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围猎一共进行三日,只是没想到第一日便出了那样的事情,虽然扫了圣人的兴致,但是围猎却还是得继续进行下去。
至于那两个人去引诱黑熊的人,虽然命丧熊口,但是圣人却还是派人去查找证据。
自然这事儿,便是指派了大理寺。
是以原本留守在长安的大理寺少卿柳郗,便被连夜召至围场。
谢灵瑜第一日来给圣人请安的时候,倒是瞧见了柳郗。
“参见皇伯爷,”谢灵瑜轻声说道。
圣人朝她温和看了一眼,这才慢悠悠问道:“阿瑜,你既是来了,便也听听吧。”
此时柳郗站在大帐之内,恭敬说道:“启禀陛下,先前微臣已经带人去查看过现场,那头黑熊应该是确实是被一种专门引诱野兽的药物所吸引,应该是有人专门将这种东西放在黑熊洞穴。”
“只是这两人没想到的是,黑熊受诱之后,攻击力反而莫名大增。”
谢灵瑜站在一旁,安静听着柳郗的话。
这些事情先前贺兰放在找到她的时候,便已经跟她说过了。
只是当时她更关心的是萧晏行的安危,毕竟他为了救自己受了不轻的伤,所以她当时一心想着便是先带着萧晏行回营地。
自然也没有去管两个居然胆敢,以身犯险引诱黑熊的禁卫军。
但是她没有多管,圣人却不可能不多想。
齐王谋逆大案尚未彻底定罪,一年一度的冬狩围猎上,居然也出了如此意外。
如今圣人对于这些年轻力强的儿子们,早已经是防备多过信任。
是以当出事的一瞬间,他第一想法便是,又是谁在图谋着什么。
这也是他第一时间将大理寺的人招至围场的原因,圣人想要找出幕后之人。
“这两人的身份可有查清,还有他们受何人指使?”
坐在上首的圣人,看着对面的柳郗冷然问道。
柳郗低头回道:“启禀圣人,微臣已经询问过诸位将军,发现左羽林卫之中,有两人失踪彻夜未归,而且从黑熊吃人的现场,发现那两人残留的衣裳,也正是羽林卫所穿戎装,是以这两人身份目前已经被确认,乃是左羽林卫。”
闻言,嘉明帝微微皱着眉头。
大周长安的禁卫军分为南北衙,南衙乃是宫外诸军,拱卫长安,而北衙乃是宫内禁军,羽林卫便属于宫内禁军,这些本该是圣人亲卫。
但是圣人亲自管辖的南衙禁卫的人,却莫名出现在黑熊洞穴,还引诱黑熊出洞。
只可惜这两人自作自受,命丧黑熊之口,但是他们两人此举到底是何目的,圣人定然是要一查到底的。
要不然连他身边的禁卫军,居然都有图谋不轨之嫌。
“左羽林卫乃是北衙禁卫军,若是大肆彻查,只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和混乱,”谢灵瑜在一旁听着,低声出言道。
毕竟圣人若是彻查自己的禁卫军,岂不是在大张旗鼓的告知旁人,禁卫军被人安插了眼线。
这对于圣人来说,当然也是面上无光。
嘉明帝听到这话时,眼底微闪,显然谢灵瑜所说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那依照永宁王之间,此事应当如何?”嘉明帝看着谢灵瑜问道。
他问的乃是永宁王,而并非鸿胪寺少卿谢灵瑜。
谢灵瑜即刻上前一步,低声说道:“陛下,此事本就是涉及微臣,自是由微臣去查最为妥当。当然柳大人乃是大理寺出了名的断案高手,若是能得柳大人的协助,我想此事定然能事半功倍。”
听到谢灵瑜主动请缨,圣人原本阴沉到可怕的脸色微微缓和了些。
但是旋即他看向站在另一旁的柳郗:“柳卿,朕命你随同永宁王彻查此案,定要查出究竟是何人指使他们,又为何目的。”
柳郗当即领命道:“是,陛下,微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永宁王殿下彻查此案。”
