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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如今干什么都讲究良辰吉时,娶亲的日子也是定了就不可轻易更改,秦追逃难归来,躺下不到四个时辰,就被叫起来换上新衣服,帮他二叔操办婚事。
秦追手里拿着单子,在院子里转着。
“星凤楼的酒菜到了没有?对,一桌十二个菜两个汤两个点心。”
“钱已经给了啊,你们不把菜送过来不给尾款的啊。”
“这个菜凉了,赶紧去热一下。”
他转了半天,外边噼里啪啦的放鞭炮,秦追被吵得捂耳朵,才上线的知惠和露娜小姐俩还被吓掉线一次。
等通感小伙伴们纷纷上线,便看到院中各处悬挂着大红灯笼,秦追站在一片喜庆的红中,仰头看着天上的弯月,映着一身灯月光华,擦过他的侧面,落下流利的影。
少年面若银盘,骨相端正大气,五官秀丽细致,如精巧古画,穿红不显俗,只与他所处的情景相得益彰。
这是东方的婚事,有繁复的礼节,极尽的喜悦,即使无论东西都不能肯定每场婚姻的尽头是幸福,但这艳丽的红古典而张扬,是含蓄的东方人罕见的铺张与对美好的期许。
吹拉弹唱的声音靠近,秦追赶到门口,对着龙爷拱手喊:“亲家叔叔好!您里边请!”
龙爷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都好。”
今儿婚礼上最乐的就是龙爷,最大的妹妹终于嫁出去了,以后外头提起龙家的二房姑娘也不用再指指点点说命硬嫁不出去,龙家其他姑娘也好说亲了,以前他们都是说“我们只远房妹妹有一个不太好嫁的,其他命格都很好哩”。
虎爷也来了,对着秦追一阵稀罕:“哟,你这一身不错,看起来就吉利。”
秦追:我穿得和个红包一样,能不吉利吗?
嘴上还得叫人:“虎叔叔好,您也里边请!”
也亏得秦追吸引了大部分长辈的注意力,加上秦追偷偷朝虎爷拱手了好几回,虎爷会意,拜完堂后,郎善佑都没怎么被闹洞房,因为大家伙都在前边看虎爷和龙爷摔跤呢!
秦追的二婶龙更实坐在洞房里等了一阵,闻到一股清淡的药味靠近。
有人轻轻掀开喜帕,她抬起头,看到一个清秀的男子冲她一笑,带着腼腆,声音很温和。
“你饿不饿?寅寅说你喜欢吃咸的,我带了棋子烧饼。”
龙更实下意识应了,双手接过烧饼,热热的,泛着油脂的香气,她的确饿了一天。
新娘下意识咬了口肉饼,新郎坐在她身边,傻乐起来。
“你、你笑起来很好看。”
新娘恍然,咦,她方才是笑了么。
龙更实以为她会满怀忐忑地走进陌生的婚姻,母亲总说女人苦,她命格又硬,容易遭人嫌弃,日后许是有流不完的眼泪,谁知在新婚之夜,她却带着笑和丈夫吃着肉饼,两个年轻人吃得嘴上油汪汪,对视一眼,眼中都透着对彼此的好奇。
要是秦追在这,一定会说,
大晚上的造碳水,我二婶的发福之旅就此开启。
可惜人小鬼大的小医生几杯黄汤下肚,正单脚站在桌上,桌子底下又是桌子,再下面还有桌子,离地起码二米高,另一脚朝天蹬,蹬起的那只脚的脚板上还有一只碗。
他还嚷嚷:“说好了啊,我蹬得比你久,你得把身上所有的山楂糕都给我!”
醉得比他还厉害的虎爷是同样的高度、同款的姿势:“老爷们说话算数,但我一定蹬得比你久!”
五福在一边看得慌死了:“侄少爷,虎爷,您二位要比试可以,先下来行不行?”
醉鬼要是能轻易拉得住就好了。
秦追玩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抱进屋子里睡觉的,起来的时候日上二竿,他打着哈欠,头还有点点痛,觉着身上硌得慌,一摸,他面露疑惑。
“怎么兜里这么多山楂糕?我昨天干什么了?”
随即抓取一个小伙伴问问吧。
知惠一边漱口一边回道:“还好啦,你就是和虎爷比了武,和龙爷比拨算盘,连喝二碗汤又把豆腐糊在了亲家一位叔叔身上,还双手叉腰站在门口大声说二叔二婶天生一对,二婶之前没嫁掉,是因为她的福气只有你二叔受得起,把说酸话的客人糗得抬不起头……”
她列数秦追酒疯事迹一二二,最后哈哈笑起来:“欧巴,你喝酒以后好好玩哦,你骂人好厉害的,有个婆婆说的话好难听,龙爷都说不过她,你站出来一下子就把人辩倒了。”
秦追:啊?
