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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三只龙崽

作者:梦筱二字数:4657更新:2022-03-10 01:12

沈谬小时候是养过一只小猫。或者准确而言,不能说是养,只不过是经常会去摸摸它,送些吃食罢了。

年幼时,沈谬没有朋友,也总是被欺负。那段时间s市雨水多,小区老旧地下排水系统并不好,以至于积水甚至到了人膝盖。

当时,沈谬撑着被同学踩坏伞回家,路上看见了一只不小心掉到水里小橘猫

那小猫也还是个崽崽,不过他小臂那么点大,橘色,浑身毛湿漉漉,在雨水里不断颤抖,嗓子都叫哑了。

于是,沈谬犹豫了一下,把它救起来,抱在怀里。只可惜不能带回家,因为母亲精神状态很不好。

所以只能把它擦干,在外面给搭了个小窝,放了一个老旧热水袋给它取暖,再送些吃。他记得那小猫有一双金色眼睛,在太阳下面时候,像是流金般璀璨。

沈谬没有给小橘猫取名字,因为自己并不是小猫主人,只是时不时会去看一看它。那段时间,小橘猫大概是整个世界唯一能给予他几分善意和亲近存在。

它很喜欢勾着他裤腿,爬到男孩肩膀上,然后用毛绒绒小脑袋来蹭他脸,又或者,亲一亲,舔一舔他额头。

就像......现在这样。

伤口处火辣尖锐刺痛仿佛在一瞬间消散,只剩下小孩靠近时,小心翼翼呼吸,和一个温软吻。

沈谬呆滞片刻,忽然猛地后退,单薄脊背撞在沙发靠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那双蓝眸素来是冷淡平静到极致,可此刻却泛起了剧烈波澜,甚至很明显地生出了几分慌乱和无措。

“你......你怎么......”

在医院时候被她偷亲一次,现在又......又一次。沈谬自有记忆以来,所有回忆都充斥着外界无数黑暗恶意,以至于现在,触碰到一点点温暖阳光,都感到了过分灼烫,让他手足无措。

然而这样过分剧烈反应,却让小龙崽忐忑起来,她紧张地捏着衣角,

“我......我弄疼你了吗?”

“......”

沈谬抿紧唇线,呼吸还有些急促。他已经懵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拿这个总是各种意外百出小孩怎么办。

明明像以前一样不是很好吗?

讨厌他,嫌恶他,歧视他......

这样话,沈谬只需要做到无视就好了。可是现在,江绵绵这般亲近他,反而让少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间狭窄阴暗出租屋,陷入了漫长沉默。

片刻后,沈谬给自己额头贴了一个创可贴。或许是为了掩盖伤口逸散血腥味,又或者,他只是想要驱散被小孩亲到异样触感。

少年站起身,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个旧手机。很旧很旧,还是好几年前那种只能打电话发短信老式手机。

他每次回来这里,都经常会碰见那些人。摔坏了一两次手机之后,沈谬干脆就不带了。便在出租屋里留了一个旧手机,插上卡也能用。

这时,少年有些不自在地开口,

“记得你父母电话么?”

“......电话?”

小龙崽眨了眨眼,歪头,迷惑表情让她看起来仿佛满脑袋都长满了问号。

“电话是什么?”

“......”

沈谬闭了闭眼,干脆直接拨通了110。只是等到那老式手机在手心里震动时候,他才忽然想起自己助听器坏了,

听不见,代表没有办法和警察交流。

嘟。

少年下意识挂断了电话。

——他在回避于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残缺。

不知道江绵绵父母电话,没有办法跟警察沟通,那些人或许还会在外面守着,根本出不去。

沈谬面色沉沉地看着这个小小“不速之客”,感到有些无力。

“所以,你是怎么找过来?”

绵绵坐在沙发上,快乐地晃荡着小腿,她笑眯眯,哪怕是在这间略显阴暗出租房里,也像是一朵闪闪发光小向日葵。

“因为我给你留了印记呀~”

不过,下一秒,似乎是想到什么,她猛地僵住,

“啊!我金子!”

眼看小家伙就要往门口跑,沈谬赶紧把小孩拎了回来。

“坐好,不准乱跑!”

