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红年轻时是个放浪不羁的性子,一辈子主张只恋爱不结婚,换男人如衣服,风流韵事颇多,到如今仍旧是孑然一身,来去如风。
现在家中,只有她和她早些年从孤儿院领养的一个女儿,现在那孩子刚上中二,正值青春叛逆期十分难管教。
尹红和沈晗黛拜完神,在外面逛街刚逛到一半,就被她女儿打着电话来又哭又闹,要尹红回去陪,尹红没办法只好对沈晗黛讲:“给她请着家教补习,她还要我陪她一起听补习课!我就是养了个祖宗专门来克我的……”
抱怨完女儿,她又拉着沈晗黛的手一脸羡慕的道:“还是阿蓝福气好啊,生你这么个争气的女儿,成绩从来都不用操心,DSE分数都快拿满了!”
沈晗黛从小成绩就好,中六那年考大学,DSE的分数不管是选国外名校还是本港最好的港大,都是绰绰有余。但她受沈家人桎梏,想去国外留学是根本不可能的,港中文大和港大其实相差并不算太大,她想报的专业港中文大更出挑,所以她就选了港中文大。
沈晗黛将尹红送上车后,也打了车回铜锣湾,刚到楼下,就看见沈哲的奔驰停在小区门口。
沈晗黛当没看见,转头想从后门回家,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在她身后响了响。
躲不掉,沈晗黛有些麻木的看着沈哲把车开到她面前,上车后急匆匆的跑到她跟前,质问道:“谁让你回来的?陪尹红拜神难道还比孟先生重要?”
沈晗黛和尹红关系亲厚,沈家人把她的社交抓的很紧,所以她每年初五都要陪尹红拜神的习惯,沈哲是知道的。
他就是担心沈晗黛因为尹红误了孟行之的事情,特意来她住的小区门口蹲守,没想到还真的被他给蹲到了。
“孟先生那边你办的怎么样,你有和他提那个项目吗?我们家的酒店能不能入住澳区?”
沈晗黛听见沈哲一连串的问题,没有反感和头疼,心底竟是难得的平静,“孟生要结婚了。”
沈哲愣了一下,随即皱眉道:“他就算是真的结婚了你也不该回来!”
“他结婚了我留下做什么?”
无名无分,无亲缘无血缘,孟公馆没有沈晗黛的容身之所。
“你得为了沈家留在他身边,哪怕是做他的情人都好过你现在什么都没捞到的回来!”沈哲气沈晗黛误事,又看见她一副表情平淡的样子,讽刺道:“你难道还痴心妄想的想做孟太?少做那些白日梦了,也不看看你的出身,孟先生要是真抬举你,让你能像你那个妈一样,做个二房已经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了!”
沈晗黛提着包的手指克制不住的捏紧,苍白的反驳:“……我没有想过要做孟太。”
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和孟先生有着怎样的云泥之别,她从一开始就只敢奢望孟先生的一点怜悯和钟爱而已。
沈晗黛没有痴心妄想要做孟太,却也没想过给任何人做妾,哪怕对象是孟先生也不行。
沈哲叉着
腰急躁的在沈晗黛面前来回的走,“是不是孟先生正房把你赶回来的?”
能让孟行之明媒正娶,出身肯定是不凡的世家小姐,对方发现沈晗黛的存在,把她赶走也是情理之中。
沈晗黛无言以对,她沉默沈哲便认为自己猜中,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他一腔火没地方发,对着沈晗黛吼:“白长了一张脸,连个男人都沟不到!沈家这么多年都白养你了!”
