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叶小远被他这恨不得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架势吓了一跳,连忙抚着他的后背。
小殿下单薄的后背在他掌下颤抖,他几乎都能感觉到过于硌人的骨头。叶小远恨不得以身代之,“殿下受苦了……”
好一会儿,小殿下吐的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了,趴在他臂弯,声音委屈,“好苦…比上次苦好多……叶伴伴,我不想喝了。”
叶小远:“殿下,不吃药怎么能好呢?”
“我不难受,明天就会好的。”
这是实话,模拟器的疾病模拟到了时间就完美消失,他吃不吃药不会有任何影响。
叶小远还想再劝,小殿下忽的抬起头,对上那双湿漉漉的,单纯干净藏着祈求的眼睛,瞧着分外可怜,他顿时心软的一塌糊涂,半个拒绝的字都说不出来。
抬手摸了摸曲渡边的脑袋,还是热,但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好吧。”他妥协。
大不了他晚上一直守着,多起来几次看看殿下便是。
“那这碗药,奴才还是给殿下留着。”
曲渡边:“……”
大可不必这么节俭。
他想了想:“叶伴伴,今天来的那个人在哪里?”
“在厨房呢,那里煮药,热气散开还暖和些。”
“我想过去看看,把这碗药给他。”
叶小远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殿下……”
“叶伴伴是不是又要不同意了,”长而卷的睫毛垂下,显得失落。
有上辈子的经历在,曲渡边对着叶伴伴这个十五六岁,在前世刚上高中的小朋友出招,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觉。
什么厚脸皮?他明明才不到三岁,还是个宝宝!
事实证明只要曲渡边愿意,任何对他有好感的人都抵抗不了这一套,前世是他的粉丝,这一世是个毫无抵抗力的太监奶爸。
不到三分钟,叶小远就屈服了。
他把曲渡边用两张厚厚的小毯子裹成球,抱在怀里。
然后一手抱着小殿下,一手拿着药碗,走的四平八稳,不仅一点点风都没有吹到毯子里的小殿下,连药汁都没撒出去。
-
小厨房。
这里空荡荡的,除了平日里热个剩饭,基本用不着。
角落里蜷缩着的小太监半昏迷状态,嘴唇干裂,烧的发红,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死在冰天雪地里,死在了厨房中。
恍惚间,他嘴巴似乎被人捏住,紧接着温热苦涩的药汁灌了进来。
他拼尽全力的把那些药汁往肚子里咽,挣扎着睁开眼。
叶公公怀里抱着个只露出来眼睛的小孩,见他睁眼,明显松了口气,眼睛月牙一样弯起来:“你醒了呀。”
嘴巴里真实存在的药味儿让小太监呆住,原来不是幻觉。
没反应,不会是烧傻了吧?曲渡边狐疑,问:“你姓什么,有名字吗?
”
小太监似乎才回过神,看他似乎要跪下,曲渡边连忙阻止,“不用这样。”
叶小远提醒:“殿下,本朝太监进了宫都要改名字的,且不可再跟本家姓了,除非有恩典或者大功劳在,才能赐太监本家之姓。”
古代果然没人权啊,进了宫之后连本家姓都剥夺了。
小太监停住动作,一双眼睛低着,怕冒犯了他,低声说,“奴才本家姓齐,进宫后还没得了正经名字。”
曲渡边把自己往叶伴伴怀里缩了缩,歪头想了想:“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要不,以后你就叫温小春吧。”
他给自己点了个赞,温暖的春天,这个名字多符合一个两岁多小孩取名字的水平啊!叶小远听着嘴角一弯,小殿下和娘娘不愧是母子,取名字的格式都一样。
“多谢殿下赐名,”小太监说,“奴才以后就叫温小春。”
给未来的寿命潜力股喂完药,曲渡边心满意足地回了寝殿,叶小远摸摸他的手,仍旧是热乎乎的,没受冷,又摸摸脑袋,温度比刚才还降了点。
他心中略松,倒了杯热水叫小殿下喝完,才放人去睡觉。
在床边守了一会儿,见小殿下似乎是睡着了,他便掖好被角,再次去了小厨房。
-
叶小远蹲在温小春面前,神色没有刚才温和,他近乎冷漠地打量着这个被殿下赐药又赐名的家伙。
许久,才开口:“你也看见了,居安殿里,只有我跟小殿下两个,缺衣少食,有头有脸的奴才过得都比这好。”
“今天给你喝的药,是我求来给小殿下的,在其他宫的主子看来一副药不算什么,在居安殿却是顶珍贵的东西,小殿下自己都还在发热,却把药给了你。”
“不管你好了以后是留下还是走,都得记得今天的恩。”
