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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归院。
叶小远拿着棉巾给曲渡边擦头发。
边擦边念叨。
“撞上刺杀是意外,好在您没直接跟刺客动手,叫六六大人处理的。但也还是太危险了……”
“洗完澡怎么能不擦头发呢,别看天热,吹了风也要头疼的。”
曲渡边:“今天整体还算顺利嘛,我可没有主动惹事。”
叶小远:“是赶巧了,也幸好,六六大人在殿下身边,不然我一定不放心的。”
曲渡边连连点头:“我乖乖的,都是别人挑事。”
正说着,一点白咬着一张叠好的纸进来,在曲渡边面前坐下。
它身后的尾巴打着旋的转,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得意洋洋的气息。
曲渡边隐隐觉得这纸有点熟悉:“你嘴里咬的什么?”
一点白呜呜了两声,骄傲抬头。
这是它从那个面具脸两脚兽的手里抢过来的,是它胜利的勋章!
叶小远:“别乱吃了东西。”
他从一点白嘴里把那张纸抠出来,随手打开看了看。他心细,一般物品都会细细检查一遍。
纸上有字,叶小远低声念道:“曲小七和阿骨木多自愿签订契约,己身做靶,生死不论……”
念字的声音一停。
曲渡边:“…………”
叶小远平静道:“殿下还和阿骨木多比试射箭了,今天下午?”
“己身做靶,生死不论。殿下,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月光疏冷照庭树,夜深声寂鸟悄声。
一嗓子悲呼从窗口飘出:
“六六害我!!”
这张契约单为什么出现在平归院,用脚指头想也知道!
可恶啊,六六以前从来都不告状的!
乙十二房间的窗户都关着,小殿下的声音他听见了。
他充耳不闻,静静地翻过一页书。
那是一点白叼过去的,与他无关,现在并非上班时间。
-
次日。
曲渡边和五六皇子一块去学堂。
他俩才刚知道昨晚有刺客刺杀阿骨木多的事情。
六皇子:“没想到他地位还挺重要。”
曲渡边:“或许在王庭不是很重要,但是死在大周那就会变得很重要。”处理不好,就会变成严重的外交事件。
他再次重申一遍:“你嘴巴放严实,昨天草场包括如意楼的事情,统统不许说。”
不然六哥会被训斥,连带着他也要倒霉。
到时候不止叶伴伴一个念叨,顺宁宫的三位,老登,还有慈宁宫的太妃们,都免不了说他一顿。
简直没有安生日子过。
五皇子默默听着,“你们两个昨天出门碰见了?”
六皇子:“你别问。”
曲渡边:“五哥不是外人。再说,他知
道了,你要是不小心说漏嘴,他也能帮你圆一圆。”()
六皇子想了想:“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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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把昨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兄弟三人凑头在一起,说了一路。
说到射箭的时候,五皇子肃着脸:“小七,万万没有下次。”
“哎呀扫兴,”六皇子轻捶了他一下,“你是不知道,小七那一箭有多帅!”
“那也没有下次。”
曲渡边连连保证,五皇子这才没多说他。
到了学堂后。
曲渡边扫了一圈:“阿姐呢,没来?”
思和公主举手说:“七哥我知道,织仪姐姐去公主府上了,阿湘姑姑似乎是快启程回北疆了,织仪姐姐去送东西。”
曲渡边皱眉:“回北疆……”
今日朝上发生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么?
