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尚书府之外, 太傅府上也收到了两样东西——
一副老花镜,一面水银镜。
当把水银镜拿到手里的那一刻, 老太傅当即就被吓了一跳, 好清晰的倒影!
老太傅一辈子就只见过铜镜,哪儿见过这东西?当即没忍住,一阵惊奇。
然而还不等老太傅细看, 甄老夫人便一把将镜子给夺了过来:“这是圣上上次给我的,那个才是你的, 你去瞧你的去。”
甄老夫人指了指余下的那副老花镜。
今天宫里头来人的时候,小太监一说其中一样东西是给她的,甄夫人上前查看,当即便爱不释手。
“圣上说了,这东西脆的很, 可经不住你折腾。”
老太傅没办法,只能退而求其次, 看像一旁两块透明、酷似水晶之物。
当老太傅得知这东西名为老花镜,可以让原本模糊的眼睛变得清晰,当即就愣住了。
老太傅年事已高,不管再怎么保养,一切老年病也还是会依次找上门来,像是牙齿这些倒是还好, 只有这眼睛,是一天不如一天。
不过这种事情毕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两三年里头, 老太傅早就已经习惯了, 不过习惯归习惯, 谁又不想恢复正常呢?
唯一的问题是, 这样一个小东西,能管用吗?
老太傅根据信中的指示,一点一点摸索着将眼镜架到自己的鼻梁上,再睁开眼睛,他当即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嚯,这么清楚呢?以后再看书的时候,倒是不用旁人在帮忙念了。
老太傅一大把年纪了,如今却像是得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似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取下戴上取下带上,没一会儿功夫感觉到有点眼晕,这才不敢再乱动了。
跟邢玉成一样,老太傅也下意识的以为这东西这么透亮肯定特别昂贵,所以睡觉的时候,专门找了个木匣子放进去,生怕磕了碰了。
“要我说,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玄妙。”谁能想到,当初自己丈夫最为看好的太子折在了半路,丈夫也因此辞了官,后来反而是丈夫最不看好的皇子成了皇帝,结果他又变成了太傅,光是想想,甄老夫人就觉得跟做梦一样。
谁说不是呢……
黑暗之中老太傅也是如此做想,尤其是自己的亲外孙就是死在自己这个学生手上。
数来数去,不过是一笔孽债。
想到这里,老夫妻两个都有些黯然,不过既然女儿都不叫他们继续追究下去了,这件事,也着实没什么好说的。
老太傅跟甄老夫人没再说话,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老太傅觉得这眼镜应该是能用得上,便将旁边那条银制的链子往眼镜上一扣,然后将其挂在胸前,紧接着便去上朝去了。
另一边。
叶朔循着声音来到一处殿前,据小路子说小定宁如今便是住在此处。此殿距离魏太后的寝殿最近,之前姚芷忙于政事,基本都是魏太后代为照管,由二师父亲手抚育。
二师父乃是女眷,又只有她一人,加上身份摆在那里,即使是常居宫中也没什么要紧。
之前仅有的反对之声,如今也悉数被姚芷给压下了。
隔了老远,叶朔都还能听到二师父跟他娘逗弄孩子的声音。
“小定宁快来,快到皇祖母这边来。”定宁当初乃是魏太后亲自看着生出来的,儿子儿媳又忙,之后就一直养在她身边,感情上自然是非同一般。
叶朔走近,就看到小小的孩童穿着虎头鞋,摇摇晃晃追着两个大人
魏太后自小便不事生产,体力差力气也小,如今这几年在外头奔波虽说是好了一些,但到底是快五十岁的人了,陪着定宁玩了一会儿就觉得累了。
二师父对此习以为常,只叫她坐在一旁歇歇,然后自己则继续锻炼小公主走路。
小公主如今已经一岁多了,最近正是学步的时候,摇摇晃晃,总是不太安稳,这不,小公主一个着急,左脚绊右脚,眼见就要摔了,二师父下意识的就要伸手,结果没想到的是,有人先她一步,主动把小公主从地上给捞起来了。
二师父先是一惊,继而抬头,才看到原来是徒儿的夫婿来了。
叶朔从小就爱逗孩子,抱孩子的技巧早已经练的炉火纯青,只是现在与旁个不同,小定宁一落到他怀里,面对北庭那么多人都面不改色的叶朔心头却是不受控制,一阵狂跳。
叶朔上辈子活了将近三十年都没有孩子,便下意识的觉得所谓的血脉相连不过是外人杜撰出来的,而今方才知道,原来都是真的。
自打定宁出生起叶朔就没见过她,两个月前他着急出征,更是只在小公主睡梦之中匆匆见过她一面,严格来说,今天这才是父女两人第一次见面。
叶朔看似淡定,等小定宁看过来的时候,大概是没人知道此刻的他是有多么的紧张,不过如果仔细听的话,还是能够听出来他的声音要比平时稍微哑一些。
“小定宁,叫爹爹。”
一旁的魏太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拉着美妇人坐下,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这小子放浪形骸了这么多年,当下总算是碰到克星了,真是风水轮流转,不信都不行。
魏太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