在其他小伙伴上线后,也纷纷对秦追昨晚的表现点赞。
菲尔真心诚意地夸道:“寅寅的口才很好,辩才出色,很棒的!”
格里沙竖起大拇指:“你昨天的蹬脚顶碗精彩极了,这就是杂技吗?”
露娜大声赞扬:“寅寅,你说的话每句都在我心上,你太好了!”
罗恩腼腆道:“我觉得喜宴上的肘子很好吃。”
秦追默默蹲下,双手捂脸,深呼吸好几次,暗暗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喝酒了,爬起来洗漱一番,吃顿早饭,开启新的一天。
才到厅里,就看到郎善佑捧着头碗对龙更实说:“要说吃面,肘子汤是最好的,因为皮都煮烂了,汤喝着都稠乎,最是滋润不过,我还会做卤肘子,到时候把那皮往嘴里一扯,再把肉和汁都拌饭里,香到极点!”
秦追:可不嘛,吃了立刻胖。
见他进屋,龙更实连忙起身:“寅哥儿,早上吃面,我给你盛。”
秦追挥挥手:“没有让长辈伺候晚辈的理,我自己来。”
他打眼一看,面条里居然还裹了土豆泥,酱料和土豆泥一混,撒了葱花,这吃法还是秦追带到清末的,可把肘子的香气一混,硬是将秦追也香没声儿了,长不长胖不管了,先吃!
大家都专心食面,一时间饭桌上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五福吃得头都抬不起来,二大碗面条眨眼就下去了。
龙更实本以为夫君煮了一大盆共二斤面
条有些太多,真吃起来才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饭量有那么大!
办完婚事,小两口歇息几天,秦追也需要休养,努力吃饭把掉下去的体重补回来,顺带着写点东西发到报刊上。
才过门的二婶想要关心这个小辈,可每日里路过窗前,只能看到少年开着窗,手执钢笔,俯身认真地写着什么,目光专注而沉静。
龙更实不由得感叹,寅哥儿当真勤勉,难怪大哥和善佑都说寅哥儿往后前程无量。
新婚夫妇浓情蜜意,秦追就写他的文章,然后抽时间去廊坊拜了趟祖宗。
小少年和五福一共提了一百多斤的纸钱,靠骡子运到祖坟,哼哧哼哧地把纸钱垒起来,点火去烧。
秦追双手合十:“躺在这的各位,嗯,也包括你,阿玛,我觉得我今年运气不太行,鼠疫都让我撞上了,看在大家流着相同的血的份上,大家多关照关照我。”
五福也双手合十,心里默默念道:小祖宗医术进益极大,把自己养得很好,天天吃得饱穿得暖,只是也越来越会惹事了,郎大爷,各位祖宗,二蹦二喜二位兄弟,你们在天之灵可得保佑小祖宗,他心善,有天赋,往后会救很多人。
待郎善佑和龙更实小两口回完门,就要南下回申城了,郎善佑和秦追离开申城两个多月,该回家人身边去了。
龙更实的父母和龙爷将他们送到车站,龙二太太将一张银票偷偷塞到女儿手里,悄声说:“你的嫁妆还是太浅了,这是娘贴给你的,省着花,啊。”
龙更实知道自己的嫁妆只有姐妹们的一半,这是府里老太太安排的,到底因着她的命格,家中姐妹这些年婚事不顺,总要罚她一下,因而出嫁时只给她陪了二百两银子,一些布匹衣物。
如今母亲又偷偷给了一百两做体己,她笑了笑:“娘,我一定把日子过好,您别担心我,照顾好二弟二弟。”
龙二太太擦擦眼睛:“我的儿,是娘没用,给不了你更多。”
另一边,龙爷对郎善佑道:“我们家把姑娘托付给你,照顾好她。”
郎善佑严肃回道:“大哥放心,这辈子郎善佑有一口吃的,都先紧着阿实。”
虽然亲爹是个人渣,但歹竹出好笋,郎家这一代二兄弟都没亏待过老婆!
五福则蹲着,小声问:“寅哥儿,草原那事真的不说?”
秦追立刻回道:“什么草原?我从来没去过草原,要是让我二叔知道你带着我跑草原去,他要骂你的,五福你说,咱俩认识这么久,你到底和我是不是一边的?”
行,五福懂了,他臊眉耷眼地回道:“是和您一边,祖宗,五福这辈子就栽您手上了,那您写的那篇鼠疫的文章还被投去了报社,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秦追理直气壮:“我又没用真名发,谁会查到我一个八岁小孩身上?”
