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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0 章

作者:团子来袭字数:4006更新:2024-07-04 14:08

彼时温瑜刚听底下人禀报完姜彧前去清点粮草的情况,婢子附耳过来说昭白回来了。

温瑜挥退臣子,须臾,昭白入内,却是一句话不说,垂首跪在了阶下。

温瑜一手捋着软纱广袖,一手执朱笔,正批着那些必须经她手的折子,见状,抬眼看向昭白:“没将人带回来?”

她声音沉静而平和,似已预想过这样的结果,垂睫继续在折子上落笔,说:“起来吧。”

昭白却并未起身,她跪得笔直,那颗低垂的头颅亦不曾抬起。

温瑜觉出有异,便是昭白没能带回萧厉,也不该愧责至此,她皱了眉,眼含疑虑地再次抬眸朝昭白看去时,便听对方哑声说:“萧将军……殁了。”

温瑜执笔愣了好一会儿,似没听清昭白话中的意思,问道:“什么?”

昭白艰涩道:“萧将军,殁了。”

“啪”一声闷响,是温瑜打翻了边上的砚台,朱砂墨瞬间染红了那一摞奏疏和她大半截广袖。

她在那一瞬间脑中眩晕,急急撑住了桌案才站稳。

昭白见温瑜失态成这样,忙欲上前扶她:“公主……”

温瑜单手撑着案角,抬起另一只手阻了昭白上前,艳阳透过半开的轩窗照在她身上,她面色却苍白得过分,像是一尊晒在日头底下的雪人,那双看向昭白的眼,不知是因太过悲恸以至已不知如何显露情绪,还是因为旁的,一时间竟瞧不出哀意来,只在开口时,嗓音泄露了哑意:“怎么回事?”

昭白跪在地上,垂于身侧的两手紧握成拳,有些难堪地说起将当日发生的一切。

“……奴后来折回岱岩朝萧将军放箭之地,找到了被他射出的另几支毒箭。”她说罢从身侧取下一物,呈给温瑜。

那布囊中包着的,正是她找回的那几支毒箭。

当日岱岩射中萧厉一箭后,趁着锦州官兵追缴、昭白下令让他们分头行动,处理了身上剩余的毒箭。可碍于追兵,他先前朝萧厉射出的那几支毒箭,并未来得及去销毁。锦州官兵们急着追缴他们立功,也没去打扫战场。

温怔怔瑜望着昭白掌中的箭支,凝视了好一会儿才拿起,她手上满是方才打翻砚台沾上的朱砂墨,此刻用力攥紧那裹着毒箭的布囊,如同染了一手的鲜血上去。

她竭力扼制发抖的呼吸,闭上眼问:“他的尸首呢?”

昭白摇头,愧然道:“奴带着人沿河一路往下搜寻了数日,未曾寻到萧将军的尸首,只在河口一截沉水木上,捡到半片萧将军衣料上的碎布。”

“那便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落在昭白耳中的这几字,沉哑,却又掷地有声。

昭白知道温瑜是不愿接受这个结果,她有些不忍地道:“奴留了人手在那边继续找寻萧将军的尸首,但萧将军当日……已身中蒙汗药和毒箭,只怕无生还可能……”

她说着抬起头来,却撞上温瑜红得锥心却锐若冷电的目光,那

双眸子里透着比以往更甚的果决和强硬:“便是只剩一具枯骨,也给我带回来。”

昭白所有宽慰的话便都哽在了喉头,朝着温瑜一颔首:“奴领命。”

昭白退下后,书房的门也应声合上。

温瑜逆光撑案而站,肩背绷紧得像是一张即将断弦的弓,撑在案头的手,已因太过用力而折断了指甲,渗出的血色和朱砂墨混在一起,染成了一片同样刺目的红。

有水泽砸在未批完的公文上,晕开一团团湿迹,因日头倾斜而逐渐暗沉的房间里,响起极哑的一声:“对不起……”

