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宫中的敌人已经解决,旧神相关之人的残渣都被清理,拜尔诺玛最后还不忘把那件攻击了王庭结界的半神器收起来。
从这件半神器来看,逃逸的旧神只怕还带走了一些神代的遗产。
妖精把这事记在了心底,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门前,抬手推开门,三位此次受他请托的贤者正在里面。其中,壳一见拜尔诺玛,樱色绶带就呈波浪形抖动,阴暗地得意着。
壳,立功了!
他抓到了此事件的最大主谋卡佩子爵!
对比他的邀功,艾洛温和加雷德都显得很痛苦,他们两手沾满阴暗,就像刚抢救完病人的外科医生。
“嘴里鼻子里全是阴暗……倒挂着颠了好久才吐干净……”加雷德双眼无神,“下次如果要留活口,最好不要让壳动手了。”
壳:“……”
他阴暗地跑到角落里踢垃圾桶。
卡佩子爵被魔法绑缚在椅子上,听见轻盈的脚步声靠近,勉强睁开眼。黑袍的亡灵缓步来到他面前,在极近的位置上,掀开头上兜帽,露出妖精色调浅淡的金发与天空色的菱瞳。
卡佩子爵苦笑了一声。
“果然是您啊,大贤者。谁能想到呢,您居然会选择伪装成亡灵。”
妖精表情平淡。
“并非为了你,卡佩,你还不够这个资格。我欲在天降者中布局,你不过是恰逢其时。”
俗称倒霉赶上了。
卡佩子爵长长叹息,他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迎来属于自己的惩罚。
“那么,您对我的处理结果呢?”
妖精的菱瞳依旧带着无机质的冰冷,不流露丝毫感情。
“自尽吧,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体面。但是,与旧神有所牵扯,你注定无法留下全尸,也许可以在留言中特别说明一下,想要哪一套衣冠代你下葬。”
“我会乖乖去死。”卡佩子爵急切地恳求道,“请您不要牵连我的儿子,他现在正在南部游学,为成为真正的贤者而努力。我谋逆的事,他从头到尾都不知情。”
拜尔诺玛颔首。
“我不喜欢连坐,调查清楚后,会公正地对待他。”
他这样承诺,明明是敌人的立场,卡佩子爵反倒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是啊……如果大贤者这样允诺的话,我信服您的公正。”卡佩子爵慢慢放松了身体,有些出神,“究竟为什么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呢,要不是卡佩家谋逆的过往,要不是女王借天降者降临的时机提前亲政,我也不会想着先下手为强。”
妖精最不爱听这个。
“不要给自己被蛊惑找借口,为什么会理所当然地觉得,歌蕾茜一旦亲政,就会对你动手?你从小看她长大,还不了解她吗?”
他从自己的空间物品里抽出了一张纸,以魔法悬浮到卡佩子爵面前,是一份任命书。任命书上明确写着,委派卡佩子爵巡视王国,再向女王述职。
“你的爵位因为长兄的谋逆,确实无法再提,这并不意味着你不受重用。”拜尔诺玛望着脸色变幻的卡佩子爵,轻微摇头。
“较低的爵位,反而更容易让你成为歌蕾茜手中的一把利刃。她是信赖你这位叔叔的,你们本应君臣相得,共同为王国掀开新的一页。”
卡佩子爵终于流下了悔恨的泪水,他的一只手被解除束缚魔法,妖精遵守诺言,予他死亡的体面。
掌心泛起雷光,卡佩子爵狠狠贯穿了自己的胸膛,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他挣扎着问道:
“大贤者,最后我想知道……我的计划……究竟是什么时候泄……露……”
妖精面无表情。
“一开始,在你七十铜币招了一名天降者管理花园时。”
“呃噗!”
卡佩子爵吐出一大口血,不知是为了那个“一开始”还是为了那个“七十铜币”。他挣扎着,还要说话。
“多么顽强的生命力……”艾洛温满脸震撼,“本理工生真的很想问,为什么一个人在死前、大口大口吐血、气管都可能被糊住的情况下,还能说那么多话啊!”
“这似乎叫做死亡时停,用于交代关键信息。”加雷德喃喃的。
卡佩子爵挣扎着继续说道:
“大贤者……一切都在您的掌控之中……”
“而未来的某一天……如果您的掌控欲最终淹没了世界……”
后半句话没有说完,他的头就无力地垂了下去。一秒钟都没有耽搁,拜尔诺玛当场点火,熊熊火光之中,他的菱瞳沉寂无波。
“可你怎么知道,那一天的到来……”
“不在我的掌控之中呢?”
