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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暖阁,照例是朱慈烺和阁臣商议政务。
“陛下,军情急报,建奴礼亲王满达海率人北上已经数月不见踪影。”
陈新甲道。
朱慈烺点头。
这个他已经从锦衣卫那里知道了。
“可知北上为何。”
“这就不知了,毕竟探子攀附的都是汉臣,没有皇族,”
陈新甲摇头。
这就是无奈处。
建奴的哨探打入大明很容易,因为这些人都是汉人。
入关后没有异状,容易混入大明官员勋贵家中。
但是北上的探子也都是汉人,想打入建奴勋贵的内部基本没可能。
最起码短期内没可能。
建奴勋贵对汉人本就不信任,即使用了些走狗,也要身边多年的奴才入手。
‘朕倒是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朱慈烺笑笑。
北上有什么。
如今的东北,除了辽中辽南等开拓较好。
就连辽北都是一片林木茂盛之地。
甭说黑吉两地了。
但是两地交界处扩展开就是一个广阔的大平原。
让一个建奴亲王北上,那肯定是大事。
大敌不可能,可能罗斯人在北面有骚扰,但不至于让一个亲王到那个地方去。
这是安排后路去了。
朱慈烺说了说。
几人恍然。
“建奴这次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陈新甲笑道。
“不可大意,本相倒是希望建奴狂妄,现下他们如此处置,倒是个劲敌。”
孙传庭倒是另一番感受。
“正是,建奴几个执政大臣如此谨慎,辽东定是一场恶战。”
朱慈烺也敲了警钟。
“好了,还是那句话,攘外必须安内,卿等讲一讲今年的政务吧。”
“陛下,今年大明除了四川南部,贵州北部一线有旱灾,需要接济粮食外,其他地方尚算风调雨顺,此时各地正在秋收,估摸是个丰收之年,”
孙传庭笑道。
这两年老天算是开眼,没有大的灾情。
给了大明休养生息的机会。
难得啊。
“陛下,今年的佃租下降了一成有余,闽南等地的佃租有的已经下降到四成,可见大批流民的出走对他们影响极大。”
吴甡道。
朱慈烺哈哈一笑。
第二批的流民已经登船起航了,这次有十多万流民乘坐一千多艘海船南下。
此外还有数十万流民聚拢,等候着南下去往西陆。
可说将南方的流民大部分收拢。
以往流民众多,有的为了活下去,六成佃租就当了佃户,现在哪里有那个好事。
人手紧俏起来。
为了保住自己的佃户不流失,闽南粤南和江南等士绅大多降低了佃租。
“还是颇高,没有降低到三成。”
三成是朱慈烺给佃租改制定下的成功线。
只有这个水平,佃户才能吃饱穿暖。
“陛下,还得徐徐图之才可。”
吴甡提醒这位年轻的陛下,不能操之过急。
“朕当然不急,西陆容纳千万人也是可能的,”
朱慈烺笑道,慢慢来嘛,
“再者,攻取了辽东,还有大片的开拓地,再容纳千万人也没问题,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士绅们保有三成佃租有些困难了。”
想想,两处需要一千多万的人口。
这些人的流失,必然让耕作的佃户大为紧张。
很多有些冒险精神的人定会北上或者南下去开拓自己的田亩,好过永远是个漂泊被压榨的佃户。
什么,汉人保守,不喜冒险。
这么说也没错,明人除了沿海的一些人外,内陆大多保守。
但是有一样,对土地的执着,会让他们忘却恐惧,宁可出海,或是北上寒冷的辽北争取自己的那块土地。
那时候,士绅哪里去找大批的人手。
佃户降到三成是必然的。
所以朱慈烺真不急。
“只是如此开拓,耗费太甚。”
陈新甲摇头。
这两年每年在西陆开销三百多万银币。
这还是币制改革后的结果,如果是以往那就是过千万两银子的事儿。
即使大明如今每年近四千万的收益也是支应不起的。
这还是开拓伊始,接下来大约要二十年间不断的向西陆输送无地百姓,想想让人头疼。
“经过最初五年就好了,那时候只是西陆的粮食就能自给自足,无须从吕宋巴达维亚等地输入。”
孙传庭道。
现在耗费最多的就是粮食。
毕竟西陆才刚刚开垦十多万亩土地,等三年后才能熟田,等到熟田扩大到百万亩,那时候最大的负担就会消失。
“消失,呵呵,马上就是辽东了,我军击败建奴收回辽东,还有大片荒野等着呢。”
吴甡摇头。
“即使如此,本相也希望有那些无尽的田亩,毕竟我大明已经没有开拓的地界了,兼并却是无处不在。”
孙传庭笑道。
“正是如此,这是朝廷幸福的烦恼,如果没有这些田亩,呵呵,我大明才是陷入困境,如今不过是暂时的困难。”
朱慈烺调侃。
众人哈哈一笑。
其实几个人就是抱怨几句而已。
