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城里的曹家,这一年多来的茶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但是曹赞的心里却一直隐忧不已。
曹家与福王赵琢或多或少有些联系,如今赵琢兵败身死,这接下来的肃清过程中,很有可能会牵扯到他曹家的头上。
再则就是自家的三女儿,如今早已经过了及笄之年,可是自从当年之事后,就一直不愿意再提及婚配之事。
子女大了,这显然也是为父母者的一桩心事。
这几日曹赞都在家中焦急的等待着,等待着一个准确地回信。
就着这时,院门外传来阵阵地马蹄声,紧接着便有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老爷!”一个年轻的仆人火急火燎地跑进厅中。
曹赞见状急忙离座,紧走几步急切问道:“可有消息?”
“知府岳大人说了,老爷您就无需再等了,安抚使大人不经过这里,如今绕道或是已经到了宜州……”
“什么!这……”
听了仆人的回禀,曹赞顿时感到一阵眩晕。此时此刻曹赞心里十分清楚,叶宇不经过此地,显然是表明了一个态度。
曹赞沉默了片刻,随后面如死灰的摆了摆手:“好了,先下去休息吧!”
“小人告退!”
待仆人退下之后,曹赞叹了口气便戚然的迈步向后园小阁而去。
小阁内,一身素衣打扮的曹雪莹,正在静静的弹奏着一方素琴,琴音悠悠却是多了几分哀思。
曹赞走进小阁,听着阵阵琴音,却是微微叹息道:“如你所说,是为父自以为是了……”
话音刚落,一声清脆之声,使得琴音戛然而止!
因为,琴弦已经断了!
“琴弦断,不是遇知音,就是缘已近!”曹雪莹轻抚断弦,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
“为父担心……”
曹雪莹似乎已经猜出父亲的担忧,于是直接打断道:“爹爹不必担心,福王叛乱之余波不会波及我们曹家。他不经过这里,除了不愿意见女儿之外,也是为了曹家着想!”
听了女儿这一番话,曹赞的心里顿时安定不少。
但是见女儿神色凄然,身为父亲的曹赞已是愧疚不已:“若是为父当年不是为了福州沿海的生意,也不会替那赵琢……”
“爹爹,女儿累了,若无别的事情,女儿想歇息了。”
“……好吧!”见女儿不愿意在谈论此事,曹赞也就闭口不谈退出了阁楼。
再次恢复幽静的阁楼内,曹雪莹看着那张断了弦的怔怔的发呆,过了许久之后,才喃喃自语:“难道你就这么恨我……”
……
宜州庆元府,是此次赴任途中的必经之路,也是叶宇最为希望前往的地方,因为有一件事情他需要得到印证!
来到庆元府之后,叶宇直接前往慈溪之畔的柴家。
经过通禀,崇义公柴叔夏热情的将叶宇迎进了客厅,奉上香茶点心之后,二人便开始寒暄起来。
“叶某今日前来多有叨扰,还望老国公恕罪才是!”
柴叔夏慈善含笑,拱了拱手道:“叶大人客气了,叶大人能光临寒舍乃是我柴家的荣幸!”
“呵呵,老国公,叶某今日前来尚有一事相询,不知老国公可否为晚辈解惑?”由于赴任之期的临近,叶宇也不想耽搁时间拐弯抹角,寒暄了两句之后便步入了主题。
“哦?叶大人但有所问,老夫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叶宇犹豫了一下,随即还是开了口:“恕叶某冒昧,听闻老国公有一胞妹,不知是否属实?”
“哦,叶大人何故问及此事?”柴叔夏闻听此言,轻捻胡须的右手却不由得停顿了一些,神情之中稍有错愕之态。
这一细微的神态,被一旁的叶宇看的是清清楚楚,而这些就更加勾起了他心中的疑惑。
随即爽朗一笑,忙解释道:“呵呵,老国公也知道叶某此次担任安抚使,其宗旨就是为了肃清福建诸州的余孽叛党分子……”
“这个老夫已经听说,叶大人此次赴任可谓是重任不小啊!”
“不错,诚如老国公所言,此次任重而道远!”
叶宇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变:“实不相瞒,方才叶某所问之事,便是与肃清叛乱的余党分子有关!”
“什么!叶大人,这话从何说起,我柴家世代蒙受皇恩,岂能心生不臣之心?”柴叔夏闻听此言,惊诧的是霍然站了起来。
“叶某自然是相信老国公忠君爱国,然而当日在宝石山上,叛贼福王曾对叶某说了一个人名,此人名唤柴婉月,不知老国公可否认识?”
