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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逢单数日才有集市,今天是十月二十六号,镇上本就不那么热闹,时间近晚间九点半,小镇的夜更是寂静,一大半的店铺都关着门。
有些路灯年久失修,灯光比城市里的暗淡许多。
方逾的影子在地上笼成一团,她还病着,双唇抿得很紧,脸色看上去还是没什么血色,只是夜色会掩盖许多。
而方芹虚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再倒下去,却也没有出声阻止女儿,只是望着她叹息两声,想说什么又都咽了下去。
母女俩就从镇医院往右边的方向走,十字路口有一家蛋糕店。
方逾知道这家蛋糕店不论是单数日还是双数日,都会开门营业。
但她不知道现在这个点,店铺还有没有开着。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两手空空地去找谈云舒,她之前以为自己可以准时在周五晚上回去,所以就放心地将在澳洲提前买的生日礼物放在京城,可人生能遇到的意外实在是太多,她精心准备的一切就这样都幻化成风,想抓也抓不住。
没走多久,就看见了那家蛋糕店还亮着灯。
这家店面很小,在方逾的记忆里,这家店以前还不是卖蛋糕的,这里开过超市、水果店、杂货铺,直到最后成为蛋糕店,就一直开到现在,她以前还来这里给外公外婆妈妈买过。
只是展柜都空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两块面包。
老板看见她们进门,笑眯眯地提醒道:“两位美女,蛋糕和饼干都卖完了,今天不当集,做的不多,这里还有两块面包试试看?我们家的面包也很好吃的。”
方逾看着她,喊了她一声:“老板。”
又问起来:“请问能不能再现做一个蛋糕?我可以多给钱。”
老板愣了下,回答:“但是师傅已经下班了……”
“三倍价格。”方逾的目光柔和,“我很需要它。”
“……我问问师傅能不能回来。”
“好,谢谢。”
老板打电话过去问的间隙里,一直默然的方芹看着自己的女儿,拉过店里的凳子过来,示意她坐下。
只是刚坐下没一分钟,老板就挂断电话,有些遗憾地道:“不好意思啊美女,师傅说她家里现在有事走不开。”她看着方逾的神色黯下去,连忙又说,“这样吧,我看看店里还有没有什么材料,我也会做,就是做得丑了点。”
“谢谢你。”
很快,老板从后厨出来,语气都轻快了些:“烤箱里还有蛋糕坯,你想买什么口味的?”
“什么口味的都可以。”
方逾回完又起身,她再度开口:“老板,能让我自己做吗?”她的睫毛扇了扇,“我还可以加价。”
“你会吗?”
“会一点。”因为符霜爱吃甜品,过去几年有时候她也会照着网上的教程复刻一些品类,自己却不怎么吃,而复刻出来的那些甜点符霜给予很高的评价,说跟外面卖一模一样。
老板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掀开了后厨的门帘:“……行。”
蛋糕店虽然小,但该有的材料都有,而且后厨看起来很干净。
方逾穿着工作服操作的时间里,方芹就在一旁拍着老板的马屁,一会儿夸店里干净,一会儿又说对方生意好,还会聊起自己的孩子,两位母亲一见如故,当场就加了微信。
蛋糕坯是提前烤好了的,就不怎么费时间。
到后面方逾做完蛋糕,老板看着成品,评价道:“美女,你说‘会一点’太谦虚了。”
这是个四寸的小蛋糕,颜色不怎么花里胡哨,但方逾的裱花一看就是练过的,好几种样式镶着,这个蛋糕看上去就很好吃。
从店里出来时,方正大叔的车也开到镇上。
方逾提着蛋糕袋子,在后面坐着,蛋糕就放在一边。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过去几天她给谈云舒发的内容,无一例外的是气泡旁边都有个红色感叹号,以及底下的那句提醒。
她又往上翻了翻,看着她们之前异国时的聊天记录,最后眼眶又有些泛红,闭了会儿眼,才硬生生地忍了下来。
车里的氛围很沉寂,两旁的光亮在方逾的眉眼跳动。
直到方芹开口问:“你跟她联系上了吗?”