没建府上朝的坏处就是这个,朝堂上若有消息,总是慢一步知道。
中午下学后。
曲渡边跟着方太傅去了侧殿。
“阿湘姑姑要回北疆?原来不是说要待一个月么,现在才待了十来天。”
方太傅:“因为昨日的事情。”
曲渡边:“昨天的刺杀。”
他拧眉沉思。
这场刺杀明面上冲着阿骨木多,其实剑指大周和北疆好不容易平和些的关系。
“禹若应该没掺和进来。南宁战败,还在休养生息,没有两年缓不过来。”
“除了南宁,不想看见大周和北疆维持和平的,就只有北疆的主战派了。刺杀阿骨木多的是北疆的暗子,所以阿湘姑姑才会急着回北疆,因为那边有可能会出事。”
北疆各部有主战派,有亲周派。
主战派认为正是和亲公主分裂了北疆各部,让他们不能扭和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吞并中原。
因此,他们一直想挑起争端,破坏平衡。
要是阿骨木多死了,主战派很可能就会把他的死,想尽办法的栽赃到大周头上,甚至逼迫王庭断开与大周的联姻,驱逐阿湘公主。
或者直接推翻本代王庭,建立新的王庭。
要是这样,大周的边疆势必又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方太傅含笑点头,摸摸胡子。
猜测全对。
曲渡边:“可这不还是治标不治本。”
方太傅:“北疆与大周的这种关系,持续几十年了,你说如何治本。”
曲渡边:“吞了北疆,通商压制,把控北疆的经济,传播大周文化,教导他们的后代子孙。”
“熬过一代不过三四十年,终有一日,他们说大周话,吃大周米,认同大周的文化,他们不就成了大周人。”
方太傅听到文化认同那里的时候,后背都寒了一下。
七殿下说的这简单几句,深想真是叫人胆寒。
他缓了片刻,对敌方自然是胆寒,对己方就是贴心的温暖。
方太傅沉
()吟道:“大周开国至今,没有一个君主,能压制北疆数十载。也没有哪位将军能打穿北疆,震慑四方。持剑侯年轻的时候或许可以,但……”
他摇摇头。
“所以,殿下您说的前提条件就不存在。”
曲渡边:“幻想一下,我看夏赴阳就可以。”
方太傅:“夏家的小子啊…他是不是快要武举了?”
曲渡边:“是啊,他蛮厉害的,我现在暂时打不过他。”
方太傅忍俊不禁:“你多大他多大?”
曲渡边哼哼:“过几年把他打趴下!”
方太傅:“还有四年哦,你别忘了,最开始老夫给你的考题。”
“知道知道。”
-
公主府。
织仪在帮阿湘公主整理东西。
因为有很多后宫娘娘们送来的礼物,娘娘们不方便出宫,就都交给了她代为转送。
姐弟俩待久了,她跟曲渡边的性子有点像。
有时候活泼,有时候沉稳。
此时她正在清点对账,一身鹅黄色的轻衫,灵动非常。
阿湘公主从屋里出来,抓到了站在游廊里偷看的阿骨木多。
她淡淡道:“看什么呢。”
阿骨木多猛地站直,耳尖一红,结结巴巴道:“王后…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很漂亮。”
阿湘公主看向织仪,似乎是看见了当年十五六岁的自己。
“她是长在大周的花,离开土壤,或许会凋落。”
阿骨木多点头:“我小时候从大周的边城摘了两朵花,移到王庭就死掉了。我还记得您跟我说过,故土难离,就算故土贫瘠,花儿也能长得茁壮,离开故土,它们就会因为不适应而死掉。”
阿湘公主:“你懂我说什么。”
阿骨木多:“我明白,我只是觉得她很好看,没有别的想法。”
阿湘公主笑了笑:“我去一趟宫中。好了,别太严肃,反正也快走了,试着交个朋友也好。”
阿骨木多又在游廊里站了一会儿,才走了过去。
“你好。”
织仪回头,看着他身上包扎的伤口,眨眨眼,“哦!你就是阿骨木多,昨天被我弟弟救了的那个。”
阿骨木多:“他是你弟弟啊。”
织仪:“对。”
阿骨木多找到了话题,夸赞道:“那他蛮厉害的,我们比射箭,我朝他头上射草莓,他眼睛都没眨一下。在我们北疆,也能叫声小勇士!”
织仪:“………”
咔嚓。
手中的炭笔断了。
她笑吟吟问:“你朝他头上怎么?”
阿骨木多:“?”
织仪捡了根趁手的棍子,举棍就打:“你欺负他!你欺负他小是不是!!还逼着我弟弟陪你射箭?!!”
“他身板那么脆!吓出个好歹来你用什么陪?!”
“该死
的,他就不该救你!”
阿骨木多满院子跑:“我是夸他!”
织仪:“你站住让我打!你面不改色眼也不眨我也夸你是勇士!”
阿骨木多气急败坏:“这不一样!”