一个眼神如此固执,在濒死时死死拽着他脚踝喊救命、抓住一切机会活下去的人,叶小远不觉得这样的人心里没有一点野心。
人都是往上走的,居安殿没什么前景,就算这人离开,也算结了个善缘。
他留下一个馒头和一碗热水,丢下一句,“快点好起来,教殿下练练武。”
他走后,温小春伸手,一口口吃着那凉了的馒头,最后几乎狼吞虎咽,咕咚咕咚喝下热水,才觉得身上有了些温度。
温小春没有说谎,他确实会武术,是在武馆外面偷学的。
一年前,他用木刺杀了他那脏心烂肺的赌鬼爹,把他娘从妓院抢回来后一路逃到了京城,他娘却怕他浑身血淋淋的样子,反手把他卖给了人牙子,得了笔钱,就跟其他男人跑了。
内力没练出来,他学来的拳脚功夫在蒙汗药面前不值一提,从人牙子手里辗转,后来机缘巧合就进了宫当了太监。
被打、被卖、被抛弃、被欺辱。
直到刚才。
他才从那位小殿下干净柔软的眼睛中,感觉到了一点暖意。
温小春掀开烂兮兮的被子,艰
难的从地面爬起来,对着亮着微弱灯火的寝殿重重磕了三个头。
【人物:温小春
好感度:38】
寝宫床上睡着的小孩翻了个身。
说起来他还得好好感谢那个打算用药害他的人,不仅让他多了项可以写体悟的疾病类型,还给他提供了刷好感的工具药。
如此,又过了一天。
在寿命倒计时变成1的时候,曲渡边才被允许到地面蹦跶。
剩下的那两幅药他自然也不能喝,于是央着叶小远那两幅药也熬了让温小春喝下肚。
三幅药一顶,温小春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算是熬过了这一劫,他身体底子好,现在已经可以跟着干活了。
曲渡边迫不及待的把他叫来教他太极,两人就在寝殿内,双双摆好架势。
“开始吧。()”
温小春应了声好,自己先在前面打了一遍。姿势非常标准,底子也很扎实。
叶伴伴是他的福星啊。
曲渡边感叹了一句,认真跟着练了起来。
他现在的身体虽然弱,但上辈子跳舞的天赋还在,很快就打的有模有样,前两遍实在是太不标准,到第三遍的时候,他才听见模拟器响了一声。
【每日练武打卡成功,寿命+1】
【剩余寿命:2天】
曲渡边松了口气,在叶伴伴和温小春的夸赞里,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满头大汗。
终于打卡成功了,再不成功,他明天就会变成硬掉的小尸体。
叶小远拿着帕子给他擦了擦脸,看着他终于有了点血色的小脸,心想练练武也很好。
“殿下饿了吧,饭菜还热着。?()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曲渡边点点头,朝身后安静的小太监招招手,“小春,你也来。”
温小春一愣,对着小殿下亮晶晶的眼睛,下意识露出了个笑容,低声应了下。叶小远勉强认可了这个新来的,给了属于他的那份饭,不过要等伺候完小殿下,他们才可以出去吃。
吃着饭,曲渡边问:“药材是用完了是吗?”
“嗯,最后一幅也给小春了。”
曲渡边想了想:“再去太医院领,领到他们不给为止,就说我还病着,病的更严重了。”
“呸呸呸,殿下才不会生病。再说了……太医院那边给的可能性很小。”
曲渡边:“叶伴伴去问问,不给你就回来,多存些药材是好事嘛。”
他心中想的是,如果要害他的人还不死心,一定会继续给他药,那么这些药就是证据。
现在的境况,根本没人给他撑腰,他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证据捏在掌心,等到合适的时候伺机报复回去。
“好,”叶小远应下。
接下来的半个月,叶小远每日去领药,太医院竟也真的给,不过每天就一副,多了没有。就算如此,也足够叶小远惊喜,恨不得一直这样领下去。
他跟屯粮的仓鼠一样把这些药材藏
()到了柜子里。
这些曲渡边没太在意,他努力习惯大周官话发音,终于把记忆和身体本能彻底融合,不用再在说话前先思索发音对不对。
勉强算是个会说话但不识字的大周小文盲。
除此之外,每天睁开眼就能看见的[剩余寿命1天]这几个字跟火烧屁股一样,让他拥有了无与伦比的自律能力。
坚持不懈的打卡了半个月,身体慢慢有力气的同时,模拟器终于开始了第一次抽奖!
【练武打卡已满十五日,清零重计,是否抽奖?】
曲渡边郑重洗了个手,虽然不知道抽奖池里有什么,但他虔诚的希望是寿命值。
抽奖!
【正在抽奖……】
【恭喜!抽中一次性整蛊造梦X2!
功能介绍:你是设定梦境的造梦者,指定一位朋友进行无伤大雅的整蛊吧!】
【抽奖物品已放入模拟器背包】
曲渡边:“……()”
他一下躺倒在床上,双眼无神。
好没用的东西啊。
过了会儿,他翻起身来开始琢磨,这皇城之中,最有权势的就是他那便宜爹,如果能得到便宜爹的重视,他的日子转眼就会好过起来。
不如让便宜爹在梦里见见他,呼唤下那廉价的父子之情?
