦了挺多,在废品站也干了不少活儿,个子高,变精壮了。

闻祈靠近了一些,马世聪摆弄着手电筒照照他,喊了他一声“哥儿”。

“谁带你过来的?”闻祈问他。

马世聪又把手电筒摆回去,拖拖沓沓地说话:“我自己过来的。”

“本子上说,今天要找王奶奶给哥儿过生日。”

闻祈的生日不是九月八号,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

他是九月八被带去福利院的,闻祈的生日最开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自个儿也不喜欢谈以前的事,也很讨厌那一天,所以从不对外说。

一直到很后来,江稚茵、陈雨婕、邓林卓三个人都走了,马世聪因为没有手续,那时候还留在福利院里,所以只剩下他们俩和王奶奶待在一起,闻祈哪一天出生的,也就他们三个知道,估计连闻春山都不会记得这种事。

最后福利院要被拆了,王奶奶才急急忙忙把马世聪送走了,让马爷爷捎着养,院子里就剩下闻祈和她,闻祈不愿意走,他那时候说他要等茵茵。

王奶奶去世好久了,闻祈本来以为马世聪这脑子也记不住事儿,没想到现在倒是只剩下他一个人还记得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在今天。

他很天真地问:“哥儿你买蛋糕了吗?”

“没有。”

“你煮面条了吗?”

“没有。”

“那你来干什么的?”

闻祈席地而坐:“没地儿待,来找王奶奶说会儿话。”

“哦。”马世聪呆呆道,捂住耳朵,“那你们偷偷说吧,我不听,我保守秘密。”

闻祈没吭声,马世聪的注意力很容易就被转移,又移到他耳朵上的助听器:“哥儿你耳朵还疼吗?”

“不疼。”

“哥儿你——”

闻祈嫌他话多,打断:“能闭一下嘴吗?”

马世聪慢吞吞把后面的话小声说完:“……等到知音了吗?”

闻祈怔了一下,马世聪看不懂他眼里的复杂,但也安静下来,没再叽叽喳喳的了。

山头上的草扎着两个人的脚腕,马世聪挠了好多下,还是痒,最后把脚翘了起来,手里握着手电筒,把墓碑上的字照亮。

他好奇:“你不是想跟奶奶说话吗,你说呀。”

“在心里说了。”

“心怎么说话?”

闻祈不耐烦:“就那样说。”

马世聪:“嘴长着就是要说话的,什么都不说的人就像死了一样,像老马,像王奶奶,死人才不说话,哥儿你还活着吗?”

“不知道。”闻祈嗓音发干,“死了吧。”

“你老骗人。”马世聪说,“老马说,骗人的小孩不招人喜欢的。”

闻祈收敛视线,承认:“我确实讨人厌。”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奶奶和知音都喜欢你。”马世聪嘀咕,“但是她们应该都有原因吧。”

“喜欢你的原因。”

闻祈眸子闪动一下,马世聪突然想起什么,抬着手拍脑袋,握着的手电筒就摔到地上灭掉了。

于是只能听见萧瑟的风声灌过山林,看见那些长长的野草晃荡身躯。

马世聪苦恼:“奶奶之前给了我东西,我好像弄丢了。”

“什么东西?”

“一些写了字的纸,奶奶让我寄出去,我寄了吗?”他垂头丧气,揪揪头发,“要是老马在就好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能交给马世聪干的事情应该也没太重要,闻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拨了拨王奶奶坟头的草,叫马世聪下山去找大林子。

“好吧。”马世聪答了一句,又喊了他一声,“哥儿,生日快乐。”

山上只剩下闻祈和那块皲裂的石碑,闻祈靠了一下,心里想着,是啊,究竟是哪点讨人喜欢了。

那么多人厌恶他,怎么偏偏有人看见他值得被爱的那部分。

不仅是王奶奶和茵茵,连邓林卓、卓恪方,包括小马也是。

闻祈搞不懂。

他心下一动,突然有难以抑制的渴望,于是摁开了对话框,想给江稚茵发一条消息,随便什么都好,至少在今天,在世界上没人知道的生日这天,能跟她说上几句平常话。

但对话框的光标闪动好多下,终究还是只留下一片空白。

/

因为工作日都待在学校,成国立跟人家约的是周末,江稚茵被迫起了个大早,成国立指挥成蓁贡献自己的衣帽间,江稚茵见到高跟鞋就连连摆头,说这辈子再穿高跟鞋就是要她的命。

明明说不是什么重要的场合,不是相亲,但看成国立那态度,就是按相亲去为她准备衣服的,出门前还再三叮嘱她不要太甩脸色,就算不喜欢,也不要不尊重人家,至少要好聚好散,不能让两家面子上挂不住。

就算成国立不说,她当然也不会那么做。

对方叫徐正希,看起来还是挺板正的一个人,有点不苟言笑的样子,好像是做风投的,一直也不说话。

江稚茵也不说话,两个人一路沉默,她一直在心底重复念叨:这样的尴尬有一次就够了,下次任家里那俩人再怎么说,她都绝对不妥协了!

徐正希看上去不太热络,江稚茵猜测他也是被半推半就逼来的,还兀自松了一口气,这下应该是连认识一下的必要都没有了。

结果江稚茵这口气还没呼完,对方语出惊人:“下次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再一起出来玩。”

她的表情僵了一下。

在这儿拿个叉子叉西兰花吃也叫“出来玩”?那有点大可不必,她现在简直如坐针毡。

“我感觉大家都挺忙的吧,这种爸妈促的局没必要占用彼此太多时间。”江稚茵好脾气笑笑。

徐正希讶异:“是我主动找你父亲提的见面,我们也好久没见,小时候你经常溜到我家找我,可能你不记得了。”

那么久远的记忆怎么可能还记得住……

他低一低眼睛:“你小时候黏得像块牛皮糖,现在确实变了好多。”

江稚茵说了一句“今时不同往日”,然后尴尬地叉起一块西兰花塞进嘴里嚼,视线落到远处。

古典钢琴乐烘托着气氛,外面的天很阴,从夏入秋,气温总是多变,云也结成一团团的。

餐厅中央放着一个很大的玻璃鱼缸,里面有不少小金鱼,纯色和斑点的都有,灯光还不断变换着,水波粼粼,看起来漂亮,但不少的金鱼都竖起了鳞片。

“……”

“这鱼怎么长得像个松果?”

同时不同地,霖城的实验室里,王樊把脸贴在玻璃缸上,指着里面的鱼这么问。

闻祈只看一眼就知道:“炸鳞病。”

每一个鳞片下都窝着水泡,病灶点发炎溃烂后形成鼓包,看起来只是张开了鳞片,实际上下面都长了烂疮。

王樊“啊”一声,惋惜:“那能治吗?”

闻祈移步到窗边把窗户推开,直白说:“看上去没有观赏性,都坏完了,基本只能等死。”

窗户外的那片天是灰色的,乌云滚滚,阴翳蔽日。

闻祈的右眼皮很突兀地跳动几下,有不好的预感。

——可能只是因为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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