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0日清晨,澳区市中心从氹仔岛到半岛,一路上都点缀着回归日的标语与祝福。
回归来之不易,哪怕街上的三岁孩童也会用稚气的声音唱出《七子之歌》的旋律。
华臻集团大厦,CEO办公室,时间上午10∶35——
今日年满20岁的沈小姐,晨起之后便由孟先生特助林子豪和孟坤亲自接送到此处。
孟谦习西装革履,坐在沈晗黛对面沙发上,见她双眼有些红肿,关切问道:“沈小姐昨晚没休息好?”
不是没休息好,沈晗黛昨晚彻夜未眠,心中激起的情愫久久未平息。
“多谢四公子关心。”沈晗黛端正了身子,“不知道四公子今天让我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错,的确有一件要紧事。”
孟谦习示意自己的助理拉开办公室门,孟行之的个人律师拿着文档彬彬有礼的进来,走到沈晗黛面前,“沈小姐好。”
沈晗黛一头雾水,“你好。”
林子豪在旁为她解释道:“这是先生的个人律师,先生走之前特意交待了赵律,为沈小姐准备了一些东西,需要沈小姐亲自来签署。”
赵律当着众人的面,把密封的文档递给沈晗黛。
沈晗黛接过后拆了线,把里面分类理好的文件拿了出来,看清文件上印有澳区区旗上的莲花图纹,图纹下写着一行字——
【澳門特別行政區政府】
【民事登記局】
【婚姻登記之無述證明】
男方結婚人:孟行之
女方結婚人:_______
沈晗黛怔怔的看着这标题,和男方结婚人上遒劲有力的“孟行之”三字。
你二十岁我们就结婚。
女孩记忆中的话语被唤醒,泪珠断线似的下坠。
她还曾怀疑过孟先生当初只是一时兴起,才会讲这样的玩笑话哄她开心。
可他不是。
孟先生对沈晗黛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
满20岁就娶她,同她结婚,是他的肺腑和真心。
沈晗黛竭力忍着眼泪,颤抖着指尖触碰结婚登记表上孟行之三个字,下方的女方结婚人是空白的一栏,他在等着她把名字写上去。
赵律师道:“先生离开之前就准备好了这份结婚登记表,沈小姐签署完姓名后,我会带到民事局公示生效。到时候沈小姐与孟先生便是合法夫妻,沈小姐不妨再看看下面的协议,里面详细的写有婚后孟先生赠予沈小姐的财产。”
“这些财产里包括但不限于别墅、股份、车子、珠宝、地皮、百货大厦、酒店、邮轮、直升机以及现金流300亿葡币等若干。”
“按照目前市值评估,孟先生赠予沈小姐的所有东西,保守估计价值千亿。”
赵律师职业的同沈晗黛清晰讲述,“沈小姐签完字,我会在一日之内将上述的东西转移
至沈小姐名下。”
千亿,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文数字?
常人恐怕多少代人都无法累积到这么庞大的资产,可沈晗黛现在只需要拿笔动动手签个名字,就能以孟先生妻子的名义轻松将这笔巨大的财富拢到她名下。
沈晗黛没有答话,略过资产转赠协议,翻到下面的另一份协议,标题上醒目的“离婚协议”几个字,刺痛到她的双目。
她单拿起这份离婚协议,擦干眼泪问赵律:“……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赵律看向孟谦习,“这个恐怕需要孟总解释了。”
孟谦习组织了一会儿措辞,才开口道:“沈小姐,如果你和大佬在法律上没有夫妻关系,大佬想把这些东西转赠给你有一定的难度,并且……”
他讲到这里清了清嗓,“并且也有极大的风险被大佬的直系亲属追回,如果你和大佬成为夫妻,丈夫的财产转赠妻子合法合情。”
沈晗黛咽了咽喉,轻声问:“所以孟生同我结婚,只是为了把他名下的财产转赠给我?”
孟谦习点头,又觉她这话不对,“沈小姐,大佬是因为在乎你。”
因为在乎,所以才为了确保这些东西百分百的能留在沈晗黛的手中,留下了结婚登记表。
“那离婚协议又是什么意思呢?”沈晗黛痴痴的问,“孟生觉得我拿完这些东西,就可以和他分手离婚,和他分割的清清楚楚了吗?”
“沈小姐,孟先生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赵律立刻说,“您可以再看看离婚协议,上面详尽的写了孟先生对你的离婚补偿,这些补偿的价值绝不会低于孟先生转赠给你的资产。”
维持婚姻关系,沈晗黛得一笔千亿资产;婚约关系破裂,沈晗黛再得一笔千亿补偿。
任谁看了,都要叹一句孟先生对沈小姐情比金坚。
可沈晗黛却看不懂孟先生的心了,既要在一起,他又为什么要留下这份离婚协议呢?