叶朔顾不得看他娘,他如今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看起来十分紧张的女儿身上。
小定宁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就被人给抱起来了。
叶朔虽然知道这是自己的女儿,但对于小定宁来说,眼前的男子却是极为的陌生,下意识的她就把两只小手抵在叶朔的两肩,不停的摇晃着脑袋,一副抗拒不已的模样。
“小定宁,是爹爹啊。”
小孩子年纪小听不太懂大人的话,但无奈叶朔的声音太过好听,且动作也极为的温柔,再加上她最亲近的两个人也没反对,渐渐的,等稍微熟悉了一些之后,小定宁就不再挣扎了。
叶朔适时的从地上抓了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球,然后不停的抛啊抛,抛啊抛,等把小定宁的视线全部给吸引走了之后,她就彻底忘记了自己现在在谁手里了。
魏太后笑容微微僵硬,没看到想看的场面,突然觉得好没意思。
都忘了,自己儿子最擅长的就是哄小孩儿了。
不过短短一个下午的功夫,叶朔就哄的小定宁开始叫爹爹了。
“…你这身子,倒是好的差不多了。”看着趴在叶朔怀里睡得安稳的小公主,魏太后不禁端起茶水来,悠悠然的抿了一口。
“还成吧,自打跟阿芷每天晚上待在一块之后,就不似从前那般整宿整宿的做噩梦了。”尤其是在姚芷专门给他画了两张道符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叶朔睡的倒是越发的安稳了。
看着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儿子,魏太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呀你,都多大了,真是不知羞。”
叶朔不以为意,等时辰差不多了,叶朔把定宁往自己怀里一揣,道:“今晚定宁到我那儿睡。”
好不容易见到女儿一面,叶朔只觉得爱不释手。
魏太后刚想说
…算了,他什么时候讲过规矩?
他把孩子带走了,正好自己这边也省事儿了。
“明日你带我,咱俩去外头转转。”自儿子出征以来,魏太后整日提心吊胆,食不下咽夜不安寝,自己宫中后头的小佛堂的蒲团都要被她跪烂了,如今儿子平安归来,魏太后总算是能安下心来了。
安下心来之后,魏太后心思便开始浮动。
二师父哪儿能不知她的心思,想也不想,便应了下来。
除了魏太后她们,姚芷最近这段时间也累的够呛,等叶朔抱着定宁回呈明殿的时候,姚芷都还在睡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姚芷幽幽转醒,等她走到外间,就看到青年正抱着女儿,在给女儿喂饭吃。
肉类跟肝脏都被捣成了泥状,小公主坐在皇帝的腿上,这一幕要多不可思议就有多不可思议,满殿的宫人包括小路子在内,皆是低下了头,不敢再看第二眼。
小定宁年纪还小,不大能坐的住,时不时就要发脾气,要不就是看别的地方,试图去抓桌子上的碗筷,叶朔不厌其烦,用勺子刮了肉泥一点点喂她嘴里。
如果小公主实在是太过分了,叶朔也会去拍她的手,告诉她不可以这样做。
一旁的姚芷看了直咂舌,觉得即使是换成自己,估计都没有这么好的耐心。
本来以为青年亲自喂饭已经够可以的了,没成想,到了晚上的时候他还要带着女儿一起睡。
姚芷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之前他不在的时候,姚芷也偶尔会陪着女儿一起睡,只是她总觉得宫中长大的他不应该如此才对。
似乎是看出了姚芷的疑惑,叶朔不由道:“小的时候我最喜欢一家三口躺在一张床上了。”
当然,如果身为小孩儿他不是睡在最中间就更好了,因为…睡中间真的很热啊……
姚芷竟不知他还有过这样的愿望,只是魏太后跟先帝……怕是永远都不会这样吧。
而叶朔说的,自然不是这辈子他娘跟他爹的事。
叶朔并未解释,掀开被子,然后就把小定宁给塞了进去,等小定宁反应过来之后,她就被爹爹跟娘亲包围了。
小定宁眨巴着眼睛,一副迷惑又晕晕乎乎的模样。
至于外头是史官,笔杆子都快掐断了。
第二天一早,叶朔收拾完,准备去上朝,结果不成想,定宁竟是预感到了什么,然后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爹…爹爹……”
姚芷心里头忍不住泛起了酸水,这才过了一天吧,女儿竟就这么粘着他了,真是没良心的小东西。
随后姚芷便开了口:“你先去上朝吧,女儿的这边我会——”
然而姚芷话都还没说完,就见青年又轻轻松松,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
等反应过来之后,姚芷猛地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想……天呐,何相他们会疯的吧?”
“这有什么的。”叶朔不以为意。
姚芷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就这样,姚芷眼睁睁的看着一大一小,两人离开。她突然觉得,碰上这么一个任性的皇帝,何相他们也挺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