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推了他一下!”
卢国公道:“而且你又是何人?”
大周的人简直是没完没了,走了一个又来,蝗虫一样。
徐停凤并未正眼瞧他,探了探曲渡边的脉后,把人交给夏赴阳:“夏公子,还请带着小七走,进宫找太医。”
“让开让开!!”
织仪扒拉开人群,“弟弟!”
夏赴阳一下将曲渡边背在背上冲出去,对织仪说:“跟上!”
太医、回宫这些字眼一出,再傻的人也该意识到刚才那小孩另有身份。
卢国公眼皮子莫名跳了一下,心中微妙涌起不好的预感。
徐停凤没跟着,他留了下来,叫薛乐添买断了花楼姑娘引兰的籍契单子,又让老鸨把卢国公的钱退了。
“春风楼的规矩,买下籍契文书才算是真正买了这位姑娘,卢国公,现下钱已经尽数退回,引兰姑娘的事自此于你无关了。”
卢国公:“买卖自有先后,你算个——”
“现在,我们说一说另一桩事,”徐停凤直接打断他的话,平静的话语中含着锐利的冷意,“卢国公身为使臣,你国战败,来我大周和谈,而卢国公却出手重伤我大周七皇子,这就是你国的和谈之道吗?”
旁边看热闹的徐诚傻眼道:“刚才那个是七皇子??”
七皇子跟他们徐家二房也是亲戚啊!但一副平民百姓的打扮,谁能认得出来?
他顿时捶胸顿足,该死的,真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要是巴结上七皇子,他爹也能多看他一眼不是?
卢国公瞪大眼,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说他是谁?”
不远处,一队训练有素的士兵驱散人群。
叶小远领着左天朗左统领,指着卢国公道:“正是此人!”
左天朗左手压在腰间的剑鞘上,他本来是来春风楼抓七皇子的,没想到碰到了正要去京兆府喊人的叶小远,就直接带着人来了。
论压迫力,府尹可比不上禁军。
左天朗对着卢国公比了个请的手势:“还请卢国公移步使馆,此事我等必会禀报陛下,以待圣裁!”
再蠢,卢国公也知道自己好像是惹祸了。
他扫过左天朗身后的禁军,又看了眼刚才吓他一跳的坐轮椅的残废,强自撑着面子,甩袖走人。
他没多使劲儿,怎么能怪他头上?
-
紫宸殿。
崇昭帝刚刚收到南宁与大周谈判暂停的消息。
他密切关注使馆那边,禹若皇子被推的磕伤了后脑勺,还脉象虚弱的事情,他很快就知道了。
今日方太傅还有六部尚书全在紫宸殿,跟皇帝待在一起,这样不管谈判桌上发生任何事情,他们都能快速应对。
此时殿中氛围有点沉默。
礼部尚书道:“臣觉得,大概是南宁那边的使臣故意为之。”
方太傅
捋着胡须:“目的也简单,想叫大周碍于体面,主动让利一些,比如,少让他们赔偿些银两,少割让点土地。”
崇昭帝:“办法简单粗暴,倒也有用。”
方太傅:“有用与否,还是全看大周,他们终究是战败国。”
陛下如果决定不要脸,就是不回应,卡着南宁使团的底线为难,对方也没办法。不过在他看来,陛下自己有时候不要脸,但却还是挺在乎大周颜面的。
兵部尚书道:“此时冬季,北疆各部缺少吃食,容易南下抢掠,夏宏夏将军早已回了北疆。如若再次开战,南宁势必会奋力抵抗,届时战况焦灼,百姓难安呐。”
户部尚书也道:“确实如此,一步步蚕食南宁才是大周计策,总不能真的和他们撕破脸。”
崇昭帝想了想:“谈判的时候,我们这边要求对方割让的领地是划到了哪里?”
户部尚书:“回陛下,是幽云六城、江州十二城。”
他们原本期待的最高赔偿是幽云六城,江州六城。多说的那六城就是给对方砍价的空间。
崇昭帝思忖,片刻后道:“让两城出去。”
方太傅点头:“也差不多了。”
六部的几位尚书也颔首,也觉得可以,就是忍不住有点肉痛——那地虽然没正式割让,但不正在谈呢吗?
他们早就看成是自己家的领地了,现在就跟把自家地割给别人似的。
两个字,难受。
“陛下!陛下!”包公公连滚带爬的进来,“不好了!不好了!!”
崇昭帝身后的余公公轻斥:“混账东西,好好说话。”
崇昭帝:“什么事。”
包公公连口气都顾不得喘:“太医、太医全去顺宁宫了!七皇子刚从外面回来,夏小侯爷说七皇子被卢国公打的重伤昏厥了!”
砰!
