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想在我临死之前问我一个问题,我回答你了,而且是如实回答的,”林立对苗丁花说道,“那现在在我临走之前,也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不可以,”苗丁花一口拒绝,“刚才是我为刀殂,你为鱼肉,你赶快走,你不会不知道女人的心善变,别让我改变主意杀你。”她扭头不看林立。
“你可以杀我,但我还是想问你一句,”林立说道,“你愿意跟我走吗?”说出来之后,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本想是问你愿意脱离这条路吗?结果换到嘴边却成了你愿意跟我走吗?是否这就是他的潜意识呢?其实人好多时候都有这种按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办事,而把原来的准备好的想法抛到一边。
连苗丁花好像也被他的这话吓了一跳,她盯着林立看了好久,事已至此,林立也不退缩了,他勇敢的和苗丁花对视。“哈哈”苗丁花忽然笑了起来,但很快又收敛了笑声,她警觉的望了望四周,才问林立,“林老板,能透露一下你小店的经营情况吗?”
“这个,”林立有点气馁,“反正吃饭是不成问题的,咱们不是还有两双手吗?”
“别,别,”苗丁花连忙摆手,“先别咱们咱们的,你是你,我是我,说到吃饭问题,那个对我来说,早就不是问题了,可是要我一生就为吃饭而活,那我在十岁时我就会饮毒自尽,这样的人生和牲畜有什么不同?”
“为什么是十岁?而不是十一岁和九岁呢?”林立奇怪的问道。
“因为十岁就是我的一道分水岭,”苗丁花说,“从那时起,当我的年龄由个位数变成十位数,我就懂事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林立默然,他知道和这些收益颇丰牟取暴利的毒犯而言,谈吃饭问题是件荒诞无稽的事,苗丁花又说,“你说我们还有两双手,跟你一走,我还能保得住它吗?你知道在我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本来我今天可以多加一条的,算你走运,我见过你如何对小青,觉得你还不是坏得彻底,就饶了你,你可不要自我感觉良好,”
林立说道,“姑娘貌美如花,又有钱有势,我根本就没想过高攀,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姑娘说我坏得还不算彻底,这话就过了,林某自认品行还算端正,离坏还差着一点。”
苗丁花点点头,“你觉得自己还是个坦荡君子,对吗?
林立说:“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苗丁花哼了一声,“别在我面前掉酸,你走吧,过一会他们可要来了,要是让他们发现你和我在一起,哼,他们可不敢拿本姑娘怎样,至于你,那--,死算轻的!”
林立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们总是喜欢主宰别人的生死呢?大家不能和和睦睦的相处,算了,多说无益,我走了,你有机会到县城来,我请你吃水果,只是你不要认为那是我自我感觉良好就行,”
苗丁花好像笑了一下,林立停住脚步,他说了一句,“你笑起来真的很美,只是为什么你要留下一半而不完全笑出来呢?你知道,那样会憋出病来的。别憋着了,”然后他就朝草地另一边下去了,走出几步,回过头来,看到苗丁花还在向自己这个方向望着,看到林立回头,苗丁花猛的掉转目光,向竹林那边望去,那边出现了两点灯光,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林立连忙伏低身子,小心翼翼的朝出镇的方向走去。
林立摸索到公路边上,运气不错,只等了几分钟,就来了一个拉客的电三轮车,还没等林立招手,司机就将车停靠在他身边,问林立是否要到县城,他只收油钱的成本费用就行。林立上了车,他望着在夜幕中逐渐远去的和顺镇,自然想到了同样逐渐远去的苗丁花,她怎么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呢?
到了林立的小店门前,那个司机一改初衷,坚决不要林立的车钱,他说来的时候有人已经给过他了,林立知道他说的是苗丁花,也就不再坚持,心里想自己又欠她的一点情了,车钱不算多大的事,主要是这个即时车,要不是她给他找个车来,那不知道今晚怎么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他在门缝里找到钥匙,打开店门,拿了一些荔枝和苹果给那司机,那司机不肯收,林立只好让他带给那个为他付了车费的人,那司机这才同意。司机走后,林立才吁了一口气,他把门拉了下来,然后拉灭了灯,向里屋走去,今天东奔西走,他感觉很是疲惫,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不用那么早开门了,今晚丁花的话有点刺激他,辛辛苦苦的作点小生意,在她眼里只能勉强糊口,那样的生活跟牲畜没什么两样,让他也有些提不起精神,尽管苗丁花的话太偏激,尽管自己以前觉得这样过日子也不错,看来那古话说的很对,人和人的差别比人和猪的差别还大得多呢。他叹一口气,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一种孤独之感油然而生。
林立坐在床边,开始宽衣解带,他没有注意到床里面躺着另外一人,一个和他截然不同的人,她向里卧着,林立坐在床边的时候她微微发抖,她闻到了林立身上成熟男人的气息,又是希望又是惶恐,身心疲惫的林立没有注意到她,也没有注意到床前,多了一双女人的高跟皮鞋,所以当他躺下去时,触碰到的那滑腻而温暖的肌肤是有多么的吃惊了,他叫了一声,刚想起身,就听到一声梦幻般的“林大哥”在耳边响起,一双纤细的手环住了他的腰,霎时,林立只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是小枝吗?”他想这样问道,但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发出声来没有,他只觉得现在,自己和她,被一股强大力量的牵引,来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里了,这个世界是那样温暖,那样柔软,白天所经历的一切,倏忽远去,他们是在白云之上,深海之底,他是鹰,她是鱼,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孤帆远影,浪遏飞舟。
外面刚才是有过急风暴雨吗?林立似乎是听到了谁家的屋檐在滴滴的往下滴水,他觉得有些口渴了,他想起身去拿水喝,刚一起身,就被那双暖和而又轻柔的手拉住,一个声音让他如遭雷击,“林大哥,给我倒点水,好吗?”
她不是小枝,不是那个拿了他钥匙的汪小枝,是小萌,三娘的侄女,林立暗暗叫苦“小萌,你怎么在这里?”
小萌伏在他身上,吹气若兰,她低声说道,“昨天你走了,到晚上还没回来,我一直在等你,后来我有点困了,就在门缝下面拿钥匙开了门,进来了,然后又将它放回门缝里,想等你回来好吓吓你,结果-----”她一脸娇羞,不再说了。
“小萌,我—我对不起你,”林立低下头,无地自容,“都怪我不好,我----”他说不下去了。
“没有的,林大哥,”小萌说,“是我自己愿意的,”她声音低不可闻,似蚊虫鸣叫。
林立起身,给她端过水来,小萌调皮不用手来接,示意他喂她,林立喂她之后,小萌幸福的倒在他身上,林立一时忘了自己曾经口渴,他就这样坐着,不知该想些什么或是做些什么,在天快要亮时,小萌要忙着出去,她毕竟还是怕别人看见,她刚一走到门口,“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林立一惊,急忙的走了过去,却见外面门上,贴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高山仰止,景行景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后面是更大一号的五个黑字:坦荡君子乎?
那个问号像个特大钩子,林立觉得自己被那个钩子钩了起来,吊在空中,接受着良心和道德的双重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