片刻后,嘉明帝这才挥挥手,淡声道:“好了,既是如此,你们便先下去吧。”
谢灵瑜便与身侧柳郗,一道准备离开。
谁知她刚转身,还未迈步出去,忽然身后的嘉明帝突然开口喊道:“永宁王留下。”
谢灵瑜当即顿住脚步。
柳郗自是不敢停留,便赶紧离开。
待柳郗走之后,嘉明帝抬头望着谢灵瑜,倒也是未曾立马开口。
倒是谢灵瑜也不着急,只安静垂首,等待着嘉明帝的吩咐。
许久嘉明帝这才低声轻叹了句,淡然道:“阿瑜到底是长大了,已能为皇伯爷分忧了。”
“此乃阿瑜的分内之事,若是能为皇伯爷分担一星半点,亦是阿瑜的荣幸,”谢灵瑜轻声说道。
若说嘉明帝年轻时,自是贤明宽厚的君主。
但是当帝王逐渐迈入年迈,本就多疑的性子只会变本加厉,况且这种突然出现的不受他控制的事情,更是宛如触碰到他的逆鳞。
特别这次居然还牵扯到了左羽林卫,涉及兵权,更是犯了嘉明帝的大忌讳。
不管这件事背后主谋是谁,嘉明帝势必要彻查到底。
如今只怕这两位跟随而来的王爷,都已经在嘉明帝心中被怀疑了一遍。
随后谢灵瑜低头,安心候着。
嘉明帝将她留下来,应该不是为了说这样一句话。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嘉靖帝开口说:“阿瑜,此乃朕之贴身信物,你拿到此物,可调动羽林卫,对你查案亦有便利。”
谢灵瑜这时候心底,才彻底闪过震惊。
显然,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圣人居然会将一部分调兵权交给她。
齐王以迅雷不及掩耳被圣人拿下之后,别说圣人对于这几个儿子不信任,便是这些成年皇子心目中对于圣人的信任也没多少。
只怕几位王爷心底早已经自危了。
谢
灵瑜不禁想起了信王谢陵,前世的时候,这位可是安然躲过了圣人的疑心,最后成功登上帝位。
可是如今因为谢灵瑜插手,齐王图谋被彻底揭发,圣人更是雷霆手段拿下齐王。
圣人对于这些儿子,更是早已经怀疑多过信任。
反倒是谢灵瑜算是渔翁得利,越发的受到了圣人的宠幸和信重。
甚至如今,谢灵瑜还可以依靠着这次查案,调遣羽林卫。
一直以来,她都在追求自保,想要让自己更加强大,而如今这一切都在按照她所希冀的那般。
待谢灵瑜离开皇帐的时候,心头的激动还是久久无法平复。
只是谢灵瑜走出去没多久,倒是又瞧见了熟悉的身影。
柳郗便站在不远处,瞧着应该是在等她。
谢灵瑜在看见柳郗的时候,还忍不住笑了声:“柳大人,想不到,您查案子竟还查到了围场。”
柳郗冲她恭敬行礼:“殿下说笑了,此番查案乃是殿下主导,下官听从殿下调遣便是了。”
谢灵瑜点头:“柳大人一向是断案的高手,是以这个案子还是要多多仰仗柳大人。”
两人这般客气,倒是让谢灵瑜摇头。
“先前我几次与柳大人查案,也是配合默契,这次我想咱们定然也会如此。”
柳郗轻笑了声,微微点头:“自是如此。”
“那不知道柳大人打算是从何处查起呢?”谢灵瑜问道。
柳郗说:“自是从这两人的身边查起,下官想要先搜查他们的住所。毕竟这两人定然不会是平白无故的去引诱黑熊,定是有人指使他们如此做的。所以去搜查他们的住所,或许能找到一星半点的证据。”
“好,既是如此,柳大人便尽快从这两人开始查,毕竟如今你已经知晓他们的身份,”谢灵瑜倒是对于柳郗所说的,并没有疑惑。
柳郗颔首,行礼道:“下官便不再逗留在围场,尽快返回长安。”
“好,”谢灵瑜自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但是随后她问道:“柳大人先前是如何来的围场?”
