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不免想到了从前, 自己一无所有的日子,每天也是这么看着小九去东宫找前太子玩耍,如今自己已经得了势, 自己的儿子却还是要同自己当年一样,眼睁睁的看着小九去找前太子的儿子玩耍。
他们这些人,向来是比不过前太子一家。
虽说心里头有些不舒服,但反过来想想, 却也说明小九这么些年都未曾变过, 哪怕权势更替也不曾叫他改变心意, 在前太子被废之后, 试问还有谁有这个胆子主动收留前太子之子?
他们这些人不得他青睐,是他们这些人没福气罢了。
只是知道归知道,被旁人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六皇子不由得看了一眼大皇子,随后淡淡道:“这世上,并非所有的事都是一成不变。”
再怎么样,前太子也都只是过去式了。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大皇子愣住。啥意思,老六连这也要争?
下一瞬, 大皇子预感应验。
六皇子又道:“为父曾教过你,想要什么便要自己去争取。”
叶瑾闻言,眼前当即就是一亮:“是,父王!”
如今六皇子还未举办继位大典, 故暂时仍称王爷。
叶朔一直到休息结束的时候才回来, 看他身上衣服上沾的土,还有鞋底沾的泥, 就知道他刚刚又带着叶寻回了皇陵一趟。
只是这个时候到底是有些晚了, 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 眼见吃饭是来不及了,这么多人肯定不能等他一个。大皇子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孩儿将一早就准备好的饼子递了过去,还特别心机的说了一句:“一直在盒子里装着的,还热乎着呢。”
果不其然,叶朔立马就露出了感动的神情。
叶瑾到底还年幼,儿时经历再怎么样也比当年的六皇子要强,自然不及六皇子那么沉得住气,不由得得意的看了旁边的青年一眼。
叶寻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不免有些好笑。
六皇子小时候和前太子是这样,叶寻小时候跟叶焱他们不也是一样?他又岂能读不懂这孩子的心思?
或者说尤其是孩子,占有欲才最强。
再然后,叶朔把手里的两张饼子分给了叶寻一张。
一旁的大皇子没忍住,若非今日是景文帝下葬的日子,他险些笑出声来。
大皇子的面容不由得一阵扭曲。
正待叶朔百思不得其解之际,一低头,却见叶瑾不知何时一张脸都给气红了。
感觉眼眶之中蔓延出潮湿之意,怕旁人看到会笑话,叶瑾赶忙低头,然后狠狠剁了跺脚,扭头就跑了。
就跑了……
跑了……
了……
看到这一幕,六皇子不自觉的眯起了眼睛。
这还是这孩子从出生以来头一回主动表达自己的情感,结果却是输的一败涂地。
叶朔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怎么感觉怪怪的?
“发生了什么?”叶朔不由得看一旁的大皇子。
大皇子哪儿会告诉他啊,只要自己不说,以老六父子的性子肯定是不会主动说的,大皇子巴不得呢。
叶朔没办法,又看向六皇子。
六皇子没吱声,只是道:“马上要出发了,该走了。”
叶寻倒是猜到了一些,但他同样也没说,叶寻假装不知,带着饼子默默的退了下去。
没有人吭声,叶朔哪儿能知道大皇子会这么无聊,竟然对着一个小孩儿那么一通“挑拨离间”。
叶朔以为自己分出去的是一张饼子,但那饼子又不仅仅只是饼子。
虽说九皇叔这人不大靠谱,还喜欢捉弄人,但叶瑾心里头却是莫名的讨厌不起来,甚至还有些喜欢,不,不应该说不只是有些,在所有叔伯当中,他最喜欢的就是九皇叔了。
但是让叶瑾没想到的是,自己最喜欢的叔叔最喜爱的侄子却不是他。
“可恶!”为什么会这样!
叶瑾罕见的尝到了挫败的滋味。
等到回去的时候,叶朔发现小侄子无论如何都不肯让自己抱了,走路走的脸都开始发白了,愣是一声不吭。
叶朔虽然不知道他究竟在气什么,但却知道自己再不管一管,这小孩儿能把自己给累晕过去。
本以为小明小时候是一头倔驴,没想到他生出来的儿子比他还犟,不愧是父子俩,真的是绝了。
叶朔没办法,只能强制性的将从地上拉起来。
正在叶瑾准备撇过脸去的时候,就听到眼前九皇叔略显无奈的开口:“你生皇叔的气没关系,你总要让皇叔知道原因吧?不然皇叔未免也太无辜了些。”
叶瑾张了张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一旦说出来,九皇叔定要嘲笑自己小题大做。
叶瑾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气的厉害。
叶朔见状,佯装叹气:“唉,连这样的小事都不肯告诉九皇叔知道,九皇叔真的是白疼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叶瑾就再也忍不住了。
“你哪里疼我!我专门给你准备的饼子你都拿给别人吃了!”