这样的做法,就好像孟先生已经为他们的以后早做准备,他看到了他们这段感情的最后结局,他们会离婚。
为什么会离婚呢?
到底为什么?
一滴泪从沈晗黛眼落下,她乌眸里是似哭似笑的了然。
她问孟谦习:“孟生,是不是不回来了?”
孟谦习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相信大佬会回来。”
相信不是肯定。
沈晗黛又转头去问林子豪,“孟生什么时候回来?”
林子豪摇头,“沈小姐,抱歉。”他也不知道。
沈晗黛最后看向孟坤,同样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孟坤便先开口回答她:“沈小姐,先生对你是真心。”
孟先生身边人都对沈晗黛讲孟先生在乎她,对她是真心,可最该亲口告诉她的孟先生,却不知所踪。
沈晗黛捂着眼睛克制住啜泣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平复了心情,将所有协议都放下,只拿了那张结婚登记表。
她站起身,向他们说:“多谢几位今天特意告知我,我要先去一趟孟公馆。”
沈晗黛说完便道别离开办公室。
赵律看向孟谦习,“孟总,这些协议怎么办?”
“先留着吧。”孟谦习头疼的叹了口气,“沈小姐对大佬,亦是真心……”
沈晗黛独自走进电梯,关上电梯门后,仔仔细细的再看一遍手里拿着的结婚登记表。
孟先生言出必行,他说会在她满二十岁就娶她是真的,所以他也一定会在她生日这天出现同她相见。
她走出华臻的大楼,拦了的士直奔孟公馆。
抵达目的地,公馆铁艺大门紧闭,可沈晗黛一走到门口,铁艺大门便缓缓打开。
无论孟先生在不在,孟公馆的大门永远为沈小姐而开。
沈晗黛沿着熟悉的花园小路跑进孟公馆内,跑到草坪上,跑到那棵挂着钻石笼子的树下,坐在这树下的椅子上,等着孟先生归来。
这是她在孟公馆最常坐的位置,因为这个位置总能第一时间看到花园外的车道上,孟先生车子回来的动静。
而沈晗黛在这个位置,也曾同孟先生耍过小心思、聊过事业、谈过风花雪月,点点滴滴的记忆恍若昨日。
沈晗黛端正的坐在椅子上,目不转睛的望着那条车道。
老天好像当真对她多了几分眷顾,一辆车开进她的视野里。
沈晗黛按捺住跑向这辆车的冲动,心脏跳动的厉害,直到那辆车停驻,孟愈成穿着便服从上面走下来。
她眸中的光亮黯淡下来。
孟愈成远远的便看见沈晗黛坐在树下,孟行之销声匿迹,她却堂而皇之留在孟公馆,让孟愈成不禁皱了皱眉。
他走向沈晗黛,见她双眼红肿,面上泪痕未干,一副才从悲伤里缓过来的模样。
孟愈成难得想起孟行之从前对他讲的那句,让他下次见面对这位港城来的沈小姐客气些。
他将沈晗黛视若无物,转身要离开时余光无意扫过沈晗黛领口戴着的那枚黑色的龙头戒。
孟愈成质问:“这枚戒指是孟行之给你的?”
沈晗黛原本有些怵他,可现在她一腔的心思都被不知在何处的孟先生带走,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她轻轻点头。
孟愈成又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戒指?”
沈晗黛答:“是孟生不离手的戒指。”
“你以为他为什么不离手?”孟愈成冷笑,“这是我们孟家家族传承的话事人戒指!”
历经了多少代孟家话事人的手,才传承到他们这一代交到孟行之手上,孟行之如今却就这么送给了一个外姓女仔,让她堂而皇之的挂在脖子上戴着。
孟愈成暗骂道:“真是疯了,这个疯子……”
“他不是!”沈晗黛紧紧护着坠在领口的那枚龙头戒,哽咽的质问孟愈成:“你凭什么这么说他!”