小公主语气凶巴巴,绵绵立刻脖子一缩,乖乖抱住少年大腿,异常悲伤地靠上去。

“.......呜。”

感受到大腿上熟悉触感,沈谬沉默片刻,再次把人扒下来,

“松手。”

“......好叭。”

金子丢了,小公主也没保护好,绵绵很是难过地蜷缩在了沙发上,抱紧废废自己。

不过跑了这么久,她倒是饿了。小龙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瘪瘪小肚皮。

沈谬将她小动作收入眼底,抬头看了一眼时间,下午六点,该是晚饭时间了。最终,他认命地转身走向冰箱。

“你,有什么忌口?”

但因为听不见,沈谬又不得不转回头去看小孩口型。然而后者再次歪歪头,大大眼睛里满是问号,

“什么是忌口呀?”

“......”

少年面无表情盯了她几秒,好半天才再次开口,

“什么不能吃?”

龙能有什么不能吃?龙连金子都可以嘎嘣脆地嚼碎了吃掉!

于是绵绵拍拍自己小胸脯,很是骄傲!

“都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吃!”

【什么都能吃?】

可沈谬却记得她是很挑食,因为沈子宸每天回来都会抱怨一大堆。说江绵绵今天又怎么闹了,又怎么摔了碗不吃饭,又怎么缠着他一起玩。

旁边继母就在边上哄他,说江淮生就江绵绵一个女儿,生下来时候就给了不少股份,如果沈子宸日后能娶了她,说不定那家大公司就是他们......

——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少年回过头回头,从冰箱里取出昨天刚买食材。虽然被沈宏才带回了沈家,但他还是经常会回到这间老旧出租屋里来住。

哪怕这座旧小区里治安很不好,他时常还会被那些人骚扰欺负,可比起这些,那座陌生,巨大,华丽大别墅,更让他感到冰冷和不安。

选好食材,少年忽然瞥见冰箱上放着一只圆圆棒棒糖,那是去超市时遇上什么促销,售货员送。

只是沈谬不爱吃糖,就随手放在那里了。

啪嗒!

小龙崽一愣,怀里就多了一个棒棒糖。她抬头去看小公主,然而对方已经走进了厨房里,

“不准乱跑。”

咔哒。

沈谬丢下这么一句后,厨房门就被关上了。里面传来了老旧油烟机声音,有些吵,但总算让这座沉寂而冰冷出租屋,添了几分烟火气。

“糖?”

——还是小公主给!

小龙崽顿时开心了起来,她熟练地拆开包装,塞进嘴里,粉白腮肉顿时鼓起一团,甜甜果味很快泛滥开来。

这时候,绵绵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小公主屋子,这是座很小,很小屋子,甚至还没有她昨晚单独一个卧室大。