土默特部那些权贵肯定不会将他们招来鼠疫的事情公布出去,秦追便用“杏下客”这个笔名写下他的抗疫经历,隐去自己这个医生与病患的名字,
只陈述病例与治疗经过,还有鼠疫分腺鼠疫、肺鼠疫等,以及如何建立隔离区、划分轻重症、消杀疫区的老鼠跳蚤、缝制口罩、哪些药方好用等等知识。
报社会不会登载这篇长达六千字的文章,秦追也不知道,他把自己上辈子在金二角学过的抗疫知识都写出来了,也算不负医心医德。
对面的站台上,十二岁的月梢跟着父亲月红招下了火车,不经意间一瞥,便看到一个眼熟的身影。
少年愣住,连忙扯了扯月红招的衣袖:“爹,你看那儿!”
他指着前方,月红招顺着看去,一眼就看到秦追,那孩子在人群中实在显眼,谁一眼看过去都是他。
月红招也一愣,而月梢已经喊了起来。
“寅哥儿!”
火车站人群熙攘,声音噪杂,月梢的声音怎么也传不过去,秦追完全没听见,和大人们一起上了车。
车厢中,秦追放好行李,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郎善佑和龙更实说:“火车应是要开了,阿实以前坐过吗?”
龙更实回道:“以往只坐过马车和船,火车还是头一遭,听闻特别快。”
秦追正想拿出烧饼来啃两口,听到了模模糊糊的叫声。
“寅哥儿——”
秦追一怔,左右看了看,细细去听,那声音越发清晰,却很快被火车的鸣笛盖了过去。
“寅哥儿——”
秦追拉开车窗,隔着白色的蒸汽,看到不远处的站台上,有人举着京剧的头面,大声地喊着他的小名。
再定睛一看,那不是傻阿玛的老患者月红招吗?
秦追笑起来,朝着那边挥手:“诶——我在这儿呢!”
就在此时,火车缓缓移动起来。
月红招见他终于注意到他们,将行头丢给身后的班主,朝着火车追来。
“寅哥儿!你好不好!”
秦追开朗地喊道:“好着呢——”
他用力地挥着手,直到火车使出站台,他才坐稳,对二叔二婶和五福说:“那是我阿玛以前救过的病人,就是割了肺肿瘤那个,看他活蹦乱跳的,真好。”
郎善佑听了也高兴:“我们做大夫的,最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最好每个病人都能好。”
秦追心中高兴,往后一仰:“我现在真的开始想家了,有一阵子没看到师父,不知道他惦不惦记我。”
火车向南驶去,承载思念和期盼。
知惠和他维持着通感,小姑娘抱着毛毛和砣砣,坐在杏树下唱着桔梗谣,手里还捧着一片西瓜。
半个月后,津城,销量最大的报纸《津门日报》为了一份特殊的投稿,正陷入拥挤之中。
报社主编王达夫是当前国内罕见的留过洋的人,二十来岁,戴着眼镜,翻阅着手中稿件。
纸上的字迹很是清丽,但如今文人中写得一手好字的人太多,这字不算出奇,只是内容极为特殊,讲述的是一场鼠疫的苗头被发现,又被掐
死的过程。
鼠疫,光是看到这两个字就足以让王达夫心神俱颤,这疫病是地府的勾魂索,阳间之人只能束手祈祷,别无他法。
有编辑拉着人匆匆进门:“主编,我昨日便去请了回春堂的李大夫、医院的塞缪尔医生,还有赵大夫、钱大夫等城内名医都发了帖子,他们已经到了。”
王达夫道:“快请!”
一众津门名医涌入主编办公室,将不算大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他们有的穿着马褂,有的穿着长衫,还有的西装革履,戴着礼帽眼镜。
这些平日里救人无数的大夫围在一处,争相翻看着那份署名为“杏下客”的投稿。
塞缪尔医生在主编的翻译下听完此文,评价非常高:“文中对于疫病的处理是系统的,非常完善,考虑周到,按照文中所说,病人的存活率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如果是真的,杏下客很了不起,非常了不起。”
回春堂的李浩仁大夫也道:“文中对鼠疫分类很有道理,这位杏下客对不同的鼠疫有不同的处理方式,其中一些方子,早年两广就用过,文中所述看着不像假的。”
“此人如何对鼠疫的病理那么清楚?莫非是解剖过病人的尸身?”
“不对吧?他说病人的尸体都烧了,防止传染。”
“万一人家烧之前偷偷剖了呢?可惜草原土默特部太远,去查证着实不便。”
王达夫主编听着众人的讨论,目光又落在那份稿件末尾。
笔者写了这样一句话——我通过多种手段将鼠疫掐灭在此地,然并未进入沙俄境内追溯零号病人,恐鼠疫再于北方兴起,因而留下此文。
思虑许久,他一敲桌子,下定决心。
“这份稿件入本社已有20天,经多位大医审核,都说稿上言之有物,鄙人托京中故友打听过,的确是有个蒙古王爷死了,那位王爷的世子已抵达京城继承爵位,既如此,我们津门日报就以头版来登载这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