她的确不知道这枚龙头戒的意义这么重大
,可这是孟先生亲手为她戴上的,哪怕是孟先生的堂弟,也不能把这枚龙头戒从她身边抢走。
孟愈成面无表情的打量沈晗黛,女仔将戒指护的紧,像是生怕孟愈成会出手去抢。
他虽然懊恼孟行之的行为,但他显然不屑做从女仔手里抢东西这样下三滥的事情。不过经此一事,孟愈成也算看出来孟行之为什么要把龙头戒留给这女仔。
孟行之做话事人时,孟家上下都敬他也惧他,如今他销声匿迹,而龙头戒又到沈晗黛手中,不就是想借这戒指震慑他们,他孟行之余威犹在,谁也别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沈晗黛。
孟愈成看向沈晗黛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能让他这位大佬走后都要尽心竭力看护的女仔,到底有什么样的魅力。
但很遗憾,孟愈成除了看见一张漂亮皮囊外,什么都看不见。
孟二公子不会自降身段为难一个女仔,转身要走,却被沈晗黛突然叫住:“你等一下。”
孟愈成回头,沈晗黛仍紧握着龙头戒,“我知道你是警察,我想要报警。”
“什么事情?”
“孟生失踪了联系不上,希望你们能帮我找到他。”
孟愈成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很抱歉,此案我们不予受理。”
沈晗黛不解,“为什么?”
“因为孟行之离开之前对家中有过交待,他不是失踪。”孟愈成正色,“所以报案理由不成立。”
对家中有过交待……
沈晗黛敏锐的从这句话里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知道孟生去了什么地方?”
孟愈成面不改色,“不知道。”
“那对家里的交待又是什么?”沈晗黛不信,“他难道不会告诉家里人他去什么地方,又去干什么吗?”
“他是成年人,有自己的思考。即使是家人也无法约束他的思想和行动。”孟愈成若有所思,“同理,恋人也一样。”
沈晗黛不肯就此罢休的神情都写在脸上,再让她缠着追问下去倒成了孟愈成的无解题。
于是他同沈晗黛讲:“你就当他死了。”
沈晗黛僵在原地,目光呆愣的望着孟愈成,以为自己刚才出现了幻听。
死了,不在了。
所以为沈晗黛安排好一切,结婚再离婚,让她拥有巨额财富,此生无忧。
这听上去好像是最合理的解释,却让沈晗黛泪水决堤。
“……他没死!”沈晗黛崩溃的和孟愈成争辩,“把你的话给我收回去!”
孟愈成微怔,他只将沈晗黛看做图谋孟家财权的女性,而孟行之不过是她刚好攀附上的一棵大树,所以他没料到沈晗黛反应会这么大。
他沉默片刻,“说出去的话收不回,如果你在心中真当他完好无损,就该把我这句话当做玩笑一笑置之。”
沈晗黛继续哭下去,反而像是被孟愈成说中了内心最惶恐的不安,她拼命的抹掉自己的泪,告诉自己:“孟生没有事,他
没有事……”
孟愈成扫她一眼,眼泪能憋回去,可哭腔里的抽泣却停不下来。
他转身大步离开。
只剩树梢上鸟笼里的金丝雀,独自听着女孩悲伤的抽泣声。
她的抽泣分明已经难过到了极点,可她却还在拼命的重复告诉自己,孟先生没有事,孟先生很平安。
或许现在没有他的消息,对她来说是最好的消息。
她就这样抽泣着一遍遍的告诉自己。
一阵清丽的鸟鸣声突然在树上响起。
沈晗黛泪眼模糊的仰头,笼子里的金丝雀正低着小小的头,用眼睛看着她。
它向她发出悦耳的鸟鸣声,好似读懂她的悲伤与啜泣,企图用它临世至今第一次的啼叫,安慰着一直精心呵护它长大的女主人。
沈晗黛踮起脚尖,伸长手臂把鸟笼从树梢上取下来,打开鸟笼,金丝雀自发的飞到她肩头,朝着她继续发出好听的鸣叫。
沈晗黛曾经满心期盼的想要教会金丝雀开嗓,让孟先生听到它清脆的啼鸣,等到它现在终于学会了鸣叫,孟先生却没有第一个听到。
沈晗黛坐在孟公馆的树下,小心翼翼的把金丝雀捧在掌心里捧着,没有再哭,也没有再落泪。
【澳区,12月20日,天气晴】
今日年满20岁的沈晗黛小姐,许下20岁唯一的生日愿望——
【我想与孟行之先生再相见】
港中文大的期末成绩,是在圣诞节那天公布的。
沈晗黛那日在孟公馆待到深夜后,仅带走了金丝雀一个人养着,现在仍住永利皇宫。
她打开电脑查了成绩,每科都毫不意外的拿到最好成绩,没辜负她这学期下的功夫。
紧接着沈晗黛又收到孙雯信息,孙雯向她诉苦明明借看了学神的复习资料,为什么还是有连续两科挂科,抱怨果然拍拖误人子弟,她下学期就要同男友分手,专心学业,再不搞那些风花雪月的谈情说爱。
沈晗黛和孙雯聊了一会儿,又互相问及寒假实习打算如何度过。