“圣人传召,骑马而来,”柳郗如实说道。
谢灵瑜想了想,还是说:“我还是派两名亲卫,护送柳大人返回长安吧。”
“殿下请放心,”柳郗正要推脱,但是突然不远处出现一个人。
对方一身戎装,但是看起来却是格外的闲庭信步,有种明明身在围场,却自带一股潇洒矜贵的气韵。
“柳大人,”信王谢陵走到跟前时,倒是有些好奇的看着对方。
柳郗神色未变,只是冲着谢陵恭敬行礼道:“见过信王殿下。”
谢陵打量着柳郗了几眼,却是并未多说什么,反而是朝着谢灵瑜看了几眼,关心说道:“阿瑜,昨日你受到那般的惊吓,不如今日便留在营地里好生休息。”
谢灵瑜轻笑:“多谢信王殿下关心。”
此前谢陵还会纠正谢灵瑜的称呼,如今他倒似也习
惯了,并未再多说什么。
“一位殿下,下官还要返回长安城中,这便告辞了,”柳郗冲着两人行礼,口中说出了告辞的话。
谢陵颔首:“柳大人既是有要事在身,本王自是不多耽搁你了。”
只是待柳郗离开之后,谢灵瑜原本要离开,但是突然转头看向谢陵,有些好奇的说道:“信王殿下,您方才说柳大人有要事在身,您是怎么猜出来,他有要事的。”
谢陵微垂着眼睛,朝她看了两眼,忽地笑了起来。
“阿瑜,你这是在打趣六兄吗?”谢陵好笑的望着她。
谢灵瑜忍不住挑眉。
谢陵这才好整以暇说道:“柳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并未在此番冬狩随行名单之中,但是他却突然出现在此处,想来定是圣人急召他而来。可见圣人一定是有要事交代他。”
这一番解释,确实是合情合理。
只是,谢陵在说完这番话的时候,突然靠近谢灵瑜低声说:“方才阿瑜也在皇帐之中,想必定然知道圣人交代了何等要事给柳大人吧。”
谢灵瑜眸底深处,泛起淡淡冷光。
果然,谢陵说这么多,无非还是想从她这处打探消息。
昨日黑熊之事,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如今都没有一个定论,圣人心中更是疑窦丛生。
此番随行官员众多,便是能查案的也并非只有大理寺,但是圣人偏偏将柳郗从长安召见而来,不就因为柳郗远在长安,是绝对没有牵扯到这件事的局外人。
两人靠的极近,谢灵瑜皱着眉头,显然心中早已经不悦。
但是就在她准备反击时,突然一个娇俏之中略带几分疑惑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六兄。”
谢灵瑜和谢陵同时抬起眼睛,看向了不远处,就见昭阳公主穿着一身赤红色猎装,明艳如火般的冲着这边而来。
只是在昭阳公主快到他们跟前的时候,谢陵又含笑低声说道:“方才我不过是戏言,我想阿瑜不至于把这几句当真吧。”
戏言?