比起先帝在时,现在的困难都是小事。
“当然,如今佃租下降这般多,也有堵学士的功劳,他可是这一年都在东南奔波了。”
朱慈烺提醒众人,别忘了堵胤锡。
这一年,堵胤锡巡视了江南,闽南,如今抵达了广东。
他所到之处,士绅无不蛰伏,很多和士绅勾连的官吏被处置。
地方遂平,因为降低佃租引发的乱局平息。
当然,堵胤锡的名声在士绅那里是太差了。
士林中很多人唾骂他就是皇帝走狗,当代酷吏。
“堵学士也着实不易。”
孙传庭叹道。
他自认也是果断勇毅之人,但是和士林做对,只怕他也会退却。
堵胤锡却是顶着士林士绅的强大压力推进改制。
“士林当然想毁去朕和堵学士的清誉,朕是不会让其轻易得逞的。”
朱慈烺的话基本给堵胤锡做了保。
他不会搞鸟尽弓藏那一套,帝王心术有时候太晦暗。
“嗯,诸卿,此番召集你等前来,是有一件要事商议,那就是进一步推进改制。”
众人对视一眼,感觉又要出大事。
这位陛下太能折腾,都不知道哪里有那些花样。
“今年去年两年,四大盐场所在有五名巡盐御史被勘问,几乎所有的盐运衙门都有官吏被查处,说明了什么,吏治亟待改制,我大明过于优容官员,有些官员也是贪心过甚,当然,也是朝廷吏治漏洞让其可以上下其手,因此朕痛感吏治之不足,决意推动吏治革新,”
众人屏息听着,戏肉就要来了。
‘朝廷当命令官员入仕伊始就申报自家的田亩和财产,公示记录下来。每晋升转任一次官职,也要再次向吏部上报,公示,记录,作为内阁吏部核查的依据,其中田亩店铺,金银币首饰等等都在其中,如有异常变动,刑部大理寺立即勘问。’
朱慈烺的话让三人闻之色变。
这个手段好狠。
三人宦海多年,深知其中滋味。
怎么说呢,大明官吏的俸禄偏低。
多少都有灰色收入,否则怎么过活。
这手段就是针对这个现象。
‘陛下,此事是否太过唐突,本来士林从不言利,让官员如此申报,岂不是有辱斯文,有损官员威仪。’
吴甡道。
孙传庭和陈新甲点头。
这时候三人还是一致的。
甭说和他们也算是利益相关,如果这事推进,只怕他们三人在官场上的名声大约和堵胤锡差不多了。
“言利此事就不说了,多少官员借机敛财,多少官员吞没田亩让族中以他们的名义经商,这不是言利是社么,不过是假意托辞掩饰罢了,剥开这些都是利益勾连,就说一样,那些官员为何为士绅出首,抵制佃租改制,还不是有自身利益,士林如此说,太过虚伪。”
朱慈烺厌恶道。
大明儒学到了这个时候虚伪到了极点。
他从后世来的人知道社会行为都是利益相连的结果。
耻于言利根本就是一个伪命题,是大明士人为自己脸上贴金。
三人没有敢反驳。
先帝倒是可以辩解一番,这位陛下还是免了,徒增笑谈。
“陛下的改制本心是好的,只是天下官员众多,即使吏部也无法核实,”
孙传庭道。
“所以才公示,然后昭告天下,但有告发官员异常收入被证实的,其贪腐收益五成归于举报者。”
朱慈烺道。
三人目瞪口呆。
这什么操作。
原来向外公示是为了这个。
只是这一条让他们惊恐不已。
五成啊,大约会有不少人为此铤而走险吧。
“朕会登报告知天下此事,但有告发者向各省的调查统计部举报即可,而调查统计部不敢隐瞒,也因为他们知道每个省的调查统计部都有锦衣卫探子,不怕死的就和地方勾连一起,事发凌迟。”
朱慈烺冷冷道。
三人可以想见以后官员的战战兢兢。
“其实官员也有难言之隐,我大明俸禄之低大约历朝历代仅有,只能将养家中,官场往来都是没有余力的。”
吴甡忍不住吐槽。
就是他吧,也靠着有些礼金等过活。
都依靠俸禄,他就不用和官场士林中应酬了。
有些事是有因有果的。
“朕也知道如此,因此朕命你等推动改制的另一个就是提高官场的俸禄,拿出一个章程吧,这也昂算是你等为官员们谋取的福利。”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又打又拉,那是必须的。
朱慈烺这是告诉他们,官场上虽然有些人恨他们,但是也会有不少官员感谢他们,在任上大举提高了官员的俸禄银子。
至于高薪养廉,其实高薪到什么程度也抵挡不住人心的贪婪。
但是,朱慈烺要消除官员和士林的借口,提高了俸禄,甭再拿大明的俸禄无法养家说事。
三人对视一眼,颇为意动,阻挡是阻挡不来这位爷的,能有这个差遣也不错。
三人拱手应诺。
朱慈烺也很满意,和阁臣达成了共识,收买了这三人,就是破冰的开始。
至于改制,后世方法多了,他只是不能太着急破开。
这次还是利用贪腐不断,朝廷有些束手无策才借机提出的。
毕竟他不可能事必躬亲,必须说服阁臣和六部跟着他一同办差。
遇到机缘才能借机推动改制。
以后还会有机会的,他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