-

屋脊投下的影子已越过了半个庭院,李垚拄拐亲自翻挪着院中铺晒的藏书,边上的侍者想帮忙,被他喝止:“老夫自己来,这些书可有些年头了,前两日又沾了雨水,经不得你们毛手毛脚……”

侍者只得作罢,改站在边上帮忙抱李垚整理好的书册。

又一侍者从院外疾步而来:“大人,公主来了,正在前厅,说是要见您。”

李垚闻声,似早有预料,并不意外,艰难地弯腰又捡起一册晒干的书册,小心地把粘连在一起的书页分开,他因年迈需虚着眼才能瞧清书上字迹,在捋完所有浸水粘连的书页,轻抚已经破损的封皮时,瞧见书名,怔了一息,才意味不明地说了句:“是伍子胥的书啊……”

侍者只觉李垚一下子变得奇怪,但不敢多问。

李垚将那册书交与侍者,让他将这些藏书都放回自己书房,自己则拄杖去了前厅。

前厅大门外,绑跪着一人,后背鞭痕累累,正是岱岩。

李垚像是没瞧见此人,面色如常迈步进门,对着里边背身而站的女子一揖:“老臣,见过公主。”

温瑜没有回头,织锦的衣摆拖曳在她身后,像是迎风的旌旗,又像扬起的船帆,她声线沉哑:“先生应知道,我今日来此是为何。”

李垚平和道:“公主若要降罪老臣,老臣甘受之。”

温瑜霍地掀眸,回身之际,冷电一样的眸光直直刺向李垚,质问道:“为什么?”

她问的,显然是李垚命人杀萧厉一事。

李垚吐出二字:“清君侧。”

温瑜发红的眼底瞬间浮起了明显的怒意,喝道:“我同先生说过,萧厉不是叛徒,他们一家都是我的恩人!先生拿臣民和大业说事,我已命昭白前去带回萧厉,以查是非,先生为何还要痛下杀手?先生就非要我成为那忘恩负义、不仁不信之辈吗?”

面对温瑜的愤怒,李垚只是用他苍老泛灰的瞳仁儿静静看着她:“公主,您对此子的袒护,早已有失公允。”

这话明显意有所指。

李垚移开目光,继续道:“他若肯跟公主的人回坪州,我的人便不会动手。”

温瑜几乎是要被气笑了,她也确实轻扯了嘴角笑开,只是那笑里满是讥讽和自嘲:“先生便是如此看待瑜的么?”

“敢问先生,瑜给萧厉的赏罚里,哪一项称得上袒

护,哪一项又有失了公允?”她目光像是一把尖刀,冷锐又锋利:“他是如何凭军功一步步升上来的,坪州诸将皆有目共睹。他若犯事,我责问他,只会比对旁的将领更甚。”

“先生若是因瑜否认萧厉乃细作一事,认为瑜对他有袒护之心,当是瑜该对先生失望。当初处决严确,瑜也是在证据确凿之后,才动的手。今指明萧厉是细作的证据尚不充分,瑜也同先生说过,这不无可能是裴颂的圈套。先生未证是非便痛下杀手,日后查明是误杀,先生要瑜如何自处?”

李垚两手交叠用力握着拐首,冷硬道:“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不误公主大业,便是误杀,老臣也认了。他日真相大白之时,老臣愿自戕下去赔罪。”

温瑜眼中的愤怒几乎已要凝为实质:“此若为裴颂奸计,此番他说萧厉是细作,下次再说陈大人、贺大人、范将军是细作?先生也要一个个将他们都除去?”

李垚脸色微变,并未言语。

温瑜继续质问:“先生曾辅佐过明成祖,应知大梁的国祸之根,就是明成祖晚年昏聩,滥杀忠臣良将时埋下的。父皇被选为储君时,就已在着手为几位冤死的大臣翻案,瑜看过那卷宗,家中几代清明的臣子,被误杀扣上贪墨受贿的污名,抄家流放尚且不够,还要被载入史册叫后世人唾骂。瑜敢问先生,这样的王朝,还有何人敢忠?”

“父兄毕生所愿,便是要祛除大梁王朝的诸多沉疴,此亦是瑜心所愿。今仇敌未除,大业未兴,先生就要瑜效仿当年明成祖的祸国之举?”