不行不行!
万一父子之情没被呼唤起来,便宜爹反而觉得他是妖孽,杀了他怎么办?
忽的,他眼睛一亮,飞快跑出去,对着在院子里扫雪的叶小远喊:“叶伴伴!我问你点事情!?()『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来了!”
叶小远先让温小春自己扫着,对着手哈了哈气,进屋:“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曲渡边:“叶伴伴,我母妃和便……父皇关系不好对吗?不然父皇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呢?”
这身体的记忆里,叶伴伴只跟他说过母妃是个很温柔的人,其他的却没提过。他得搞清楚,原主是因为什么不受宠,被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
叶小远下意识就要隐瞒。
曲渡边拽拽他衣袖:“叶伴伴不要骗我,我想知道的。”
叶小远在曲渡边的撒娇攻势下溃不成军。
他叹了口气,小殿下病了一回,倒是活泼了不少。
而小殿下被扔到居安殿的原因,其实不是秘密,宫里很多人都知道。
他想了想,打算把这个秘密模糊化处理,当成个故事讲给小孩听。
-
紫宸殿。
崇昭帝二十二岁继位,至今八年,膝下七位皇子一位公主。
曲氏皇族的好相貌一脉相承,崇昭帝虽然已经而立,但身材仍旧保持的很好,五官英俊。
正值壮年的皇帝收拾着先帝留下的烂摊子,对朝堂的掌控在一步步加强。
他处理完了一沓奏折,放下笔,伸手活动了下手腕。
总管太监余公公立即递上一盏冷茶,当
()今圣上不喜欢喝热茶,尽管现在是寒冬腊月天,也得要凉的。
两年前,有个新到近前此后的太监不懂规矩,上了热茶,当天就被罚去了奴库重新分配,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陛下,贵妃娘娘叫人送来了芙蓉糕,现在还在偏殿放着。”
崇昭帝抿了口茶:“朕不饿。”
他喝了半盏茶,推开窗户往外敲了眼,有了点笑意:“瑞雪兆丰年,明年百姓会有个好收成。”
余公公:“可不是吗,都是圣上励精图治的功劳。”
外头的寒气涌进来,屋内的闷热一扫而空,崇昭帝轻呼一口气,感觉脑子清晰了不少:“天也更冷了,各宫的炭火份例可以加一些。”
“陛下仁慈,奴才马上就去办!”
他低头准备退出去的时候,听见了声迟疑的:“……等等。”
余公公静等他吩咐。
崇昭帝站在窗前,指尖轻轻敲击窗沿,沉默了几秒:“那个孩子宫里,也多添些。不要说是朕吩咐的。”
余公公心中讶然,试探道:“需要奴才去瞧瞧吗?”
崇昭帝摇摇头。
只余下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快三年了……”
余公公退下去,转身轻轻合上殿门,叫自己的徒弟进去侍候,然后站在殿门前,看着高高的台阶,忽的有些感慨。
那位住在居安殿的七皇子殿下是云妃的孩子,当时的云妃可谓是三千宠爱集一身,得到了一位帝王所有的偏爱和在乎。
云妃怀孕后,观星司的人却来禀报陛下,说云妃腹中孩儿是孽胎转世,罪孽深重,如果降生,会害死云妃。
云妃不信,陛下虽然担忧但也只能叫人好好照顾,没想到,云妃最后真的难产而死,只来得及给孩子取了个名字就撒手人寰。
陛下悲痛欲绝,罢朝三日。
观星司司主又进言:云妃之子需远离陛下三年,在僻静处守孝三年,等到消除身上孽力后,云妃才能安然投胎转世,富贵安康。
陛下便下令,让七皇子和伺候他的宫女奴才移居居安殿,不知道是出于怨怼,还是厌恶,陛下从那以后再也没有过问那个孩子的情况。
快三年了,余公公以为陛下忘了。
没想到陛下还记得那个孩子。
后宫那么多女人给陛下生孩子,争风吃醋手段百出,却都不如一个死了三年的云妃,连带着孩子即便不在膝下承欢,没有多少父子之情,都被惦念。
也是,活人如何和死人比?
余公公整理好衣襟,一甩拂尘,边走边想着给居安殿添炭火的事。
陛下不问小殿下,但他作为陛下的大太监,听手底下的兔崽子们说过几次,据说过的不太好。
余公公和宫里的每个人,心里都门清,顶着克死母妃、孽胎转世名头的皇子是多么晦气的存在,三岁后能不能从居安殿出来都不一定。
就算陛下记得又如何?只要陛下心中芥蒂一日不消,那位小殿下就永远得不到父亲的疼爱。
今日提起添炭火,怕已是极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