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境。
太阳高悬,阳光灿烂。
曲渡边在兵器营,袖子撸到手肘,一只脚踩在木墩子上,正在用尺子量手中零件的尺寸。
夏赴阳找过来的时候,他正抬手抹了下脸上的小木屑。
“小七。”
曲渡边听脚步就知道是谁来了,嗯了声,还是忙着手中的活,“有事说。”
夏赴阳给他递工具:“我爹来消息了,说京城那边对你回绝徐侯回京的事,意见挺大的,有些话恶意太盛。”
“外公重伤不能挪动,羊大夫给的信上说得明明白白,”曲渡边额间的汗滴在木板上,仍旧全神贯注,“我总不能因为他们的揣测,就拿外公的性命冒险。”
夏赴阳:“他们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会怎么想。”
“折子已经递上去了,我上面说外公重伤是实话,他信也好,不信也好,总归我是不会让外公回去的。”
说句难听的,外公现在这样,都不一定能撑过路上的颠簸。
就算老登来硬的下旨强制外公走,他抗旨也不会答应。
不过事情发展不到这个地步,老登顶多就是心里疙瘩,还不至于不要脸或者胆小到那种程度。
曲渡边将手中木板丢在地面,正要去旁边拿钉子,结果被太阳晃了下眼,他眼前模糊一瞬,一脚踩空。
还没等他来个帅气的侧翻站稳,夏赴阳就一把薅住他。
曲渡边甩甩头,眼前对焦了两三秒,才看清夏赴阳的脸,这厮脸上表情有点严肃。
“你眼底下黑眼圈好重,这几天都是什么时辰睡?”
“年轻,觉少,”曲渡边慢吞吞拂开他的手,“你不要羡慕。”
事实上就是他身体太好了,以至于这么长时间,嗅觉还硬挺着,游走在失灵和还有点感觉的交界处,没被彻底扎坏,以至于模拟器暂时收录不了,他调不了疼痛值。
他一边感慨自己身体素质好,一边晚上头疼,睡不着。
夏赴阳:“……别打岔,”他低声说,“看你长大的,你多爱生病,跟你亲近些的谁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了。”
刚才这家伙眼中失焦,分明有点头晕的样子。
曲渡边摸摸自己脑袋,“那可能有点中暑,不适应北疆的天气。”
这解释比较合理。
夏赴阳刚来的时候也有点不适应,昼夜温差大不说,还特别晒。
“那就别干活了,晚上再说。”
他拉着曲渡边去阴凉处歇息,顺便叫人端了碗绿豆汤过来,看着曲渡边一口口喝完。
夏赴阳还是不太放心,“叫军医来看看吧。”
“可别,”曲渡边拒绝,“中暑有什么大不了的,这是备战时期,让军医过来,叫部下看见还以为我怎么了呢。”
他伸出手腕,抬抬下巴,“你探探。”
有真气的人基本都会探脉,虽然不会看病,但能通过感受脉
象强劲与否,判断此人内里是否虚弱。
夏赴阳捏住他手腕,片刻后,“确实没啥事,不虚。”
不怪他反应大,实在是小时候习惯了。
他放了心,“牢里关着的监察处的人闹得越来越凶了,明亲王来找过你两趟,说关太久不好,他那边也拖不下去了,实在没证据,先放出来几个。”
没查清楚,还没有证据的事,没办法将内奸的猜测告诉皇帝,只能拖着打太极。
明亲王估计撑不住了。
曲渡边:“哦,那给他们换个大点的牢。”
六六抓了两个北疆的舌头,但舌头嘴硬,一个自杀了,一个还是死活不肯招,但听到监察处三个字的时候,眼神会躲闪。
不知道还要磨几天,其实只要开个口子就好了,口子一开,他就有理由对监察处审讯,速度会快很多。
“……”
夏赴阳拍拍他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
但是他心中还是隐隐担忧。
小七是皇子,或许对陛下少一些臣子的小心翼翼,可皇权下,是皇子还是臣子,又有什么区别。
崇昭帝的反应也确实如曲渡边所料,没有再强制要求,也没有下达明旨,只有一道让徐侯好好休息的关切嘱咐。
但朝中原本提出这个建议的臣子,跳得更高了。
甚至直接有人提出边军监察处的事。
“七皇子一入边境,打了一场胜仗之后,就将没有错处的边军监察处关进了牢里,至今都没有放出来。”
“边军监察处在边境十余年,这种情况从未有之,他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七皇子此举,岂非有遮住陛下眼睛,蒙蔽圣听之嫌?”
就差直白的说,七皇子会瞒着陛下在边境做什么事了。
监察处的事不是秘密,只是之前崇昭帝将这件事情压下去了,所以朝堂上才一直没有人提。
方太傅道:“一派胡言!”
他眼中一片冷怒,甩袖道:“按照你们所说,七皇子在边境独大了不成?别忘了,那边还有长平侯之子在,尔等诛心之言,将长平侯置于何处!”