李垚同温瑜对视着,却是头一回觉着,突然有些不敢直视眼前的年轻姑娘了。

——她不再是他的学生,甚至不再只是那位被他寄予厚望的大梁公主。

是了,他一意孤行地认为,她执意要保萧厉,屡屡拿证据不足说事,只是借口。到此时方知,她是当真深恶痛绝当年明成帝的错杀忠良之举,也在极力规避做出和明成帝一样的错事。

如果此番在密信中提及的细作不是萧厉,而是旁人,和温瑜没有那层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大抵是不会如此武断决断的。

他想,或许是他错了,大梁的皇女,远比他以为的还要清醒。

她不需要他以大义为由的施压,也不需要他替她做下什么决定。

但他并不后悔,因为萧厉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细作,那这个隐患也已被扼杀掉。

今后温瑜即便怒而不再要他辅佐,以她如今的心性,已能应对一切。

他所谋,便也算达成了。

李垚保持着拄拐的姿势不变,花白的须发在风里浮动着,整个人像是苍老了许多,定定看了温瑜许久,终只道:“老臣德行有失,不配再行监国之权,还请公主收回权柄。待查明萧厉并非细作,老臣便自戕下去见他。”

来之前,温瑜的确是满腔愤怒,但在李垚说出这话后,她只觉那些愤怒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和让整个喉间发哑的苦。

萧厉之死,究其根本,还是在她肩负

的仇恨和使命。

她沉沉闭上眼:“对不住他的,是我。”

-

一滴水滴落在萧厉眉心,他眼皮艰难地动了动,眼前只有一片浮光般的残影,四周隐隐有说话声。

“老人家,你这药到底有没有用?不是说最迟二日就能醒来的么?这都过去多少日了?”

“那是按原本的方子医,这兵荒马乱的,好多药材都买不到,只能找药性相近的药材替……”

“那还能拔毒吗?”年轻些的嗓音明显急了。

“瞧着是能的,没见那伤口附近都没泛紫了?”年老的嗓音听起来中气不足,但颇有些耳熟。

“呜……阿牛不要大哥哥死……”

似乎还有人在哭,声音实在是太过嘈杂了些,萧厉意识混沌,听不清周围的人究竟在说什么,他竭力想睁开眼,奈何精力有限,很快便又陷入了昏沉中。

后来意识朦胧间,倒是知道自己被人用筷子撬开齿关,强行灌下过几碗汤药。

更朦胧一些的记忆里,却像是有谁也竭力给他灌过汤药——他在半梦半醒间酣饮了一场甘霖,迷蒙的视线里,却出现了火光和温瑜的脸,还有她唇上星点的血迹。

萧厉大汗淋漓醒来时,整个人都还有些发懵,他不知在这生死之间朦胧出现的记忆,究竟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还是他梦中的臆想。

门口传来的“啪”一声锐响,他才猛地打住思绪,抬眼望去,便见阿牛门板似的堵在门口,把外边的光线当了个严严实实,脚下散落着打碎的陶碗,看见他醒来似乎有些手足无措,随即不知是高兴的还是急的,一边哭鼻子,一边往外跑唤起陶大夫。

萧厉开口想唤他,却觉嗓子涩哑得厉害,根本发不出声,且大抵是余毒未清的缘故,稍一挪动身体仍是觉着头晕,后肩的伤口也泛疼。

这会儿功夫,萧厉所有记忆算是回笼了,青云卫的追杀和那支毒箭带来的冷意,叫他觉着自己在此情形下还做那样一场绮梦委实是可笑。

不怪别人视他比一条街头野狗还不如,的确是他犯贱。

萧厉青筋凸起的手用力攥紧了铺在身下的稻草,想起昭白说萧蕙娘还在裴颂手上,眼神一恨,顾不得一身的毒和伤,两臂撑着床沿便要强行起身。

闻声赶来的张淮连忙喝止:“别动!别动!你身上的毒没拔干净,短时间内可还下不得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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