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刚回到颜府里,这单独的一处庭院中此刻除了莫氏和颜若玖之外就再无其他人了,府里的管家婆子和女婢都被莫氏支开了,带回来的那些个随从多是男子已经安排在了外院,这秋风过,寒月色,梧桐树下,真的只剩两个人了。
颜若玖见母亲呜咽,捧着披风的她不知是该退该进,她虽说是个孩子,可也已经过了十二岁了,很多事情,不说她心里也是能感觉得到的,就如同现在她眼前的景象,颜若玖心里知道这是娘又想起了她与爹爹成婚那年的心酸往事了。
虽然,莫氏会与他们说起颜府的事情,可那也是偶尔颜若玖问起,莫氏才会说的,况且对于之前莫氏与颜书清初初成婚时的窘迫,莫氏从来都没有提起过,可颜若玖从以往的疑问中多少也是有些感觉的,而今日看似热闹亲昵的场面背后,颜若玖也是感到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不自然,她一个孩子都会,那更何况大人们呢。
颜若玖想到这便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悄声踱步到莫氏身旁道:“娘,夜深了,咱们进屋去吧。”
“阿茴。”莫氏听见女儿的声音赶忙不着痕迹地摸了摸眼泪道:“文修睡下了?”
颜若玖知道娘亲不愿她瞧出什么,便笑着将披风披在莫氏身上道:“嗯,弟弟睡得很好,娘,进屋去吧,夜里风大。”
“好,好,进屋去。”莫氏深吸了一口气团了团身上的披风依着颜若玖进了屋。
颜若玖扶着莫氏坐在椅子上之后递来一杯清茶道:“娘,吃杯茶,漱漱口,醒醒酒吧。”
莫氏接过茶盏吃了两口后笑道:“今日这些人你一杯,我一杯的,倒是让人有些恍惚了。”
“娘,你头不痛吧?”颜若玖担心道。
“娘的头不痛,不过不知道你爹的头会不会痛了。”莫氏又吃了两口茶道。
“娘,爹今晚怕是不能回来了吧?”颜若玖担心道。
“瞧着男客那边的样子怕是危险,不过还是留着门吧,以往万一的。”莫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
颜若玖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哎……不知道子冉哥哥一个人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莫氏却笑道:“不用担心,你爹已经帮子冉安排好了,宅子,小厮仆人都是提前买好的,不过是带子冉过去熟悉熟悉罢了。”
颜若玖不理解道:“娘,这事是您和爹提前就安排好的?”
“是啊,半年前你爹就写信托京城里的同僚给办了,不过这些银两都是子冉的祖父出的,你爹不过是办事吧了。”莫氏解释道。
“娘,为什么萧师父不同我们一道回京呢?难道就是因为……嗯……所为的贬斥之事?”颜若玖问道。
“这原因娘不是很清楚,不过娘倒是能理解,你也知道萧师父本身也是皇族郡王的,只可惜受到居心叵测之人的诬陷,所以才有如此遭遇,换作是娘我,怕是这心里也不会好受的,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也还会有些芥蒂的嘛。”莫氏解释道。
“哎,子冉哥哥也真是可怜。”颜若玖有些心疼道。
“傻孩子,人各有命的,至少子冉还活了下来,不像他的爹娘……哎……”莫氏也感叹起来。
“娘,那诬陷萧师父的人到底是谁?”颜若玖关切道。
“都说是跟宫里的皇后有关,可具体的你爹既不愿多说,也不愿我们多问起萧师父,对了,你呀,千万别问子冉这样问题,你要知道你子冉哥哥很是敏感,如今又只身一人跟在咱们身边,你千万别勾起他心里的难受了。”莫氏嘱咐道。
“知道了,娘,我不傻的,对了,娘,现在府里为什么是二伯母当家呢?”颜若玖想起了今个心里的疑问。
“呵呵,这个啊,原因可多了。”莫氏笑得无奈。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呢,瞧着大伯母像是不问世事的样子呢?”颜若玖奇怪道。
莫氏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这个家本是你大伯母刘氏在当的,只是刘氏为人太过耿直,而且不善权术,再加上一直没有儿子,所以就被你二伯母董氏比了下去,其实,说实话,你二伯母确实是个管理府邸的人才,没到一年功夫,这颜府上下三百多号人,被你二伯母董氏管理地顺顺当当的,所以老夫人便将管家之权彻底移交给了你二伯母。”
“瞧着二伯母就是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怪不得呢。”颜若玖感叹起来。
“是啊,整个颜府里的女眷大概只有你二伯母过得最为舒心了,如今你大伯父大伯母是在外头单独立府,四叔父和叔母也不大管事,所以这颜府上上下下,除了老夫人大概就是你二伯母能管理得了了。”莫氏微微笑道。
“那娘呢?”颜若玖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娘,怎么了?”莫氏愣了一下。