他对沈晗黛讲话从来都是充满着侮辱和蔑视,字里行间都难听的要命,沈晗黛不想再留下来继续受侮辱,越过她转身就走。
沈哲冲着沈晗黛背影大喊:“说你两句你还摆起脸色来蹬鼻子上脸,行啊!我明天就让人停了你的卡,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横……”
沈晗黛回到家,把购物袋放到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放了一个台,里面正重播着春晚。
她请的阿姨是内地人,过年回内地去和家人团聚,沈晗黛这套房子春节没人打理,她闲的无聊,突发奇想来做大扫除。
但她从小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依样画葫芦的用吸尘器吸了半个小时地,就累的躺在了卧室的沙发上。
沈晗黛休息了几分钟,刚想伸手拿柜子上的手机看时间,不小心把抽屉拉开了。她起身要去关上,看见放在里面的病历,她拿出来看了眼上面的时间,据她上次去问诊,已经隔了有半年了。
沈晗黛呆呆的看着病历上的诊断,她或许是时候再去问一次诊了。
翌日港岛有雨,沈晗黛在柯士甸下了的士,撑伞进了一家私人心理诊所。
医生姓范,四十岁出头的女性,长相极有亲和力。
见沈晗黛来,先是给她倒了杯温牛奶,笑着问:“喝牛奶的习惯沈小姐还保留着吗?”
“嗯,已经养成习惯了。”
“沈小姐这半年有交新的朋友吗?”
沈晗黛沉默了几秒钟,“不算朋友。”
“那算是什么关系呢?”范医生笑着问,“是男朋友吗?”
“不是。”沈晗黛顿了顿,“他现在已经不会再理我了。”
孟先生身居高位,身边有的是要向他讨好献媚的对象,而沈晗黛却一声不响的不辞而别,孟先生到现在也没有给她打过一次电话,他肯定是不想再继续在她这样不懂规矩的小女孩身上浪费时间,他对她的那几分钟意,多半也跟着荡然无存了。
沈晗黛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样的滋味,回避道:“我不想再提他了。”
范医生知道沈晗黛的病情,见她回避便不再继续提,话锋一转:“沈小姐青春靓丽,在大学里肯定有很多男仔追,其中有没有沈小姐钟意的对象,想要谈一场校园恋爱呢?”
沈晗黛不假思索:“没有。”
她态度这么果断,范医生也不意外,“其实适当的开展一段恋情,说不定会对沈小姐的情况有帮助。”
“拍拖会分手,结婚会离婚,中间漫长的过程只会浪费时间。”沈晗黛双手捧着牛奶杯平静的
陈述,“还是不要开始的好。”
一场心理咨询结束花了两个小时,沈晗黛从诊所出来去窗口缴费,把卡递给收费员。
对方接过刷了,一脸歉意的递给她,“小姐,您的卡刷不了。”
沈晗黛接过来,这张卡是沈家名下的,看来沈哲是真的停了她的卡。
是逼她妥协也好,示弱求饶也罢,沈晗黛都没有心力去和他纠缠,她换了自己名下的卡,缴了费。
沈晗黛走出诊所,外面雨下的更大。
她撑着伞走到街边等的士,一辆劳斯莱斯在她面前停下,她看着车前的欢庆女神车标失了一会儿神,直到这辆劳斯莱斯从她眼前开过,她才倏然回神。
不是幻影。
的士抵达,沈晗黛沉默的收伞上车。
澳区半岛,一座中式祠堂修建在松山半腰处。这座祠堂占地不小,能在寸土寸金的澳区上盖这样一间氏族祠堂,可见其家族在澳的财力与背景。
孟行之携孟氏族人前来祠堂祭祖,孟老爷子穿了身中山装,站在最前,拿了三炷香恭敬的祭拜高台上供奉的先祖牌位。
孟行之坐在轮椅上,和孟老爷子的位置并驾齐驱,身后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的孟氏子弟。
孟家家规多,过年祭祖拜祠堂是其一,孟老爷子极为看重祖宗规矩,拜祖宗讲究一个心诚,是以他不发话,一地的孟家后生哪怕跪了快半小时也没人敢起。
孟老爷子闭着眼睛,满脸虔诚,“你父亲今年还是不打算回国?”
孟行之的父亲是孟老爷子的长子,在几个儿子之中最受老爷子喜爱和器重,但他却是个风流的主。年轻时在澳是有名的情场浪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后来喜欢上孟行之的母亲,两人坠入爱河。
在那个年代,浪子回头本来算得上一段佳话,但令孟大公子收心的却是个葡萄牙女人,孟老爷子乃至全族上下都极力反对,后来孟行之父亲虽然也与其反抗,毅然和孟行之的母亲结了婚,但这段婚姻在全族的压力下,没有撑过两年便结束了。
而现在,孟行之的母亲在葡萄牙,父亲则长年在海外各个国家定局,两人也都各自组建了新的家庭。
孟行之道:“您要是想知道他行踪,可以自己给他打电话。”
这对父子俩的关系并不亲厚,孟老爷子很清楚,“孟雅那丫头怎么样?你这个做亲大哥的难道没有关心几句?”