叶朔瞬间就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那饼子似乎并不是单纯的饼子,打个比方吧,就好像他小的时候看到他妈抱别的小孩,肺都能气炸,哪怕是不会说话的奶娃娃都不行。
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叶朔一直记到现在,可见他当时究竟有多生气。
只是这些都是对极亲近的长辈才会出现的情况,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小侄子心里头这么亲近自己。
叶朔心里头这么想着,便也这么说了:“是九皇叔不好,是九皇叔不对,若是九皇叔知道了,定不会给他的。”
叶朔没说叶寻也是他堂兄,一个饼子没什么之类的话,叫控制不住、吐露心声正感到懊恼跟挫败的叶瑾不由得愣住。
“九、九皇叔,你不生气?”叶瑾磕磕绊绊的问道。
“也、也不觉得我小题大做?”
原谅小叶瑾,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尊重过,就连在父亲跟母亲那里都没有。
别说是他了,大皇子都一脸的惊愕。
看着絮絮叨叨跟一个小孩儿说这么多的弟弟,大皇子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连自己儿子都喜欢他了,他对一个小孩儿都这么有耐心,反正换成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来。
在大皇子眼中,做父亲的只要永远保持威严就足够了。
叶朔闻言,却是道:“怎会?你送我的东西,不想让我跟别人分享这很正常,只是你下次要说出来,不然的话,一直憋在心里,又有谁会知道呢?”
但是这种事情,也就只有九皇叔才会在意。
大约是当下的青年太具有迷惑性,叶瑾一个没忍住,突然将自己的心里话问了出来:“九皇叔,那你是喜欢叶寻堂哥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大皇子跟六皇子“嗖”的一下就看了过来。
“呃……”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还真把叶朔给难住了。
但叶朔又
大皇子:“……”
嘶!
这可是未来太子!
六皇子:“……”
果然小九还是一如既往的实诚,问什么就答什么。
骤然听到肯定的答案,叶瑾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变得酸溜溜的,但又实在是对他气不起来,于是就只能选择闷头不说话。
叶朔这回是真没办法了,只能叹着气,然后摸了摸他的头。
一直等回到上京,叶瑾更是远远的看到九皇叔跟叶寻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回同样的地方。
虽然九皇叔最喜爱的侄子不是自己,但不知为何,叶瑾反而更喜欢他了。
就是自己那个堂兄,实在是碍眼。
“我感觉,未来的小太子怕不是要恨死我了。”将帘子放下,叶寻不由得玩笑道。
叶朔叹气:“没办法,谁叫你九叔招人喜欢呢?”
“哦对了,刚刚叶焱他们叫我,待会儿我可能得到你大伯府上一趟。”
这下子,轮到叶寻表情僵硬了。
转眼,又是将近一个月过去。
常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六皇子虽说仍在孝期,但毕竟身份特殊,以日代月,等了二十七天之后,孝服一除,便就迎来了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那日分外的热闹,到处都是喜气洋洋,丝毫看不出一个月前,景文帝去世时,国丧的那种萧条。
一大早,叶朔便换上了亲王朝服,姚芷也换上了属于亲王妃的礼服。
“我记得,这玩意儿咱俩也就大婚的时候穿过一次吧?”亲王朝服本就厚重,没一会儿的功夫叶朔就闷出汗来了。
和叶朔一样,猛地一下穿的这么正式,姚芷也有些不大习惯。
如果不是参加这种重大的宫廷仪式,姚芷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已经成过亲了,还是王妃来着。
与他在一起,姚芷可比之前行走江湖的时候要懈怠多了。
待一切都收拾完毕之后,叶朔主动挽起了姚芷的手臂。
姚芷有些脸红,不由得小声道:“小心些,若是叫旁人看了去,怕不是要笑话你。”虽然…她倒是很高兴啦。
叶朔却是不以为意:“这有什么的,愿意说就让他们说去。”
果不其然,当在宫门口看到这两口子这副做派,大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表情齐齐一僵。
假装没看到他们便秘一样的表情,叶朔施施然,和姚芷一道走了进去。
再然后,便是礼乐之声。
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么一天。
幼年的苟且生活、儿时的谨小慎微、少年的耕读不辍、青年的步步为营种种算计……一一在眼前滑过,六皇子目不斜视,一步一个脚印,终于登到了顶峰。
然后在朝臣、宗室,所有人的目光下,六皇子缓缓坐到了那个位置。
紧接着,宣政殿前,六皇子大眼扫过,在场所有人无一例外,呼啦啦的跪了一地。
“恭迎吾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文二十七年,景文帝崩,谥号昭成文皇帝。
同年四月,六皇子明登基,改年号景文为泰成,号,泰成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