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叶寻收到消息,跨马加鞭的赶到,还有就是墨书殉主的消息。
叶朔没有办法给墨书同样的待遇,就只能够让人一把火把他烧了,将他的尸骨收拾起来,装到罐子里头,让人放到太子棺木旁边。
这是叶朔当初允诺过他的,墨书对这个方案十分的满意。
墨书起初的时候只以为自己追随太子故去也就罢了,没想到还能跟着太子一道葬入墓穴,实在是惊喜异常。
这么一看,主子到最后也还不算凄凉。
好歹…还有九皇子送了他最后一程。
叶朔刚起床,听到墨书自尽的消息时,坐在那里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就摆摆手,让人按照之前的约定去处理了。
早在一天前,小路子也回来了,因为当初要留在梁州处理交接事宜,叶朔就没带他上船,小路子十分幸运的错过了那场刺杀。
再然后就是叶朔一行被刺失踪的消息。
如今一月多时间过去,已然是物是人非。
等小路子急匆匆从梁州赶来的时候,看到如今的九皇子,可把小路子给心疼坏了。
墨书待太子如此,小路子又何尝不是呢?
像之前一样伺候完叶朔洗漱穿衣,听到前头的通报声,将吃了一半的早饭放下,叶朔嘴巴一抹,就去接人去了。
两年多快三年时间没见,叶寻已经长成了一个翩翩少年郎,细细看去,竟有几分当年太子的影子。
叶朔心脏骤缩。
只是叶寻如今毕竟才十六岁,尚且有些稚嫩,乍然听闻这样的噩耗,满心慌乱无措自是不必多说,若非这么多年宫中熏陶,他必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能够竭力保持镇定,只是那眼中失去父亲庇佑的茫然,却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
事发突然,他身为长子,其他弟弟又年幼,身边奴仆也不可能像平常出行那样时时跟随,只能自己一个人骑着快马来到这里。
还未长成的孩子,却已经要早早面对风浪了。
大约是长途奔袭的缘故,叶寻整个人风尘仆仆,更是有种不知道该怎么去做的无措感。
当看到叶朔的身影出现时,叶寻才莫名松了一口气。
按理说皇孙过来,第一时间就要去拜见景文帝,只是如今这个情况,叶朔哪儿放心让大侄子去见便宜爹?
以大侄子如今这个长相跟模样,去了就只能让便宜爹本就不稳定的情绪越发的失控罢了。
故而叶朔道:“先不忙着见你皇爷爷,先去跟我见你父亲吧。”
叶寻沉默着,点点头,然后浑浑噩噩的跟在自己九皇叔身后。
幸而在他来之前叶朔把事情都给办好了,不然的话指望小皇孙怕是指望不上了。
距离太子自绝四天时间过去,纵使叶朔每天都让人添冰续冰,却还是不能够长久,只不过是能够让叶寻再见太子最后一面罢了。
“你在这儿多陪陪你父亲吧,估计到傍晚的时候就要彻底封棺了。”叶朔是知道叶寻心里头是多么崇拜自己父亲的,想到这里,叶朔不免有些揪心。
想必父子两个还有许多话要说,而叶寻从小就跟所有的人记一样,有什么话都喜欢闷在心里头。这个时候,叶朔也实在是没什么调侃他的心思,罕见的给两人留出了空隙。
只是怕叶寻会出什么事,其实叶朔并没有走太远。
叶朔这边刚走出院子,没多大一会儿,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少年压抑的哭声……
听到这个动静,叶朔心里头也跟着一涩,叶朔赶忙抬头看了看天,心里头则想着,三哥啊
另一边。
景文帝也知道了叶寻不远万里,从上京到这里来给太子奔丧的消息。
偷偷的觑了圣上一眼,底下的人小心翼翼的问道:“皇上,可要宣皇孙觐见?”
半晌后,景文帝摇头:“不必。”
见又如何?不过徒惹伤悲罢了。
等到了第八天的时候,一行人终于回到上京,至于太子的棺木,则在几十里外就与大部队分道扬镳,往内务府那边给叶朔准备的陵墓去了。
皇帝一言九鼎,说过的话自然是不会收回,故而太子当下依旧是被废之身,下葬的时候自然也是无比的寒酸。
对比起慌乱无所依的叶寻,早在一天前的时候,叶朔就派人提前通知了太子妃。
太子妃跟太子成婚多年,伉俪情深,总要再让她跟太子见上一面,不然日后每每想起,怕是都会觉得遗憾。
太子妃眼下精神尚可,虽有些憔悴,却也不似想象的那般肝肠寸断、不能自己。
太子妃虽然柔弱,却也柔韧,如今太子不在了,她自然要帮着守好这一大家子,除却少数几个人之外,剩下的都还指望她过活呢。
但同样的,太子妃肯定是不能继续留在上京了,景文帝当初甚至想要将他们统统给太子陪葬的消息并不是秘密,若是继续留在上京,万一哪一天惹了景文帝不痛快,对她们来说便是灭顶之灾。
因着太子一事,估摸着自己的父亲很快也不再是太傅了,但从前的底子摆在那儿呢,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除却日子会要比着东宫艰难许多,总归还是有条活路的。
更何况东宫这几年的氛围,其实也不比外头好到哪儿去了。
“我在梁州好歹有些脸面,我之前的宅子如今还空着,不如,我将三嫂送到梁州如何?”叶朔在梁州也算是有些根基,总归是要比别的地方要好一些。
太子妃对自己的处境倒不是很担心,她一介女流,纵使后头再有党争,也争不到她头上。
太子妃带人去往外地倒是万事大吉了,可寻儿要怎么办?