孟雅是孟行之父亲再婚妻子生的女儿,现在和孟行之父亲住一起,常年在国外。
孟行之从孟坤手里接过三炷香,随手插在了香炉里,“不清楚。”
孟老爷子不满的皱了皱眉。
孟行之丝毫不为所动,给孟坤一个眼神,孟坤到他背后推动轮椅。
“既然让住在孟公馆的那个人走了,就说明你认可了和叶家的婚事。”孟老爷子慢悠悠的道:“趁叶曼还在澳区,你该和她多多培养感情加深了解,毕竟以后是要做夫妻的。”
孟行之闻言却连
头都没回,气的孟老爷子在祠堂发了好大一通火。
刚到前院,孟行之就接到了特助林子豪的电话,他平声道:“什么事?”
林子豪道:“先生,年前为公馆订的那批全新灯具已经到了,随时可以安排人到公馆安装,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灯具是为那个有夜盲症的女孩订的,现在她一走了之,离开的倒是轻巧,留下一堆像笑话一样的后续却要孟先生来处理。
孟行之面无表情道:“不用装了。”
林子豪一直跟进此事,清楚的知道当初孟先生为订这批灯具,还特地催促了工期,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却又不要了。
上司心思难以捉摸,林子豪不好乱揣测,“是。”
孟坤沉默的守在一旁听着,这几天他一直贴身跟随孟行之,知道他因为沈小姐不告而别的事,一直心情不佳。
“先生,沈小姐……”
他才起了个头,就被孟行之抬手叫停,孟坤只能闭上嘴。
负责打理祠堂的人提着一篮新鲜的供花从孟行之面前走过,在孟行之面前恭敬的弯了弯身,孟行之余光看过去,见那花篮中有一簇浅紫色的花。
许是话事人看的太久,他将那簇花抽出来献给孟先生,“先生,是紫罗兰。”
孟行之没接,只是鼻尖里却克制不住的窜进那股柔媚的浅淡甜香。
他抬手抚了抚眉骨,“下去吧。”
“是。”
雷厉风行,干脆利落是孟先生一向行事手段。
可有关沈晗黛,孟先生当真是做不到一点无情便休。
脑海里蓦地想起那夜她因害怕,主动来她房间讲起她凄惨的童年和在沈家的遭遇,如今这么贸然的回港,是想再回虎狼之窝吗?
还是对她来说,她情愿让沈家当她的避风港,也不愿意再倚靠孟行之半分?
沈家会好好待她吗?
有关沈晗黛的问题只要开了一个头,便会层出不穷的从孟行之脑海里冒出来。
孟先生也有掌控不住自己思绪和心的一天。
他拿起手机打了一通电话,不多时对方接起,响起一声几分漫不经心的口吻:“孟老板无事不登三宝殿,大过年打来电话,有何贵干?”
“知我者年少也。”孟行之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开门见山道:“港城沈氏酒店沈从的小女儿沈晗黛,请年少帮我代为照顾一二。”
年鹤声敛了几分慵懒,“孟老板,我不照顾除我太太以外的女人。”
孟行之面不改色,“年少当初能和颜小姐终成眷属,我也是出了力的。”
人情债欠在这里,年鹤声推脱不掉,“沈家和我阿爷有几分交情,我会亲自给沈从打电话说这件事。只是不知道孟老板你想要的照顾,是照顾到哪种地步?”
孟行之道:“不让她在沈家受欺负。”
“好。”年鹤声顿了顿,问上一句:“孟老板的腿好全了吗?”
“快了。”
年家在港城根深蒂固,当家掌权人年鹤声亲自应下这件事,让孟行之心稍宽。
只是让人代为看顾女孩,怎么看都不是长久之计。
孟行之挂完电话后,垂眸看向自己的腿,长睫掩住眸中情绪。
片刻后,他开口吩咐孟坤:“交待主治医师和复健师,让他们为我重新定制一个计划,加强复健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