小龙崽这里摸摸,那里看看,仿佛开启了一场刺激探险。

屋子里摆放东西虽然老旧,可却干净,应该是被人精心清理维护过。客厅尽头靠窗位置,还放着一架旧钢琴,上面铺着一张特别好看白色蕾丝布。

绵绵伸手掀开,下面是一排黑白相间东西,她好奇又小心戳了戳。

咚~

软软指尖按下,一声好听琴音立刻悠扬地传了出来。

小龙崽圆圆眼睛顿时一亮,她想起来了,当时小公主在冰塔里时候就在弹奏一把竖琴,虽然二者声音不太一样,但都很好听。

绵绵合上了盖子,又乖乖把上面蕾丝布盖好。这是小公主琴,还能发出这样好听声音,可不能给弄坏了。

而这时,她忽然发现钢琴后面角落里,还放着几个纸箱子。如果不是她这样身高,其他人或许根本不会发现。

绵绵爬进去看了看,那些箱子上面落了很多灰尘。与其他干净整洁地方格格不入。

小龙崽歪了歪头,思索片刻。然后跑到桌子上去拿了纸巾,又哒哒哒跑去卫生间沾水,再回来把箱子上面灰尘擦掉。

【可是为什么别地方都干干净净,独独这几个小箱子这样脏呢?】

绵绵有些困惑,她把上面灰尘擦干净,又看看厨房方向,见小公主没有出来意思,纠结片刻,还是悄悄打开了。

没办法,龙好奇心大得很,越是不准看东西就越是想看。

原来那些龙族长辈们总是喜欢逗绵绵说自己有什么大宝贝,把崽崽得心勾得像有一只猫猫在里面乱窜似。

后来,等到绵绵各种撒娇耍赖,终于挖出秘密后,结果才发现也就只是几块漂亮宝石而已。

小龙崽在心里悄悄说,她就看一眼,就一眼,绝对不会弄乱小公主东西。

几秒后,纸箱子被小心翼翼打开,最上面是一张照片。

绵绵拿出来,仔细看了看,辨认出里面跟自己看起来差不多大小金发男孩,就是小公主。

照片里是一座很是豪华演奏厅,男孩穿着一身精致小西装,正在专注地弹奏着钢琴。

【原来小公主小时候,长这样。】

绵绵新奇又开心地看了好几眼,接着她又在箱子里找了找,可惜没再找到其他照片了。里面全部都是一些红本本,又或者是一些形状奇怪奖杯。

小龙崽看见熟悉金色,还以为是金子,后来才发现只是外表镀了一层金粉而已。没什么特别宝贝。

如果绵绵识字话,她就会发现那些红本本,以及那些奖杯上雕刻字,全部都是国际各大少儿钢琴比赛金奖。

沈谬母亲曾经是D国最有名音乐天才,而她孩子自然更是出色。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弄人,沈谬七岁那年,因药物使用不当,致聋。

十分钟后,绵绵把所有东西都按照原样放了回去。她咬着棒棒糖,又跑到厨房门口,拧开一条缝,偷偷去看小公主。

少年做饭动作很熟练,利落,甚至还有几分优雅。半长金发被随意系在脑后,露出过分精致眉眼,在氤氲升腾热气中,又多了几分朦胧。

砂锅里熬着鱼汤,浓白浓白鼓着泡。旁边蒸了鸡蛋羹,平底锅里还炒着甜玉米,金灿灿。

甚至旁边碗里还有一些塑好肉丸子,应该等下会下锅炸。

浓郁香味把小龙崽勾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鼻尖动了动,忍不住多吸了好几口,

妈妈说小公主要吃饭,可绵绵不会做饭,就不能把小公主抢回去。本来绵绵还想着要不要学一学做饭,

【可现在,小公主能自己做饭呀!】

——那她还学什么?!

而且把小公主抢回去之后,对方以后还能给她做饭饭吃!

小龙崽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刻她想法有多么地渣龙。

实际上,这还是沈谬头一次做这么多菜,他自己平时也就做一个。

一个人买菜,一个人做饭,一个人吃。

最后,一个人收拾。

就像一个不断无限循环程序,精准而重复。直到今天,江绵绵出现。

想到这里,少年握着碗手一顿。

他记得,原来江绵绵是最喜欢沈子宸,她只会对沈子宸笑,而且也最讨厌自己。

可那天在医院情形,她对待他们这对异母兄弟态度,却像是做了个调换。

沈谬甚至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因为小孩撞到了头,把自己和沈子宸认错了,才会有这样转变。

这个可能性虽然极小,但并不是零。

“......”

锅里油烧热了,发出“滋滋”响声。

沈谬垂眸,脸上没有什么特别表情,只是把准备好肉丸子倒下去。油溅起来,落在手背上,很疼。

但少年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疼痛,他只是翻转着锅里丸子,等到它们发出熟悉香味,然后再捞起来,淋上调好酱汁。

沈谬不喜欢吃剩菜,他每次都只会做得刚刚好。可今天,倒是反常。不知不觉,他好像做了很多菜。哪怕是四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去洗手。”

少年早就知道小孩扒拉在门口,只是没赶她走罢了。他听不见绵绵那一声兴奋又软软甜甜“好诶~”,只能感受到老旧木地板发出些许哒哒震动。

这一点极为微小震动,让沈谬清晰地意识到,这座死寂出租屋里,并不再只有他一个人。

还有一个......像小太阳般温暖又耀眼小孩。

想到小孩比常人更浅瞳色,少年忍不住想到了很多年前,那只凄惨死去小橘猫。

好像,靠近他都会变得不幸,母亲是,那只小猫也是。

少年微微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抚平心中那点异样。然后把菜都端上了桌。

见小孩还没出来,沈谬看着满桌菜,沉默片刻,然后拿起电话走到卧室。

嘟。

感受到手机轻微震动,他就知道接通了。

“喂您好,是警察局吗,有个小孩走丢了,现在我家,而且她身上背着黄金,半路遭到了抢劫,地点是......”

沈谬详细地将过程和自己所知道,关于江绵绵信息都说了一遍,最后,他稍稍迟疑片刻,

“不好意思,我助听器坏了,可能......回答不了您问题。”

少年闭上眼,第一次,主动向陌生人说出了自己身体残缺。

“对不起,我......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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