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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明天，明天这个词总是充满了希望。()
人们说明天会更好，但哥谭人往往不敢苟同。明天可能发生任何事,包括一对年轻父母的横死,一位正义人士的堕落,一场悲剧重演，或是一个致命的玩笑。布鲁斯从不喜欢明天，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太阳永不升起,时间永远停留在人们半梦半醒的那一刻,让整座城市都远离现实,他才能得到久违的轻松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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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不欢迎他。
她认为他是个古怪的孩子,每个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摸着黑，从一边是凄风苦雨,另一边是泥沙俱下的环境里滚出来的,每个人各有各的不幸,布鲁斯·韦恩并不是其中唯一蒙厄运眷顾的那个,但仿佛只有他接受不了这件事,只有他对命运横加指责，乃至于迁怒那些麻木无谓、顺应潮流的人和包容这些人的城市本身。
因此在布鲁斯的想象中,哥谭大约也很讨厌他。她让她的傀儡们嘲笑他、讥讽他、劝他退缩：
“汤普森三岁时就没了爹妈，她也没像你一样天天哭鼻子。”
“我爸进了监狱，我妈吞枪自杀,收养我的舅舅是个□□犯，而他有吃有喝有管家，不知道每天摆着不高兴的脸给谁看，难道指望别人会同情他吗？”
“韦恩先生,我对发生在你身上的悲剧深表歉意，但是你我都清楚，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能否请你成熟一点、勇敢一点，走出教室交几个朋友，而不是把你的每个同学都视作仇人？”
“很晚了，布鲁斯少爷，在墓碑前坐一晚上，您会感冒的……您就算一直守在这，托马斯老爷和玛莎夫人也不会回来了，他们在天堂更希望看到您身体健康。”
这座城市不欢迎他。
理由是他拒绝明天的到来。
布莱恩的话让布鲁斯打了个寒颤，感受到了一股经年累月堆积的恐惧：“什么意思？你明天要去哪？”
布莱恩并不打算瞒着他，问题是前因后果太长了，他不确定十三岁的布鲁斯能不能听懂，只能尽量放慢语速说：“我来自十七年后的未来，必须马上回去了，等我离开后你会忘记我这个人，直到你十九岁的时候和我第一次相遇，我们的关系说来复杂……”
布鲁斯撇着嘴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
“你喜欢我？”
他紧接着看向布莱恩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我们结婚了？”
布莱恩高高挑起眉，小布鲁斯板着脸说：“这有什么复杂的，我又不歧视同性恋，而且你——”
他抬起头看看布莱恩的脸，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布莱恩觉得他想说的无外乎：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他绝无与未成年讨论情感关系的想法，若不是布鲁斯自己光速猜出来了，他原本准备像另一个时空的蝙蝠侠一样，拿‘朋友’的说法糊弄过去。
这会他走在布鲁斯身侧沉吟片刻，问道：“你怎么能看出我喜欢你？”
布鲁斯说：“态度。不
()喜欢我的人对待我是另一种态度。”
比如他的同学，比如副校长，再比如哥谭。
而布莱恩看上去一点也不奇怪于他身上沉闷的怒气和顽固的仇恨，就像能够屡屡见他坐在滴水兽上一样习以为常，既不惊讶也不担忧，让布鲁斯有种溺在河水里的人终于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的错觉。
布莱恩还冒着被全城通缉的风险带他逃学。
——如果这还不是爱。
身边的金发男人被他的话逗笑了，那笑容也很有韵味，显得英俊且优雅，布鲁斯注意到他有两个不明显的酒窝。
“原来你是这么判断的？好吧，说得没错，大侦探。我喜欢你，未来有很多人都喜欢你。”
我才不信。
布鲁斯又踢了一脚石头。
“我们去哪？”
学校里，他被‘远离所有烦恼’的想法和布莱恩纯粹冷静的目光蛊惑了，怀着自暴自弃的念头，认为只要离开学校、不用面对愤怒的校长和担忧的阿尔弗雷德，无论去哪都行，哪怕永远不回来都行。
这会他冲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虽然依然不想回去，却开始思考如何利用这段来之不易的自由时光，然而布莱恩似乎目标明确的有个目的地，每走几步还会掏出手机看一眼。
布鲁斯猜测他在看地图。
但其实布莱恩是在给年轻的邦德发信息，抽空回答布鲁斯的问题：“时间有限，我们有两种选择。”
他说的是‘两种’而不是‘两个’。
“一是在哥谭附近转一转，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听我说完，布鲁斯，到时我租一辆车，去周边城市，比如隔壁的大都会或布鲁德海文也行。二是去机场。”