“……”
方逾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没有。”
她甚至不知道谈云舒在这边的山雨酒店的房间号。
想到这个,她又点开跟沈映之的微信对话框,压了压心里的那些愁绪,努力镇定下来,问:【沈总,你知道她的房间号吗?】
沈映之:【我要是知道我就告诉你了,她不跟我讲。】
【谢谢。】
谈云舒不跟沈映之讲具体的房间号,就是不想让她知道,是吗?
也就是说,谈云舒不想见到她。
方逾看着这句话,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似是有一把生锈的刀在慢慢地割着她的心脏。
明明没开车窗,寒风却也像是透过玻璃将她刺痛,过去跟谈云舒相处的画面在她的眼前一幕幕放映,好多画面美好到跟梦境一样,她什么都记得,又什么都捉不住。
她曾经想着,哪怕不能跟谈云舒一直在一起,她也想可以跟谈云舒在一起久一点。
而现在,她亲手切断了这一切。
她说的那句话那么残忍,残忍到她自己代入进谈云舒的视角,都会难受到觉得空气都稀薄。
明明她们在热恋期,明明谈云舒在过去的百天时间里,对她都很好。
方逾的眼睫覆下去,呼吸又艰难起来,她的病本就没有痊愈,现在更是觉得喉咙发痛,往外说一个字都困难。
也是这会儿,方芹又出声:“小愉。”
“嗯?妈,没事,我很好,我……”她哑着声,习惯性地就想报平安,她知道今天昏迷的事情吓着妈妈了,至于内心的郁结,在做梦的时候她就梦见爷爷奶奶和父亲在安慰
她,跟她说不要自责。
她是不能再自责下去,她还要好好活着,才能让家里人放心。
“不是说这个。”
方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这是她发来的短信吧?”
方逾闻言,愣了一瞬,立马拿过妈妈的手机。
上面赫然显示着谈云舒的回信,只有“谢谢”两个字。
这两个字生分又疏离,让她的气息凝滞。
她怔了怔,又趁机拨过去。
既然谈云舒看见了这条短信,那就证明着谈云舒现在100%知道是自己打过去的。
可跟她在病床时打过去的情况一样,谈云舒没有挂断,也没有接听。
一声声的“嘟”音到最后,是机械的女声提示。
反复拨了几次,方逾的目光又落在“谢谢”这两个字上。
她再次编辑起来短信,想问谈云舒具体的房间号,可是谈云舒的种种行为都证明了并不想见到她。
想着这个,方逾停下来,把编辑好的内容都删掉,又重新打字,第一次学着谈云舒之前那样卖惨:【谈云舒,我生病了。】
但对面没有回音,方逾将手机还给了妈妈。
她托腮望向窗外,眼眶含泪,内心只觉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想了想,又转过头,鼻音浓郁地对着妈妈道:“妈,你别觉得她不好,这都是我的问题。”
“她让你伤心。”
方芹想起来六年前的事情还是有些火大:“以前让你伤心,现在还让你伤心。”
“不,不是的,这次是我让她伤心。”
方芹不吭声了。
几分钟后,方正大叔把轿车停在了山雨酒店外面的停车广场上,来这里避暑的人多些,但现在天气逐渐变冷,来的人要少很多,停车场都有些空荡。
这边的山雨酒店和京城郊外的那家装修的风格差不多,方逾提着蛋糕下车看见它,又恍惚了一瞬。
她想起来在京城郊外的那家山雨酒店和谈云舒经历的一切,她记得她们在营地过了一夜,谈云舒被冻到有些低烧,还记得她们彼此身上滚烫的温度。
可现在,这些已经远去,她又记不得谈云舒的体温了。
方逾把羽绒服裹紧了些,她没让妈妈跟着,自己进了大堂。
前台的工作人员看见她进来,面上展出微笑:“女士,请问您要办理入住吗?”