“这……”
“嗯,难道是叶某听错了?”叶宇见柴叔夏惊诧之后,似有几分挣扎,于是又加了一句逼迫之语。
短短几句话,已经让柴叔夏思绪百转,短暂地愣神之际他就已经理清所有。
柴叔夏看了一眼叶宇,心说你要是真的听错了,又怎么会知道柴婉月是老夫的胞妹,这显然是事先已经做过调查。
事关叛逆乱党之罪,柴叔夏只得无奈道:“实不相瞒,老夫确实有一胞妹,只是她早已死去沦为白骨,断然不会与福王叛逆有关……”
“名唤柴婉月?”
“呃……正是!”
“冒昧问一句,国公胞妹逝世多久了?”
“已有二十三载了……”
“……”
二人一问一答甚是默契,但是越是往下问,叶宇的脸色就越发的难看,因为越是悉数对应,就越让叶宇想起当日福王所说的那句话。
时光倒退二十三年,那个时候自己应该还是一个刚出世的孩子!
“叶大人……”柴叔夏见叶宇深色呆滞,想事情有些失神,于是便好心的轻唤了一声。
“呃,失神了,抱歉!”
“无妨,不过叶大人莫要因此而误会才是……”
叶宇讪讪一笑道:“老国公放心便是,此事叶某也只是藏于心间,并未有向陛下禀明此事,不过……”
“不过什么?”
“当初老国公意欲与节度使李道联姻之事,虽然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可一直让陛下心有余悸,老国公你说这件事情……”
“叶大人,还请你再救柴家一次!”
“再救柴家一次……这么说,叶某此前救过柴家?”叶宇端起茶盏,佯作糊涂的自语说道。
“叶大人当初若不是善意的阻止了柴李两家联姻,那么恭王连同李道谋逆篡位之罪就会祸及柴家,这件事情老夫是一直心存感激未曾敢忘……”
叶宇斜眼瞥了柴叔夏一眼,心说这会说话的人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
当初暗中使用移花接木之计,让李道的女儿与百里风成了婚,这在当时恐怕在柴叔夏的心里,早已经骂了叶宇无数次。
因为叶宇当时不仅抢了他的儿媳,还意外被坑了十万两彩礼。
但事后的意外发现,一件吃亏的坏事,却成了柴家能够得以保全的好事。毕竟恭王赵惇与李道联合逼宫谋反失败后,牵连了不少人锒铛入狱。
柴家当年乃是皇族,身份特殊与尴尬,若是沾惹上了谋逆的罪责,即便是没有这方面的举动,对于柴家而言也会是灭顶之灾。
虽然叶宇当初是出于私心,但是无疑是帮助了柴家一把。
“唉呀,叶某向来是乐于助人,不过这件事情有些难办呐,老国公您要知道,这两件事情合在一起,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柴家历经波折这些年,官场上的事务已经渐渐疏远,但是经商方面却是极其突出。而作为浙东颇具影响力的商贾,柴叔夏自然一眼看破叶宇的意图。
于是柴叔夏在管家耳边低语了几句,没多久便见管家捧着一只木盒走了进来。
“听闻叶大人不久便要大婚,不知老所所闻是否是属实?”
“哦?没想到老国公也知道了这件事……”
柴叔夏淡淡一笑不作回应,暗忖你成不成婚老夫并不知道,可是这送东西总要有了理由,否则就成了行贿之举。
接过木盒放于桌前,柴叔夏随后开口道:“这里是老夫的一点心意,作为贺喜之用,还望叶大人莫要推辞才是!”
“哦?那多不好意思……”
叶宇口中虽然说着不好意思,可是语气之中却无半点客气,反而显得是理所当然。
“应该的,叶大人对我柴家有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既然老国公如此盛情,那叶某就却之不恭了!”
叶宇坦然受之,让柴叔夏的心里也安定不少,只要肯接受这份礼物,那就等于这种危险已经抹平。
之后叶宇又向柴叔夏探询了柴婉月的过往与事迹,柴叔夏则是略带隐晦的大致说了一些,叶宇见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便起身告辞离去。
柴叔夏望着叶宇远去的马车背影,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唉,该来的总归会来……”
天童山下,一处整理十分清幽的墓地,叶宇伫立在一处坟丘前,俯视那青石墓碑上篆刻的名字。
冬季的山间冷风阵阵,吹动着衣带肆意飘然。
“你……真的是我的母亲?”过了许久之后,叶宇才从静默中说出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