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锐并不好意思说,他是个没有朋友的人。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羡慕别人的友情,光是看着别人在一起,就能够被别人的快乐感染。
毕竟,这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是一件比较丢脸的事。
表面应酬过得去的关系,每个人都有,但是能够真正走进内心,能够因为你的幸福而欢喜,因为你的忧虑而忧愁的朋友,他一个都没有。
这样的人往往是孤独的。
孙锐并不否认,也许是他做人的失败。
也许,并非因为他自己太差劲,他只是没有那么幸运而已。
索性通过孙蒙与唐田,让他亲身见识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友谊,也给他上了一堂课。
他并不需要因为没有朋友而感到悲伤、难过。
感情它就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内心的渴望,也照出了他的灵魂的渴望。
一个人生命里缺少的东西,常常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弥补给你。
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珍惜,就够了。
孙锐目光所及,是他喜欢的姑娘。
她的一颦一笑,都似乎长在了他喜欢的点上。
曾经的他,对另一半也有着超高的标准,可是所有的标准,都在他遇见孙蒙的时候,化为泡影。
只单纯的一句‘喜欢’,让他明白,所有的要求与标准都是留给不喜欢的人。
只要喜欢,便胜于一切,哪怕她的头发丝,哪怕,她的小缺点,在他的眼里,都是那么的可爱。
但他又是那么的清醒。
作为医学生毕业的他,知道‘喜欢’这件事,主导的是荷尔蒙的分泌,它是有期限的。
喜欢总有一天会消失,会随着渐渐收回的爱意,将胸口那抹朱砂痣,变作餐桌上的一粒饭粘子。
可是怎么办?
他即便知道会是这样,仍然克制不住胸腔里的那团喜欢。
哪怕明知道承诺只在爱时作数,他仍然想要倾尽一切,理智的去沉沦。
如果说人生是一场豪赌,那么至少他愿意为孙蒙押上所有,只为赌这一生,他会赢。
光是这样,便足够了。
——你赌你的世态炎凉,我赌我的孤注一掷。
……
唐田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只喝了两瓶酒,整个人都有些晕了。
孙蒙还从来没有看见唐田这么放纵的一面。
即便是应酬的时候,她也会喝晕,但最起码她保持着理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
今天的唐田,让孙蒙感觉到陌生。
也让孙蒙意识到,唐田在这两年里,内心有多么的压抑,煎熬。
她就像是一直把浸泡在痛苦中,反复的沉沦,反复的一遍遍用痛苦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什么。
她不想忘记谁呢?
她的父亲。
她说,如果她将父亲忘了,那么,他就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
她说,如果她将那个孩子忘记了,它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没有睁开眼睛,看看这里,哪怕是见她一面也好。
她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失去了它。
唐田哭着说,她是罪人。
上对不起父亲,下对不起她的孩子。
就算她的工作做的再漂亮,人生再精彩,她永远无法释怀。
因为凡是失去的,她都永远都不会再次拥有。
孙蒙搀扶着唐田从饭店里头出来,唐田脚步虚浮,一直都在笑。
孙蒙听在耳朵里,却觉得她是在哭泣。
那样的肝肠寸断,那样的,痛彻心扉。
“蒙蒙,我今天好开心,你能够放下过去,努力向前!”
“蒙蒙,你要好好珍惜他,因为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感情里得到重生。”
“我好羡慕你啊……”
“我好开心,好开心,真的好开心。”
孙蒙沉默的搀扶着她,上了孙锐的车子。
孙锐也察觉到唐田不对劲,在孙蒙的催促里,将她送回了家里。
“我自己带她上去就行了,改天我们再约。”
孙蒙了解唐田,知道她不喜欢以软弱示人。
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两个人之所以能够成为朋友,两者必然有她们的共性。
她能够理解唐田的心里变化,亦如她在那么多个日夜里,默默无声的陪伴自己。
孙蒙因为拥有这样的朋友而感到高兴,又因为帮不上她什么,感到难过。
当孙蒙扶着唐田回到宿舍,家里的电话已经响了好几轮。
孙蒙先将唐田送回卧室,出来的时候,话机又在响了。
她走过去,放在耳边。
电话的那头,传来周年安的声音:“喂?田田在家吗?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孙蒙顿了一下,才说道:“田田她今天晚上喝多了酒,状态有点不好。”
“她又一个人哭了?蒙蒙,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她。”
“没有。”孙蒙照实说:“她一直在笑,但是我宁愿看她哭出来,周年安……你如果不想放弃蒙蒙,就过来陪她。”
孙蒙设身处地的为唐田思考,换做是她,在最脆弱的时候,任何人的安慰和陪伴,都不如她需要的那个人。
因为她亲身经历过。
她曾经对李国强说过一万次结束是没错,但她内心仍然期望,李国强可以无条件的站在她这边,哪怕他稍微让她看见他的坚定,都不会是如今的结局。
而李国强最后同意去相亲的那一刻,他们的感情,注定走到结束。
她不想,周年安跟唐田也像她这样的结局。
所以她在提醒周年安,必要的时候,唐田需要他的陪伴。
而周年安与李国强最大的差别就在于,他永远将唐田的感受放在首位。
哪怕他出来一次并不容易,他还是会毅然决然,为唐田妥协。
“我现在就去!”
周年安在三个小时后,出现在宿舍外。
孙蒙给他开了门,不知道为什么,她今天晚上并没有什么睡意。
她总是会想起她跟李国强交往的回忆,快乐的,悲伤的,汇聚到一起,使她遗憾,也使她庆幸。
“你来了。”
孙蒙给周年安让了路。
周年安立刻就奔着唐田的房间去了,孙蒙看着关上的房门,在那一刻,也彻底将心头的杂念放下。
既然决定放手,就不该再有一丝留恋,为之烦恼,就更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