他欺负人了吗?草场射箭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
且不说织仪从阿骨木多嘴里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后,回顺宁宫是怎么一五一十给宣妃告状,曲渡边又是怎么被训的蔫头耷耳的。
阿湘公主进宫后,三日都住在慈宁宫。
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没有浪费,陪在周太妃的身边。
直到队伍都准备好,护卫也配备齐全,确保安全后,阿湘才不得不到了离开的时候。
离开之前,她再次拜访了顺宁宫。
“虽然已经拜托过皇兄和皇嫂,但我还是不放心。我这次离开,和娘亲或许就是…永别,纵然心存妄想,可我也知道,娘亲已经年老。”
周太妃能等她一个二十年,能等第二个么?
阿湘公主深深拜下,“所以也请你们多多照顾,拜托。”
宣妃:“公主殿下,快起!使不得。”
曲渡边:“阿湘姑姑不用这样!你放心好了,慈宁宫有我和阿姐看着,你走后,我们会多陪陪她的。”
阿湘公主:“多谢。”
她还是踏上了回到北疆的路。
送别时在京郊。
天色黄昏,晚霞漫天,昏鸦点点。
阿骨木多从马上下来,到曲渡边面前,“有件事跟你说。”
曲渡边:“嗯?”
阿骨木多把在如意楼听见的,徐诚怂恿六皇子在夏赴阳武举的时候搞破坏的事告诉了他。
曲渡边只知道徐诚拉踩北疆人,挑拨六皇子的情绪,没想到竟然还扯上了夏赴阳武举的事。
徐家二房么……
他不动声色道:“为什么突然告诉我这个。”
阿骨木多:“感觉可能有用。而且我欠你一条命,要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了。”
曲渡边:“我是为了阿湘姑姑。”
“不管为了什么,我都欠你的命,”阿骨木多从兜里掏出一枚狼牙,递给曲渡边,“说话算话,若有机会,一定会还。这是信物。”
曲渡边接过来,掂了掂,塞怀里:“那行啊,我记下了。”
送上门来的帐,管他兑不兑现呢,先记着。
前头队伍传来一声:“整装!准备上马!”
阿骨木多:“我要走了。”
他从马身上的搭兜里拿出那束早就准备好的花,又递过来。
曲渡边:“?”
阿骨木多:“给你姐姐,虽然她打了我,但在我心里,她还是和花儿一样美丽。”
曲渡边:“?!!”
他仔细瞅了阿骨木多的神色后,大怒。
“好啊你个混账,你惦记谁呢?!”
他俩到
底还是交上了手。
阿湘公主往这边看了片刻,笑了笑,她站在大周的土地上,最后一眼看向京城。
和二十多年前一样。
她深深看了许久,目光到达不了她想去的地方。
侍女道:“殿下,该走了。”
阿湘公主深吸一口气,上了马车。
“启程!”
队伍缓缓往前。
阿骨木多策马狂奔,鼻青脸肿的跟在马车旁边。
曲渡边站在这里许久,身后传来马蹄声。
织仪策马而来,勒马而立,她提着一个盒子下来,神色着急:“弟弟,他们已经走了?”
曲渡边:“走了有段时间了。阿姐,你拿的什么?”
织仪:“唉,周太妃做的阿湘姑姑爱吃的点心,这东西只有刚出锅才最好吃。周太妃想让姑姑吃上最鲜美的,压着时间做,还是没赶上。”
曲渡边:“点心给我。”
织仪:“小七?”
曲渡边接过点心盒子,翻身上马,“现在还能追,味道差点也没什么,如果错过,说不准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了。”
他把怀里阿骨木多给的狼牙吊坠给了织仪。
“阿姐,花我扔了,配不上你,这狼牙给你,勉强值得收藏一下。”
织仪纳闷:“什么花?”
当然是烂桃花。
曲渡边没回答,一甩马鞭,“阿姐等我,我去去就回!”
马儿疾驰而去,他压低身体伏在马身上,墨发飞扬。
半个时辰后。
马儿追上队伍。
曲渡边勒马,在一片广阔的山野草地上,目送他们离开。
阿湘公主抱着食盒,看见里面熟悉的点心,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
皇宫。
慈宁宫门口。
周太妃被梁太妃搀扶着,目光哀切深深,思念深深。
旧时光的剪影披着夕阳的余晖落在这片院落中,重瓣花风吹落下,两道苍老伫立在宫门口,影子斜斜长长。
“你说,我还能等到她再回来吗。”
梁太妃心中无声叹息了一声。
后宫之中,有的时候,等待和期待,才是最难熬的。
紫宸殿。
层层台阶之上,崇昭帝负手而望。
霞光西沉,高处微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