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抹沉静的绯红在记忆中,竟是难得令人感到慰藉的颜色。
......名为江户的少年所说的“大梦一场”，成功到了令人心惊的地步。
羂索感觉自己不过是睡了一觉，有人轻柔地在面部按揉着什么,沉眠在安静的梦中，再次睁开眼之时——
一面镜子被直直地怼在了眼前，羂索罕见的没能及时反应过来,脸上流露出些许茫然：“......这是？”
“你的新容貌。”江户说,“熟悉一下。”
“哦.....好的。”羂索回过神来,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是暗淡的黄铜色,不算太清晰，却也足够看清自己如今的容貌。
——那是一张陌生却风流恣意的年轻面容。
羂索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被彻彻底底重塑了一遍一般,从身材到容貌,乃至于身体的状态，似乎都像是一个约摸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
他迟疑着，抚摸上自己如今的面庞：“......这是，我吗？”
“对。”江户在确定羂索把镜子拿稳之后,就松开了手，低下头整理着什么,“满意就好，不满意憋着。”
羂索：“......哦。”
说实话，他其实满意到有些惊喜的地步了。
虽然说相比于权力和力量，他对于外貌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
不过如果真的能得一副好样貌......又有谁会嫌弃呢？
毕竟外貌有些时候......在谈判或者是打探情报方面，也是非常有利的。
江户其实懒得管羂索此时脑袋里都在想什么东西,只是平淡地嘱咐了一句,脸色有些苍白：“如果你这具身体死了或者毁容了，你就自己去找下一具合适的身体。加茂家主的位置也你自己解决，我不会再插手。”
羂索点头：“我明白。”
他从冰凉的地板上支撑着坐起来。
老实说,除了躺着的时候地板有点硬有点凉，但是整一个过程就像是一个难得安稳的美梦一般。
羂索注视着粉色长发的少年，看着他捻着一瓣樱花，似乎是有些出神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有处蓦然被牵动了一下：“......非常感谢您为我做的一切。您看上去似乎身体不太舒服，请问需要帮忙吗？”
江户似乎是有些诧异，终于扭头看向羂索：“你能帮上我什么忙？”
“抱歉，我只是猜测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让您耗费了比较多的精力......”
“哦，那倒没错。”江户又重新移开视线，“所以你保护好这具身体。”
“是。”羂索顺从地应道。
......看起来，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从头到尾，都是这位“江户”一手捏造的。
甚至按照对方的意思，自己这副新的面容，会让所有人毫无察觉的、在记忆之中，将加茂家主原本的模样自动替换。
想到这里
，羂索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又眷恋的依赖。
——如果有一个人给予你了全新的身份，为你塑造了全新的容貌乃至于身体，将你一举带到了你梦想着的权利的高层......何尝又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母亲”呢？
羂索选择性忽视了平尾璃空在其中的作用。
毕竟相比于恣意掌握着他人生杀的平尾璃空，在羂索看来，显然是江户会相对而言更好靠近、更好获得信息的存在。
不过，这种能力......
简直就像是创世的神明一样。
稍微暂停了思绪，羂索聪明地停顿了片刻，用一种带了些犹疑的语气问道：“但是原本的加茂家主已经四十多岁了......我现在的模样，应当看上去年纪轻了许多才对，会有人因此察觉到什么破绽吗？”
“不会。”江户依然是那副偏冷淡的模样，只不过面上流露出一丝微妙的、和平尾如出一辙的嫌弃，“梦境会合理化一切不合理的存在。”
“梦境......”羂索试图获得更多的消息。
江户应道：“对。”
如今的江户只是江户，没有更替为“东京”，还未曾经历过漫长岁月的沉淀，将灵魂的深处浸润成温柔的模样，所以说话也比较直接，懒得扯那些弯弯绕绕的：“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能告诉你的我会告诉你，不能告诉你的，无论你怎么试探，我也不会说的。”
粉色长发的少年似乎是有些无奈，轻轻咬破了指尖，拉过了羂索的手，用鲜血在手背上画了一道咒纹。
血迹奇迹般的，在接触到皮肤之后，似乎被吸收了一样，很快便渐渐淡去，只让人浑身温暖得发烫，有什么令人安心的屏障无声地融进了血肉之中。
羂索如今年纪尚轻，还没有犯下日后的滔天罪孽，所以江户注视着这个浅灰色的灵魂，一视同仁：“这道咒纹可以保你一次不死。同时我会感受得到你的位置。”
羂索低下头，顺从地温声道：“多谢。”
他如今这副容貌做出样子，分外有欺骗性，乃至于江户都轻微顿了顿：“无妨。”
于是羂索乘胜追击道：“......那，江户大人，请问我能知晓梦境相关的真相吗？”
如果能获得他想要的信息，羂索向来善于揣摩，并且根据推测的结果做出最合理的模样。
江户虽然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样，身上的气质却像是杂糅着属于长辈的沉静和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干净，淡粉色的长发随风微微飘动着，脸上浮现出几分犹豫。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这并不是真相与否的事情。”
“......平尾之前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也算是对我能力的一场锻炼。”
“锻炼？”
“对。很多术法相关，都是由他教导给我......而梦境，是结合我自身的能力，配合上相应的阵法之术，所能使用的一项......”