崇昭帝猛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哐当倒地。
方太傅手一抖,茶盖子掉在碗沿:“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细细说来。”
夏赴阳跟包有福说了春风楼前的事,包有福此时一五一十转述,说得是声泪俱下,好像是他亲眼看见他们家七皇子是怎么被凶神恶煞的卢国公欺负的:
“方才七皇子被挪进顺宁宫那边去了,奴才瞧了一眼,七皇子身上可沾着血呢!那么骇人!”
崇昭帝掌心狠狠拍在桌面,大怒:“卑鄙小国!岂非欺我大周无人!!”
“左天朗呢?!”
包公公道:“启禀陛下,左统领押着卢国公回了使馆。”
崇昭帝:“让东厂把使馆围了,检运处的总管也去盯着,给朕把南宁使臣随队的一应物品全部细细排查一遍。告诉他们,七皇子一日不醒,东厂就围使馆一日,他们既然不要脸,朕就不给他们留脸面!”
包公公:“是!奴才这就去办。”
他擦了擦大冬天跑出来的汗,再次小跑出了紫宸殿。
殿中炭盆噼啪一响。
方太傅放下茶盏,面色淡淡,不着痕迹的用袖子抹去手指上沾的茶水,“陛下可还打算让出两城?”
崇昭帝冷笑:“让?”
礼部尚书:“大周此番不仅不能让,反而还要让他们吐的更多。”
怎么了?大家都是性情中人,谈判的过程中真情实感起来了,有点小打小闹那再正常不过。
你们南宁的皇子是在谈判过程中不小心被推伤的,我们大周的七殿下那才几岁?如此欺负一个小孩,卢国公还要不要脸!
崇昭帝忍不住捏紧掌心,最终还是道:“诸位爱卿在这里吧,朕去顺宁宫看看。”
语罢匆匆离去。
那小崽子从小就病殃殃,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
北城门。
检运处。
温小春换上了墨蓝色总管服,正在整理衣襟,片刻后,他推开门。
外面站着十个检运处的好手。
包公公也在旁边:“小春总管,您收拾好了?那且去吧,东厂估计已经在路上了,您去了,两方人正好一起。”
温小春点点头,扫视过去:“你们就拿这套检查工具?”
检运处有好几套检查工具,最精细的那套几乎就是把所有东西拆烂了揉碎了检查,最细致,也最不给人留脸面。
副总管小心道:“总管,我们觉得,毕竟是使臣……”
温小春淡淡道:“换成最细的那套,我数到五十,没换的就滚出检运处。”
下面十个人顿时飞跑着去换工具了。检运处的人都知道,小春总管平日是好说话的,但要是脸上没表情的时候,千万千万不要违逆他,那跟找死没区别。
在规定时间换好工具。
温小春偏头道:“见笑了。”
包公公:“哪里,您快去办差吧,辛苦。”
温小春:“方便问一句,七皇子现在如何了吗?”
包公公:“唉……不清楚,但是送来的时候,怎么叫都叫不醒。”
温小春点头,不再问了。
-
使馆。
禹若坐在床上,盖着被子,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他本来是在装病,后脑勺一摔出了血,只是头晕,不碍事,但他现在是真的觉得头疼的要发疯。
人在极度隐忍怒气的时候,会笑出声:“你去逛了春风楼,还打伤了大周的七皇子?”
卢国公坐在凳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跟你说了!没打没打,我就是推了他一下,而且推他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大周皇子啊。穿得跟周围的百姓根本没有区别,他头上又没顶名字。”
他越说还越理直气壮了,“再说了,他们不也把你打了吗?正好扯平。”
“两方扯平的事,大周还能揪着不放不成。”
“………”
禹若闭上眼,身体都在抖,半晌后,他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走到卢国公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双目隐隐泛红:
“你这蠢货,是不是忘了,这次南宁才是战败方!地位平等的双方才能讲公平。你以为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收人礼物的吗?”
“你觉得我演这一出是为了什么,我是为了南宁能少给出去一点土地,少让一部分的南宁百姓觉得南宁抛弃了他们!”
“你、你……”
卢国公挣开他的手:“你松开我!”
“哎呀你这么急作甚,我真的没动他,来的路上我听说了,说他们大周七皇子自小体弱多病,指不定就是快死了,想趁机栽赃在我们身上。”
“你可以装,他们也可以装,你就跟他们大周人说,让我们的带来的大夫进宫给七皇子看看。”
禹若看着卢国公有些慌张但不那么慌张的脸,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他撑在桌子上,深深吸了一口气。
南宁战败,不是只有将领失误的原因,他已经闻到了从皇朝根系里隐约散发出来的腐臭气息。
再反观大周,一个九岁皇子,能当街为大周百姓挡下敌国长鞭。
差距实在是太大。
屋中陷入安静。
然而很快外面传来兵甲列队的声音。
一道尖而细的声音凉凉传进来:
“不知卢国公和禹若殿下可在啊?咱家率东厂奉命前来,有事询问,可否出来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