寻儿如今提前承袭了爵位,自是要留在上京的,若是他不留下,他的后代便会被永远排挤出最上层的圈子。
太子妃其实并不在意那么多,但无奈,以寻儿的性子,必然不会甘愿如此。
太子妃倒是想用母亲的身份逼他就范,太子妃只要他平安,旁的别无所求。但是想想,她又如何能够就这样去左右自己孩子的人生?
而叶朔既然开了口,自然是会一帮到底。
不论是太子当年救命之恩,还是叶寻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叶朔都不会坐视不记理。
他当初之所以跑,就是见不得这些。如今见到了,自然就跑不了。
“若是寻儿不嫌弃,我自会将他接到自己的府上,直到他立起来为止。”
有叶朔在旁边看着,自是无人能把手伸到他的九皇子府里头来。
太子妃怎么都没想到,最后站出来的,会是这个在旁人眼里一向不着调的小叔子。
太子身后事,太子亲眷安置的事,还有寻儿……整个皇家,就只剩下他一个真正将太子看作是自己手足的人了。
往往每天嘻嘻哈哈,仿佛不把身边人和事放在心上的,反而最重情。
只是他这样的,恐怕最是辛苦。
太子妃沉默半晌,再然后,她不由得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着叶朔行了个大礼。
叶朔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就要将她扶起
“九叔仁义,当受此礼,此礼非我自己所愿,我亦是代废太子行之。”
叶朔无奈,坐如针毡的受了。
待后头临近分别的时候,叶朔特意走快,留出空间给他们母子。随后太子妃看向一旁自己的儿子,目光几经变化,从一开始的慈爱怜惜,最后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寻儿,往后母亲不在身边,一切全靠你自己了。”
还有就是……
“在上京的时候,记得听你九皇叔的话,切莫忘记你九皇叔今日大恩。”
好好的一个家,一瞬间支离破碎,叶寻不免有些哽咽。
但最终,他还是认认真真的听完,然后郑重的点了点头:“自然,儿子一定会听九皇叔的话,若日后有机会,定报此恩。”
这么多年过去,叶寻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被吓的哇哇大叫的小孩子了。
就在太子妃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打算连夜离开东宫之际,叶朔也回到皇宫里头,朝着熟悉的秋吾宫走去。
两年多时间过去,秋吾宫还是老样子,竟半点都未曾有变化。
叶朔刚一靠近,就听到了一连串的犬吠,叶朔这才想起来,当初他离开的时候,有拜托尖尖照顾几只细犬来着。
如今这都快三年了,那六只细犬幼崽如今也都是成犬了。
尖尖照顾它们照顾的不错,个个精神头十足,要不是有宫人们拦着,这些细犬怕是早就冲出来了。
从这群狗子们如此嚣张的态度来看,想必他娘如今依旧是宠冠后宫的第一人,应当是没人能给她委屈受。
宫人们看到叶朔跟小路子的时候神情先是一怔,继而下意识的呼喊道:“九皇子回来啦,九皇子回来啦!”
这么一喊不要紧,里头的贵妃很快就听到了动静,然后走了出来。
当看到叶朔的一刹那,她下意识的就掐起了腰:“混账东西,你还知道回来!”
叶朔:“……”
什么时候,他娘也学会便宜爹那一出了?
叶朔能怎么办?叶朔就只有陪笑。
儿子两年多未回,连个消息都没有,容贵妃气都要气死了,原本她想骂来着,但等视线落到青年如今有些憔悴3记0340;眉眼上头,不知怎的,贵妃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现在这个时候,太子死在南巡的路上的消息早已经传开了。
等将叶朔揪到屋子里之后,贵妃手里的帕子都快拧烂了,纠结半天,她忍不住问道:“疼不疼?”
到了现在,叶朔彻底绷不住了:“疼,娘,儿子疼死了。”
贵妃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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