他将“
权柄”二字咽了下去，接道，“......一项能力。”
“这样吗......”羂索若有所思。
单纯的梦境，可做不到对方口中那般近乎是可以扭曲现实的能力效果。
不过看出来了对方也不会再继续多说什么，羂索点到即止，毕竟来日方长：“我明白了。”
他主动问道：“那我们现在是要去见平尾大人吗？您要不先去歇息，看上去脸色不太好。”
“一些必要的损耗罢了，无碍。”江户只是又恢复成平静的模样，只不过似乎整个人放松了些，之前像是被强行按压下去的困意又涌了上来，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我和你一起去找他，毕竟你是我的作品。”
“见完面后，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就可以去睡觉了。”最后这几个字的声音轻不可闻。
＊
睡觉.....睡觉......
就像是一个记忆的关键词被蓦然触发！
千年之后的咒术总监部内，羂索在一瞬间甚至没能控制住自己面部的表情，脸色骤然一变，喃喃道：“......那个老师，绫世理？”
平尾璃空——也就是京都，饶有兴致地看着羂索脸上表情的变化，同时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一瓣樱花悄咪咪地塞进了小狐狸的爪子里。
——毕竟羂索如今的警惕心，不可能会放任自己在如今这个情况下细致地回忆过去。
不过是京都光明正大地求助了一下东京，好让对方的精神合理地放松放松。
小狐狸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爪子一动，那瓣樱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小狐狸手动将耳朵往下按了按，做捂耳状，然后将眼睛一闭，就舒舒服服地开始继续睡觉。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京都蓦的又乐了一声，那张绝艳又妖异的面容愈发富有魔性的魅力，他支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狐狸的毛，似笑非笑地看着羂索：“——哟，想起来了？”
羂索的脸色冷了下来：“是。”
樱花的淡粉色......那双绯红的眼眸，懒散的模样，明明相似到了如此的地步。
为何之前甚至完全没有意识到，甚至就像是有意忽略了一般？
该死的，绝对是平尾这人施了什么精神上的幻术或者术法......这人向来很擅长这种东西。
他抿着唇，回忆着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有关于[咒术高专文化课老师绫世理]的相关资料。
就像是被困于沙漠的人终于看到了绿洲一般，有些急不可耐地汲取着自己所能见到的水分，从中蓦的找到了某种心安。
京都慵懒又傲慢地道：“不过你的记忆锚点，居然是‘睡觉’吗......倒是有趣。”
他低笑一声，“现在你知道了，我的那位‘朋友’江户，就是你们总监部派到高专去的文化课老师......你又该怎么办呢？”
羂索藏在袖子下的手心已经快被掐出了血，然而面上仍是毫无破绽的模样。
如果是江户的话，悄无声息地顶替一个人的位置，对于“梦境”而言几乎是易如反掌。
而平尾......
在将线索终于串联起来大半后，羂索忽然有些迟疑。
——所以为什么，平尾会说五条悟是他的干儿子啊！！！
......虽然根据记忆里的情报，绫世理似乎对高专那群学生，尤其是五条悟，好像态度也尤为特殊。
不过明明千年之前，他记得平尾揍那个时候同为六眼的五条家主，可以说是一点面子都没留的。
羂索陷入了沉思。
......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