她自然回:我在澳区电视台。
沈小姐如今早已不是一年前籍籍无名的新人女大学生,手上连着两档收视率极高的电视节目,她现在已经成为各家电视台争先想邀约电视栏目的新秀主持人。
无论是内地还是港澳,沈小姐工作信箱邀约不断,她如今接下也不叫实习,而是正式上岗。
但她这次还是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澳区电视台的邀约,哪怕是从前内地她极度渴望的京沪电视台邀请,这次也没能打动她。
沈晗黛一年前在澳区电视台主播过的《足球之声》后来电视台找了别的主持人来接替,但听众反应平平,收听率直线下滑,从黄金档被调回深夜档,最后没活到今年四月份,就被裁掉了。
所幸从前公事过的同事还在,只是被打散各自去了不同的节目。
而沈晗黛被邀约的这档新的体育节目,编导恰好是之前
共事过的,两人之间少了需要磨合的时间,工作起来既省心效率也高。
考虑到沈晗黛在校生的缘故,电视台十分照顾沈晗黛,邀约她的节目周期不长,为期半个月,一共只需要录制6期,方便沈晗黛寒假过后回港城上学。
但时间紧凑,这档节目定在12月31日首播,和各大电视台绘声绘色的跨年夜晚会直播节目撞上。
沈晗黛整个节目组的人都忧心收视率,害怕首播太差,节目中途腰斩,下班都没有立刻回家,一个节目组的人都待在一个房间里看后台收视数据。
而作为主持人和编导的压力无疑是最大的,沈晗黛还勉强,但编导却受不了这样的气氛,悄悄拉着沈晗黛出了房间。
“这氛围我实在待不下去了,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晗黛……”
沈晗黛点头,“好。”
今天跨年夜直播节目多,电视台几乎大半的节目都停了,一栋电视楼里的人寥寥无几,都早早回去和亲朋同庆新年。
“所有人都下班了,就我们还苦呵呵的等着看收视率。”对方抱怨。
沈晗黛安慰她,“还是大家责任心都太强了,不然也不会自愿留下来。”
“这关乎大家的饭碗啊。”她叹气,又忽然记起来,“肯定还有一个节目没下班,晗黛,走我带你去看看。”
她想缓解压力的心情沈晗黛理解,便陪着她一起来到另外一个楼层的节目组。
到了门口,门没关严实,里面隐隐约约传出视频播放的声音,似乎是在审片。
“怎么就你一个人还在审片啊?”
她们两人走进去,正在审片的男生冲他们回头一看,看见沈晗黛眼睛一亮,“呀,好久不见啊妹仔。”
沈晗黛认出他是之前合作过的同事,笑着走过去,“好久不见,你怎么开始负责审片了呀?”
“工作变动嘛。”他从前是写稿的,“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这又是审的什么片?”
她们走到他背后,视线看向屏幕。
“是我们在泰国清莱府的记者,拍到的缉毒前线视频……”他又重新按了播放,怕沈晗黛她们不懂,又耐心的为她们解释一遍,“泰国清莱府你们知道吧?就是著名的金三角,和缅甸老挝交界的地方,毒枭数不胜数。”
“那我们的记者过去拍摄采访岂不是也很危险?”
“我们的记者受当地政府保护,不会去到最前线所以不算太危险。危险的还是那些和毒贩博弈的缉毒警察们,他们才是真的危险。”
“真不容易,那你可得好好审片,别让警察的脸露出来,免得那些罪犯有机会报复他们。”
“知道知道,我都是逐帧逐帧的在审……”
沈晗黛看的极为认真,这视频总共五分多钟,完整的拍摄了犯罪分子被逮捕收押的场景。
等到视频快要播完的前几秒钟,沈晗黛被女同事拉着要离开的时候,视频里陡然出现一个身影,在沈晗黛眼前一闪而过。
她愣了一下,连忙抽回被女同事拉住的手,问道:“可不可以把视频往回一点……”
“行啊。”
对方照做,可那道身影出现的时间不足半秒,快到肉眼根本难以捕捉。
沈晗黛请求:“我想调低倍速可以吗?”
对方直接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妹仔你随意。”
沈晗黛走到电脑前,把倍速降到最低,反复来回拖动好几次,终于在4分56秒的时候,找到了她想看的画面。
右下角远离人群视野的角落里,站着一个戴墨镜的男人。
他站的太远,高大的身形是模糊的,面容也是模糊的,更看不见他身上细致的穿着,唯有脖间出了一点镜的头发,是显眼的一缕紫色。
uncle,我钟意紫色。
为什么钟意?
因为紫色是最浪漫的颜色。
沈晗黛隔着屏幕,望着这模糊的一幕,哭着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