布鲁斯对大都会和布鲁德海文不感兴趣，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后一个选项吸引了：“去机场做什么？”
布莱恩言简意赅地说：“我开飞机带你飞一圈。”
“？”
布鲁斯被问号淹没了，连珠炮似地问：“你会开飞机？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哪来的飞机？他们能随便让你开吗？我们要去什么地方？”
“我会，工作是英国政府职员，飞机是我的一位同事兼长辈帮我借到的，能开但是只能开一小会，去哪取决于你。”
布鲁斯愣愣地听完，说道：“我也不知道去哪，我只是想离开哥谭。”
布莱恩心说十年后的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二十多岁的布鲁斯·韦恩恨不得把哥谭绑在身上，十三岁的布鲁斯却渴望远离家乡，一个人的想法真的会有如此剧烈的变化吗？还是说其中一位布鲁斯尚未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命中注定成为什么？
不过有的人一辈子都找不到理想，抓不到目标，布鲁斯有过迷茫期是件很正常的事。
布莱恩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你可以在路上想一想。”
这个所谓的‘路上’比布鲁斯想象中要长。
他们抵
达目的地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全程花了五个多小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断断续续走出三百多公里，去的不是布鲁斯熟悉的那个位于哥谭西北角的民用机场，而是直接到了新泽西州内陆的某处郊区，他从没去过、也不知道有这块地方的一个位置偏僻的小型机场。
停机坪上只有一架蒙着布的战斗机，布莱恩打开飞机库的灯，介绍说：
“来认识一下，这是HarrierT.10，1990年代中期服役于英国皇家空军，你看到的这架是训练机，有一前一后两个座位。
“眼下想在美国境内搞到一架能开的飞机实在不容易，联邦航空管理局的认证不好拿，能拍卖到来源合法的退役战斗机的人也少，等到了十七年后就简单了，到时我们就用不着像今天这样，在深更半夜跑出两百英里才借到一个私人机场……”
他边抱怨边走上前把防尘布扯了下来，HarrierT.10流线型的灰色机身在白炽灯下闪烁着富有生命力的光辉，机翼如展翅欲飞的翅膀，线条优美而坚韧，垂直尾翼高高竖起，如同一面迎风飘扬的三角形旗帜。
任何向往天空的人都无法拒绝眼前的钢铁造物。布鲁斯着迷地看了一眼闪闪发亮的飞机座舱罩，问布莱恩：
“未来你也有一架这样的飞机吗？”
布莱恩纠正他：“我没有，是你有。我可没钱，也用不着，皇家空军应该不介意我用他们的训练机练习。”
“我能不能摸摸它？”
“当然，待会你还要坐上去呢，如果你害怕的话——”
“我不害怕！”布鲁斯激动地打断布莱恩，将手按在退役战斗机的表面，感到有一股坚硬而冷酷的情绪顺着掌心传递过来。
“好吧。”布莱恩不置可否，“我要做一些检查工作，你可以休息一会，也可以再想想待会往哪个方向飞，专门用于飞行训练的空域范围贴在墙上了。”
凌晨两点钟，布鲁斯神采奕奕，觉得他一点也不困。他看着布莱恩检查了飞机的日常维护、保养和飞行记录，确认了发动机和燃油的状况，验证了控制系统和仪表的稳定性，这些又花了一个多小时。
机库外的夜色仿佛冷凝结冰的固体，漫天星斗下，只有他们周身一小块地方亮着萤火似的光芒。
凌晨四点多，天还黑着，布鲁斯在慢梦半醒间听布莱恩讲述一个名叫蝙蝠侠的超级英雄的故事。
它很刺激，情节跌宕起伏，稍显理想主义，布鲁斯想说他已经过了憧憬童话里的佐罗的年纪，但布莱恩的语调中蕴藏着一种比‘喜欢’更深沉的情感，带动着布鲁斯，让他也跟着对蝙蝠侠的结局产生了一点好奇。
结果还没听到故事的结尾，布莱恩忽地收起话音，回头对布鲁斯说道：“过来吧。飞行服和头盔都换好了？到起飞的时间了。”
布鲁斯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心脏砰砰直跳，跑到飞机旁边问：“所以蝙蝠侠怎么样了？你说到一半为什么不说了？”
布莱恩扶着他上踏板：“我看你不太感兴趣
()。”
“谁说的。”布鲁斯嘴硬道，“我只是感觉蝙蝠侠战胜邪恶的过程太顺利了。他打败了顶替国王的宫廷小丑后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讲完了，”布莱恩说，“故事到这就结束了，从此蝙蝠侠和他的亲人、爱人在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你在开玩笑？”
布鲁斯明显不接受这种传统大圆满的HE结局，“不应该有个超级反派突然跳出来伤害蝙蝠侠的亲人，或者蝙蝠侠的朋友里藏着一个叛徒，从而引出新的剧情吗？”
“目前来看没有这些后续了，亲爱的布鲁斯。”布莱恩帮他系好安全带，自己坐进驾驶位，调整座椅，关闭驾驶舱盖，“有人帮助蝙蝠侠保护他的亲人，他们自己也能保护自己；他的朋友大多心怀正义、忠诚可靠；有很多爱他，就像给你讲这个故事的我一样……想好往哪个方向飞了吗，布鲁斯？”
布鲁斯回过神说道：“东方。我们是不是能看见日出？”
仪表盘上显示着当前时间。
04:56。
布莱恩说：“差不多。坐稳，我们要开始滑行测试了。”
强劲有力的引擎声逐渐响起。