“娘,女儿虽然不知道你们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可爹也是唯一的庶出,想必您和爹原先在府里的日子定然不易的,所以……”颜若玖斟词酌句道。
“阿茴啊,你不用担心的,即便曾经娘与你爹过得是有些辛苦,可如今我断然不会再让他们欺负了咱们去的。”莫氏没有解释,反倒是安慰起颜若玖来。
“娘……伯母们看着不是傻的,自然不会太过分了,女儿只是觉得您千万别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心里不痛快,就像您常跟子冉哥哥说的那样,过去的就是过去的,永远不要让它在徘徊在心中了,娘,女儿不希望你不开心。”颜若玖将小手放在莫氏的手里关切道。
“阿茴,放心吧,娘没事的,呼……不过是今日醉酒,有些感伤罢了,好了,这夜也深了,明日还得收拾呢,你也累了,去休息吧,娘,也也要躺躺了。”莫氏道。
“娘,我扶着你进里屋去吧。”颜若玖见母亲困倦,便只能先扶着莫氏进了里屋休息去了。
好一会,颜若玖才打着哈欠从里屋出来,到了外间颜若玖没敢离去,反而是从一旁的包袱中拿出一本小册子,点亮了油灯和蜡烛,寻来笔墨,又认的真的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起来。
透过光影,瞧着出来这小本子已经是写了不少东西了,仔细瞧瞧,原来这一页上写着的都是今日才见到的颜府众人,这一层层的倒像是颜府的简单家谱了,她的祖母老夫人郑袖排在最上头,接下来便是各房的叔伯,婶娘,表兄弟姐妹,一个个名字下都简单标准些大概只有颜若玖本人能理解的符号。
颜若玖一边写,还以一边忍不住叹气起来,她写了一会便支着小脑袋思索起来,这笔便停在了半空,这笔下零零总总的颜府家眷让颜若玖有些无奈,她微微皱着眉头心里不住叹着:好在各位叔伯没有娶多几房,不然她一时半会连表兄弟姐妹都很难认全的。
其实,早在归京之前,颜若玖已经都知道了这颜府里大概的情况了,为了避免人多混淆,颜若玖便在备忘的小册子上先记录了下来,今日也还是将册子上的人对了个大概,除却两位嫁出去的姐姐之外,府里其余的人她倒是都见到了真人。
如今,她心里也大概有了数,颜府最位高权重的还是她的那位看似慈祥的祖母郑氏郑老夫人,而现在管家的是二房一家子,从外头来说二房的老爷也就是颜书节官位最高,而内宅里头,二夫人董氏又比大夫人刘氏更得宠,而四老爷颜书廉和夫人王氏也是依仗着二老爷一家子,几乎没有什么发言权,如今他们三房归来,其实对于整个颜府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写完了今日的记录,颜若玖也困乏起来,好半晌才合上小册子,揉揉眼睛就到外间的躺椅上略微睡去了。
夜深了,颜府倒也渐渐安静了下来……
次日,天色微微发亮,荣亲王府内,一处独立的院落的后园子内已经出现了阵阵水声。
透过一片秋海棠,一匹浑身湿漉漉的白马正骄傲地伫立在晨光之中,而白马身旁便站着那个被颜若玖斥作纨绔的蒋三公子蒋正熙,当然他的贴身小厮砚台也在。
二人皆是穿着单袍,挽着裤脚和衣袖,应该是洗了好一阵子了,瞧着他们浑身也都是有些水汽的。
砚台打了个哈欠甩了甩手道:“公子,这已经够干净了吧,这会天都亮了。”
“呼……一想起来那小丫头曾经碰过我的马我就难受!踏雪除了我谁也不亲近的!”蒋正熙还在执拗得懊恼和气愤之中。
“公子,瞧您说的,又不是人家小姑娘欺负了咱们的踏雪,瞧着样子踏雪也是真心喜欢人家小姑娘的。”砚台如实道。
“砚台!”蒋正熙横眉道。
“好好好,不说不好,小的不说了,可公子,这样也差不多了吧,再洗下去,小的倒是不累,可踏雪怕是就要毛了,你瞧瞧它那样子,成了吧,今日你还要去长公主府上呢。”砚台适时地提醒道。
“呼……洗得差不多了,去,再拿冷梅香来,绕着踏雪焚一盏,一会我们便出发。”蒋正熙瞧着踏雪马认真道。
“啊……”砚台有些为难。
“啊什么,还不快去!”蒋正熙有些不悦道。
“去去去,哎……公子什么时候能对我有对踏雪一分好便是了。”砚台一边小跑着进屋,还一边无奈地小声嘀咕道。
蒋正熙却没有听见,此刻的他正亲昵地搂着马脖子絮叨着呢。
蒋正熙一边顺着马脖子一边很是计较地絮叨着:“踏雪啊,往后不可那般随意,尤其是不能让陌生人随意接近你的,你是我蒋正熙的,其余人即便是皇叔和父王,你都不用搭理的,知道吗!”
踏雪也不知是被说得烦躁了还是无奈了,只能敷衍般地点点马头,然后就又低下头不愿有其他反应了
蒋正熙却不管那些,只顾着和踏雪说教,似乎只有这样这内心的醋意才能释怀一些。
而取了冷梅香粉的砚台,瞧着他家公子和踏雪马亲昵的样子很是无奈,他家这个公子啊,性子怪得很,对于喜欢的就是执拗般的格外喜欢,无论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可对于看不上眼的无论多高的权势地位,他也就是看不上眼,不管你乐不乐意,不过好歹有长公主和荣亲王在背后撑腰,不然他家公子也不能如此桀骜了,哎,如今公子心里怕是只有那个小姐和踏雪马了吧。
砚台想到这便只能无奈地笑了笑,然后便按照他的吩咐燃了香粉。
天色已经彻底放明,砚台还在熏马,而颜书清才刚刚回到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