谢灵瑜心底冷哼,究竟是不是戏言,他自己心底最是清楚。
现在一句戏言,倒全都推脱的一干一净了。
不过谢灵瑜也没那般愚蠢,拿着他一句话便去圣人面前告黑状。
此刻昭阳公主已经到了跟前,眼底更是疑惑不已的扫视着眼前这两人。
“六兄,你怎么会跟阿瑜在此处呢?”昭阳公主忍不住看着他们两人。
谢陵淡笑道:“不过是凑巧跟阿瑜遇见,说了两句话而已。”
虽然谢陵如此解释,但是昭阳公主瞧着他们两人,心中还是有种疑惑不已。
但是谢灵瑜却不想再多说什么,特别当看到他们兄妹站在一处时,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激荡,既是厌恶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胆寒。
毕竟任谁面对曾经赐死自己的元凶,都无法做到平静。
临死之前,毒药入腹那种钻心的疼痛,谢灵瑜至今没有一刻敢
忘记。
“我先告辞了,”谢灵瑜匆匆说完这句话,便率先离开了。
待她走远了之后,昭阳公主这才连厌恶都掩饰的说道:“阿兄,你瞧她那般清高的模样,若不是父皇看来永宁王叔的面子上,她凭什么在我们面前这般如此倨傲。”
“你既知父皇是看在永宁王叔的份上,便也该对她客气些,”谢陵望着昭阳公主,一脸淡然说道。
昭阳公主明明是寻求赞同的,没想到反倒又被教训了一句。
“怎么父皇这般偏宠她,阿兄你也处处为她说话,”昭阳公主不悦说道。
信王见她如此生气,这才缓缓安抚道:“永宁王叔是为了救圣人,这才遇刺身亡,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就因为如此,父皇才待偏爱她。你如何争得过一个死人呢。”
昭阳公主听着这话之后,气的身体往旁边一扭。
“道理虽是这般,可是我一想到她一个王爷之女,却处处压过我这个皇女,你让我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呢,”昭阳公主自是越想越生气。
谢陵其实一向也很疼爱她。
见她如此不高兴,便说道:“好了,你昨日不是吵着要进围场,今日你便多带些侍卫一道,也一道去围猎。”
昭阳公主闻言,眼睛霍地睁大,随后她轻声说道:“阿兄,你能邀请四郎一道吗?”
谢陵见她居然在这个关口,居然提到的还是裴靖安,他不禁皱眉说道:“昭阳,父皇为你赐婚的乃是卢家七郎,虽然圣旨还未下,但也不过是等着来年春日里的黄道吉日罢了。”
随后他望着昭阳公主,认真规劝道:“昭阳,你如今该邀请一起围猎的人,应该是卢七郎。”
“我早就与阿兄说过了,我不喜欢那个卢家七郎,他那般平庸无能,为何我堂堂公主要嫁给这样一个人,”昭阳公主望向谢陵时,眼底尽是委屈。
谢陵自然是知道是为何,便是连昭阳公主自己都知道是为何。
圣人不可能给她寻一个强有力的夫家,防的自然便是信王谢陵。
毕竟姻亲所带来的势力,一向是世家之间最为常见的事情。
谢陵知道此话虽然早已经老生常谈,却还是忍不住安慰昭阳公主:“阿兄不是跟你说过,阿兄与你保证,你不会一直退让,一直这般受委屈。”
“早晚有一日,该属于你的荣光,阿兄都会给你。”
*
谢灵瑜回到营帐附近的时候,便习惯性的朝着萧晏行的营帐走去。
待她走到跟前时,便瞧见站在门前正在看守的护卫。
虽然这两个护卫早已经不是昨晚那两人,但是谢灵瑜瞧见他们的时候,还是不由心底微微羞赧,毕竟昨晚她与萧晏行那般举动,着实是像一对偷偷幽会的小情人。
不过不应该说是像,应该就是吧。
“萧大人起身了吗?”谢灵瑜压低声音问道。
其中一个护卫赶紧说道:“启禀殿下,萧大人已经起身了,方才太医也过来给萧大人请了脉。”
谢灵瑜满意的点头,这个太医倒是机敏。
待她正要掀开帘帐入内,却想起先前她误入房中,瞧见萧晏行换衣的那一幕。
虽说她倒是大饱了眼福,但是到底有些逾越了。
就在她站在门口,正想要开口时,突然眼前的帐门被直接掀开。
萧晏行出现在门口,垂眸望着眼前的少女,脸上笑意温柔:“殿下来了,怎么不进来?”
谢灵瑜眨了眨眼睛之后,倒是真的跟着他进去了。
只是她走进去之后,谢灵瑜在帐内走了两步,突然有些好奇的望着萧晏行:“你怎知门口是我?”
不过谢灵瑜突然想起,自己在门口与护卫说了话。
想必他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只是他并未立刻回答谢灵瑜,反而是慢悠悠朝她走来。
待他一步步靠近,直到两人身体紧紧贴着,他才弯腰贴着她的鼻尖,低声说道:“因为我一直在等着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