“起飞后不用害怕，不会有事，我安排了以防万一的救援人员。你会平安长大的，布鲁斯，如今困扰你的东西也是一时的，十七年后你会发现，并不是你被困在哥谭无法离开——抛弃她简直轻而易举，如同我现在推动油门杆……”
HarrierT.10一点点迈进浓郁的夜晚。
引擎声越来越大，狭小的驾驶舱整个颤动，布鲁斯渐渐听不清布莱恩的声音，即使他的头盔里自带通讯用的耳机：
“……是她需要你，那座城市需要蝙蝠侠，那些沉浸在痛苦中的人等待着一个能够与他们共情的人伸出手……”
于是布鲁斯·韦恩选择回去，在黎明到来之前背负起黑暗。
滑行测试结束。跑道中央的HarrierT.10忽然扬起前轮，尖锐的机头蓄势待发地指向天空，犹如一匹在奔跑中朝天嘶鸣的骏马。布鲁斯紧抓着舱内的扶手，只觉得紧贴座位的身体重重一沉——他们脱离了地面。
世界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倾斜着，让人感到十分陌生，驾驶舱盖外的景色如流水般往身后推去，眨眼之间，脚下的万家灯火变成了流淌在地面上的星河。
他们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人间的喧嚣远去了。布鲁斯放下手，一动不动地凝望外界，布莱恩的笑声从耳机中传来：
“怎么样？我就说离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
布鲁斯转过头，目光落在布莱恩的背影上：“我十九岁第一次遇见你时是在空中吗？”
“不，是大海——陆上的天空。”布莱恩说，“我乘船驶向海岸，你站在一片被雪白的泡沫覆盖的沙滩上等我。那时的我正在走向我的命运，你也即将去迎接你的。”
随着他的描述，布鲁斯眼前仿佛徐徐展开了一幅宽阔的画卷，
画面中央有一望无际的玻璃般的海水，有随着潮涨潮落来回漂荡的五彩贝壳，有大雪一样席卷而来的海浪，在那波光粼粼的世界中间，漂浮着一艘金色的小船，有人站在那艘船上，身影渐渐被从旁涌来的圣洁光芒吞没了……
等等，那光芒似乎是真实存在的。
布鲁斯猛然抬头、瞪大双眼看向前方，恰在此时，布莱恩高声提醒他：“布鲁斯！快看！”
太阳升起来了。
混沌的地平线在这一刹那变得格外清晰，透过比客机舷窗大得多的透明驾驶舱盖，布鲁斯看到头顶的天空变成了一种高贵神秘的深蓝色，而在遥远世界之外、宇宙尽头，蕴藏着无尽热量的浑圆球体正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冲破黑暗，那夺目的光芒好似伫立在地平线上的一柄尖锥——
尖锥下是布鲁斯熟悉的城市。
是哥谭。
……
七点多快八点时，HarrierT.10回到了起飞时的机场。停稳后布莱恩拿出手机，顿时听见叮叮咚咚的信息提示音。
约翰·扎塔拉待他一接起电话就咆哮道：“说好的七点半在哥谭市见面呢？你去哪了？我刚才打不通还以为你遇害了……”
布莱恩应付完魔法师，回头看向布鲁斯。
后者心领神会地问道：“太阳升起来了，你要走了？”
布莱恩点头。
布鲁斯心想，即使看到了日出的景象，他依然不喜欢‘明天’这个概念。
但许多个明天过后，直至许多年后，又似乎的确有奇迹发生。
布莱恩将他送回韦恩庄园，目送他走进建筑物，跑到阿尔弗雷德的怀里和老管家拥抱。
不过布莱恩并没有过多留恋这幅感人的场景，他只是朝着一大一小两个未来的亲人和爱人挥了挥手，便转过身，沿着千禧年的街道，走上通往十七年后的旅程了。
布鲁斯脑海中关于这一晚的记忆随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暂时离开哥谭的决心。
“我还会回来的。”他想。
踏上汽笛鸣响的轮船甲板时，有个伴随着海浪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怎么样？我就说离开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但这座城市需要你，布鲁斯。”
是的，他还会回来的。无论哥谭是否欢迎他——
蝙蝠侠总会向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
“到这里，蝙蝠侠的故事就圆满结束了。”
二十九岁的布莱恩坐在2017年的韦恩庄园的壁炉旁，对身边人说，“布莱恩·纽曼呢？他怎么样了？”
“我觉得他可能猜出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只是没说出来。”
布鲁斯用铁杆拨弄着壁炉里的柴火，若有所思道，“他一向是个很体贴的人。”
布莱恩笑了：“说不定是吓坏了，没敢说。”
“所以你十二岁时真的没有这段记忆？它不曾对你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吗？”
布莱恩捏着下巴回想了一会。
“也许有。”他不确定地说，“我和詹姆斯的关系有一阵突飞猛进，当时我没多想，以为是PTSD缓解了，然而现在想想……”
会不会是穿越未来的经历给十二岁的布莱恩带去了安全感也未可知。
但总之，布莱恩·邦德和詹姆斯·邦德的故事同样结束得很圆满。
在下一阶段的传奇经历开启之前，在明天到来之前，他们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慢慢享受这样难能可贵、无人打扰的祥和时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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