伴随着卡佩子爵之死,旧神相关的扫尾工作彻底结束。拜尔诺玛承诺请这次出力的三位贤者吃饭,王国内的餐厅,可以随便定,他都付得起,不够就掏苏尔特的。
“那要不把莫尔也叫着?还有嘉丽。”艾洛温在这种时候总是充满人性的温度,“她论文的第十八版开题好像刚刚被毙。”
那就真得叫着了,太惨。
不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边居然变得很热闹了。像这种集体出去聚餐的情况,过往的三百年间,几乎不会发生。
“然后我们也可以去天降者开的店铺?他们带来了好些新奇的食谱,试试也不错。”
拜尔诺玛见他们讨论得兴起,又好像很喜欢待在他的实验室的样子,没多打扰地离开。他估计歌蕾茜应该在兢兢业业地收拾王宫中的烂摊子了,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些话,想单独同歌蕾茜说。
——关于她的先祖,旧王国的王女碧芙斯特。
其实,每代女王在亲政之后,都会由拜尔诺玛告知过往的历史与真相,只是歌蕾茜刚刚亲政,就发生了卡佩子爵谋逆之事,一时间没来得及。
现在补上也无妨。
跟随老师,歌蕾茜再次踏入了那条长廊。这条长廊就是碧芙斯特新王国赫
赫有名的女王长廊,每代女王的加冕典礼,都会由妖精引领,从这条长廊中穿行而过,代表碧芙斯特王族的代代相承。
妖精到小女王来到长廊起始的位置,王女碧芙斯特的画像在晴光中很温柔,唇畔一抹笑意,近乎永恒静止的美的概念。
拜尔诺玛在老友的画像前摘下兜帽,呼唤小女王。
“歌蕾茜,你把手放到……”
“放到碧芙斯特祖先的画像上是吗?”
歌蕾茜兴奋地抢答,她太会了,这不就是那种传奇小说里写的,血脉相承的后裔触碰祖先画像,突然解开血脉秘密的桥段吗!
“不,你这孩子都在想什么。”妖精摇了摇头,“我们怎么会设计这么俗套的机关,你得把手放到你自己的画像上。碧芙斯特这边,由我来启动,记住,要同时触碰,还有超长咒语,我抄给你。”
歌蕾茜:“……”
她缓缓扭头,看向来时走了好久的超长走廊。
那老师干嘛带她走这么远啊!
小女王狂奔了八百米,喘着气,与老师同时将手放在两幅画像上。接触画像的瞬间,歌蕾茜心中似有明悟。
其实那个神所说的钥匙……
就是她吧?
碧芙斯特的后裔将打开神国之门的钥匙藏在血脉中,这远比实体的钥匙来得稳妥。而且这样的话,就算神卷土重来,也不敢轻易杀伤碧芙斯特的血脉。
不等歌蕾茜细想,眼前突然绽放出无限光明——
高空中的风无垠地吹拂,金发在风里翻飞漫卷。歌蕾茜勉强睁开眼,脚下是宽广的半透明虹桥,王国全境在她脚下延伸。风从下方来,流星拖着虹色光尾凝固在天际,而在虹桥尽头,则是一扇苍白的门扉,门上金色锁链交缠。
老师静静站在彩虹桥上,等她适应,才抬起菱瞳看向门扉方向。
“那就是你的先祖,亦是我的老友,王女碧芙斯特。”
见歌蕾茜震撼难言,他短暂一停,微微叹息。
“那个商人,应该同你说了一些东西吧?比如,只有你的先祖是牺牲者,而我们这些活下来的,是既得利益者之类的。”
歌蕾茜顿时急切道:
“老师!那个人的鬼话,我半句都不信!昔日的神战多么惨烈,只是阅读史书,我就畏惧得浑身发抖。打赢那场战争的,都是真正的英雄,有的人献上了生命,有的人献上的,或许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英雄怎么能以死活而论……”
“歌蕾茜。”妖精却轻缓摇头,“祂说得过分,比起我曾经的所作所为来,还不够过分啊。”
歌蕾茜顿时怔住,她看着老师慢慢转身过去,面对那扇门,面对遍布门上的金色锁链,风吹动他的黑袍,犹如一团阴云,翼覆整个王国。
拜尔诺玛想起,玩家这个版本,似乎叫“阴云不落的王城”,世界树动小心思,将那个“的”字遮去。可是他却觉得,原本的名字,倒是误打误撞很切合。
王国上空的阴云,从来都不是卡佩子爵的阴谋,甚至,也不是旧神的阴谋。遍数他昔日所行种种,某种程度上,可比旧神残酷多了。
那片阴云,自碧芙斯特献身之日起,就应当是他才对。
他转过身,杖尖落在彩虹桥上,溅起轻微的涟漪。小女王呆望他,这种神态,倒让妖精想起了之前的数位弟子,数位碧芙斯特的血脉。每每听闻此等真相,她们都会露出这种全然空白的神情。
教授剑术的莱茵有最后一课,这何尝不是他的最后一课。
面对小女王,妖精菱瞳中眸色沉沉。
“那个时候,碧芙斯特就站在神国的门后对我含笑,是她招牌的笑容,灿烂、明媚、英气勃勃。”
“而那时的我看着那个笑容……”
“亲手关上了神国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