“方大人,我等只是说监察处的事,可并未提及其他。”
方太傅:“大家同朝为官,话中何意彼此清楚,便不要往自己脸上抹白面粉了。”
他往前一步,拱手道:“陛下,明亲王还在边境,监察处情况如何,您一问便知。”
他心里清楚,七皇子每天都会出现在朝臣嘴中,朝堂上变着法的讨论他的这种状况,都是在徐停凤领兵出战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这个弟子,此番锋芒毕露,惹了不知道多少二皇子六皇子党的眼。
上次剿匪还不算明显,这次半点都藏不住了,党争之下,一有风吹草动,必定会被群起而攻之。
因为他们都清楚,要是七皇子这次顺利回来,朝堂上的局势就要变了。
军功在身,一个说不好,七
皇子或许会成为皇子之中第一个封王的人。
于是只能想尽办法(),??蝶偛敧?◇()◇[()]『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先往他身上笼络点罪名,将他的风头压下去,或者让陛下心里有疙瘩。
不过他们不清楚的是,崇昭帝已经问过明亲王关于监察处的事了,但明亲王的回复里处处都在打太极,一直拖着。
眼下是朝臣提了出来,崇昭帝便也顺势传令给曲渡边。
让他没什么事就别关着监察处了,放人出来,若是监察处有人惹了他生气,可以随便他罚,但不应该全关着。
崇昭帝第一次写信这么注意用词。
措辞温和,没有责问。
即便是对待儿子,崇昭帝此举也已经能算得上宽和。
然而,七皇子再次拒绝了。
崇昭帝的命令犹如石沉大海,监察处没放不说,还拖出来几个在牢里闹事的打了一顿。
这下,朝堂上是彻底炸开了锅,御史弹劾的折子一道又一道。
紫宸殿的氛围日渐压抑。
-
二皇子府。
“七弟打了几场胜仗,性格也骄横起来了不成,”二皇子从朝堂上回来,“他这举动,说轻一点,是惹毛了朝中臣子,说重一点,是打了父皇的脸。”
屋内已经备好了冰鉴,凉风习习。
二皇子去了去身上的热气,“我若是他,就先放出来一批。”
邓先生道:“七皇子此举,陛下心里肯定不愉。对殿下来说是好事。”
“可是先生,你可曾见过父皇对谁如此优容?”
他们几个皇子之中,父皇从小就偏心小七,甚至战场抗命两次,都没有下旨强制他做什么事。
抗命和抗旨,完全是两个层次的概念。
二皇子想起多年前,父皇高热昏迷,他们几个儿子去看望,父皇还怀疑他们的用心,觉得他们的孝顺都是装出来的。
可七弟一去,父皇态度立马就变了。
就算七弟对生病中的父皇横眉冷对,还发脾气,父皇眼底却仍是高兴的。
而他们小心翼翼侍奉,也换不来个父皇的笑脸。
从小养在身边的,到底和他们不一样。
邓先生叹道:“确实,若换了大皇子在边境,陛下恐怕早就斥令他奉命行事了。”
二皇子:“父皇疑心重,就算原本没有怀疑,他两次拒绝下,也该生出些疑心。”
“御史弹劾,加上咱们的人和六皇子的人,明日上朝,陛下应该就会表态再次下令了吧。要是七皇子再拒绝……陛下绝对动怒。”邓先生断言道。
毕竟面子上哪里过得去。
二皇子没搭话,站起来,摆弄了下桌上的插花。
七弟除了身体差些,从来都是令人羡慕的那个。
即便生母去世,后面却还有宣妃给了他母亲的关怀,甚至,他还拥有皇室之中难得的父皇的垂爱。
从小纵情自在,无忧无虑。
()让人羡慕,也令人嫉妒。
不过,七弟似乎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他是皇子也是臣子。
臣子该听话,而不是两次违逆。
二皇子调整了下瓶中花朵的位置,心情不错。
明天/朝堂上应该会更加精彩。
-
第二天。
崇昭帝上朝的时候,听着下面的议论声,脸色确实很难看。
但却并没有他们预料中的往边境发斥责令,而是狠狠训斥了朝中弹劾七皇子的朝臣。
甚至拖出去一个跳的最凶的,杀鸡儆猴打了二十大板。
崇昭帝:“监察处的事朕自有定论,此后不准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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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说没有想重新动朝中格局的意思,毕竟除去这两件抗命的事,七皇子着实优秀……”
“陛下看来是支持七皇子的,异军突起啊。”
二皇子缓缓抬起头,看着崇昭帝离开的背影,嘴角缓缓拉平,眼底翻涌起晦暗的神色。
七弟啊。
-
紫宸殿。
崇昭帝下朝回来后,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
然后才走到案桌前,那上面放了一封昨天新来的奏折。
是那小兔崽子的。
奏折上仅仅只有一句话:
“父皇,信我,我不会让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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