“不是的。”
方逾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但泛红的眼眶还是出卖了她的慌张,她问:“请问,能不能麻烦你联系一下谈总?我想……见她。”
后面两个字她说出来都没什么底气,因为谈云舒并不想见自己。
“您是……?”
“我叫方逾。”
工作人员的表情呆了下,立马道:“好的,请稍等。”
关于谈云舒的女朋友是方逾这件事,因为之前的爆料,君灵酒店集团的员工全都知道了,私底下还在群聊里称呼这为“
旷世绝恋”,特别夸张,而这位工作人员怎么也没想到现在在眼前的就是老板娘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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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逾站在前台,面上带着微笑。
工作人员打电话是避着她的,她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以及不时张合的嘴巴,很快,这位工作人员挂断电话,转过头来看向自己。
“不好意思,方小姐,谈总说她现在不方便。”
方逾的呼吸一窒,再得到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
她扇了扇眼睫,非常客气地问:“那我可以在大堂坐会儿吗?”
“……可以的。”
说是“坐”,其实是坐着等。
方芹在外面目睹这一切,进来道:“回家。”
“你和方正叔先回去吧,妈。”方逾微微一笑,“前台打电话问过了,她等下就会下来,让我先在这里等着。”
方芹眼角的皱纹堆叠,不确定地问:“真的?”
“真的,我难道还能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在跟她的事情上,没少骗我。”
“……”方逾沉默,两秒后又道,“真的,她等下就下来了,你在这她看见会紧张……”
方芹没辙:“好。”她揉了揉女儿的脑袋,“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方逾乖巧点头:“嗯!”
她这才露出这几天的第一个笑容:“放心,妈,我不会再像早上那么想了,我们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等到方芹转身离开,眼见着轿车消失在夜色里,方逾才松了口气。
她又紧了紧衣服,视线落在电梯口处。
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死等,如果真的住进了任何一间房,那她错过谈云舒的几率更大,还不如在大堂等着。
前台的几位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互相交换着眼色。
等待的时间里,酒店过来给她端了杯温水,还拿了果盘,她道了谢,却一口都没动。
尽管她现在胃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但她可以忽略掉这一切。
时间无声无息地奔腾,大堂的客人进进出出,欢声笑语悉数钻进方逾的耳里,她只看着电梯口的方向,每一次都希冀里面谈云舒的身影。
每一次又都落空。
她端坐在沙发上,其实酒店里开着暖风,比外面温暖得多,但她格外地觉得冷。
十点半、十一点、十一点半……
距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时,方逾的身体有些坚持不住,她单手撑在一侧,光线打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病态的脸色。
前台的电话铃声在这时候响起,工作人员看着来电,迅速接听,悄声称呼对方:“谈总。”
“她走了吗?”
“没有,谈总。”工作人员朝着方逾的方向看了眼,“她还在沙发上坐着。”
“谢谢。”
电话挂断,工作人员清了清嗓子,打起精神来,因为她觉得能见证些什么,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
方逾又逐渐坐直,只是已经没了再看向电梯口的力气和勇气,她握着手机,视线落在放在茶几上的蛋糕盖子上,镇上的蛋糕店就这一家独大,也没有城里那么多花样,盖子是特别喜庆的红色,上面系着蝴蝶结,下面可以看见整个蛋糕的模样。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流逝的时间,还有一分钟就是十月二十七号了。
谈云舒对生日的回忆不好,她还雪上加霜。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谈云舒的怀里躺着,她会在谈云舒的耳边问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而如今,她连当面跟谈云舒说“生日快乐”的资格也已失去。
方逾的眼眶又禁不住地发热,她抬起手来捂住脸,想让眼泪别流出来,可怎么也挡不住,只能由着它们顺着指缝滑落。
电梯口那边又有电梯门打开的动静,她也无暇关注。
时间跳到0点时,她甚至还像是产生了幻听。
“方逾。”
她循着声音来源抬头,模糊的眼前是谈云舒的脸。
下一秒,又见谈云舒蹲下来——
“知道我的所愿是什么吗?就祝我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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