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个身高撑顶一米七(就这还要算上鞋跟和呆毛)的少女,但是雾青单手提起“狂鳄”这个身高将近两米的家伙时也没有半点的违和感。
砂金想到仙舟人的身体素质——哪怕是在被丰饶祝福之前他们都不是什么孱弱的生命,就更不要说被赐福之后了。
天生神力什么的都是基操。
砂金:“要不,你先把他放下吧,我这次是真的没带基石,手腕已经勒得有点麻了。”
他的手指再一次轻轻敲了敲身下的电刑椅。
雾青:“哦哦好的。”
她将“狂鳄”放下,动作轻松得仍然像是在处理一袋垃圾。
砂金心中转过一个有些好笑的念头:当一个人被举起来的时候宛若一袋垃圾,被询问要如何处置的时候宛若一袋垃圾,被扔下去的时候还是宛若一袋垃圾——那么是否这个人本身就是个垃圾?
他手腕上的拘束带稍稍被勒紧了一点。
雾青正低着头试图尽量平和地解开那个扣子:“你稍微忍一下,快了快了——啊,解开了。”
她将拘束带松开,看到砂金手腕上的红痕之后下意识将指腹贴上去轻轻揉了两下:“疼不疼?”
“嗯,有一点发麻,不疼——这种拘束带的边缘不算锋利,只要不挣扎,基本上是不会弄破皮肤的。”
砂金回答得细致。
“而且,这也没有很红吧?或许是因为我皮肤白,所以不管留下什么痕迹都特别明显呢?”
“但过会儿找点药膏给你涂一涂吧。”雾青说,“这里没有药膏的话也没关系,我会做。”
懂不懂什么叫三十年丹鼎司五十年模拟的含金量啊——在五三这方面她唯二比不过的人大概就是丹恒(被动)和刃(主动)了。
她说话的时候,一条麻花辫垂下来,辫梢摇摇晃晃,发丝已然三番两次地扫在了砂金脸上。
砂金眨眼。
他还被绑了个结结实实,现在也只自由了一只手,就算想要将辫子拂开也没那么容易。
有点痒,很快一点点痒就逐渐变得很厉害了,等他的另一只手腕也被释放的时候,他已然不得不抬手,用指腹按过那一片沸反盈天的皮肤。
“其他的让我自己来就行,我对这种扣子还算熟悉。”
果然让砂金自己动手之后一切都变得快了很多,他拆开这些拘束带的速度起码是她的两倍,雾青差点没跟上他手指的速度。
*
她看起来不像是从多么遥远的未来回到当下的,砂金心想。
不仅仅是从她自己说的时间节点来看,更是从她的动作习惯上来看——在潜入、破门以及将“狂鳄”的遥控器连带着他本人一起废掉的时候,她用的是那股强大的力量。
但是在解扣子这种相对普通的事情上,她就浑然忘记了自己可以一个响指解决一切。
这意味着她不仅仅获取力量的时间不算长,更意
味着她在这段时间内其实并没有太多运用力量的机会——如果是一个被投入到剿灭如今剩余的、残存银河之间的真蛰虫前线的人,那么哪怕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让ta将能力的运用锻炼、开发到更高的水平。
按照时间来推算的话……是从匹诺康尼那个时候?
他将固定在自己头部的拘束带全部解开,随即低下头将胸口、腿部的全都解开,站了起来。
他被绑在这张椅子上的时间有点长了,血液流通有些不畅,站起来扶着椅子,又过了会儿才将手松开。
雾青已经在审讯室里面翻翻找找了一通,并且在最后得出结论:果然,虽然审讯室是创造伤口的地方,但是为了保证受审者不在吐出点什么之前就死了,这里总是得放个医疗箱的。
她在打开医疗箱后感觉到了熟悉——明明是在砂金记忆中的伊伊玛尼喀星系,这个距离仙舟联盟的任何一艘船都很远的星系,但是这医疗箱里面的药物啊……
起码有四分之三是仙舟联盟研制出来的。
这些药物都像是在伸手对她过往的医师生涯打招呼。
她在几款药膏里面翻了翻,成功找到了一款万用的。
从跌打损伤到小孩被蚊虫咬了个鼓包全都能涂的,神奇的仙舟科技。
“呐,用这个就行。”她将药膏递给砂金,“仙舟出品值得信赖,在红的地方涂一层就好了,顶多五分钟就见效。”
雾青其实仍然清除地记得自己还处于一段记忆之中——既然是记忆,那么也就意味着不管涂不涂药膏都没什么区别。
但她在监督砂金将药膏涂抹在手腕上的时候仍然认真且严谨:“涂厚一点啊,诶呀,你就抹这么一点,皮肤一会儿就吸收掉了,药膏还有,也不贵,你节省着用干嘛?”
做为一个曾经的医师,尤其是,做为一个出身仙舟的医师,她一般需要面对的病患都是小孩子或者到了快要魔阴身发作的,再就是短生种,毕竟成年玩仙舟人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强,小毛病得不了,出车祸断胳膊断腿了两三天自己也就长好了,没必要来丹鼎司。
而这些病患中,老人和小孩子都是很需要被医师妥帖照顾的——
她伸手拿过药膏往自己手指上头挤然后抓过病患的手开始帮对方涂几乎就是个刻在了DNA里的流水线动作。
毕竟雾青从丹鼎司辞职才不到一年。
对于一个仙舟人来说,一年的时间还不够消除他们先前工作对大脑制造的惯性。
甚至砂金下意识要将手指往后蜷缩一下的动作还被她给制止了。
医师握住了你的手;
医师拒绝了你“我自己来吧”的提议;
医师表示“像你这样的涂法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并快速且干脆地完成了绕着整个手腕的上药过程;
随后医师快速抬起眼睛来看了一眼,表示:换只手。
力气好大。
砂金意识到自己挣扎无能之后就没有再做那些无谓
的抵抗。
没必要,他也争不过。
于是他选择按照自己原本设想的节奏往下走,将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痕以及因为这而延伸出的支线忽略:“现在算是空闲吗?我可真是太好奇了,你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还有,你的力量。”
雾青想了想:“除了两个被我问路的侍女,她们知道有不速之客进入了这座庄园,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哦,还有他。那两个侍女的话,我稍稍威胁了她们一下,希望她们不要受到太大的惊吓,而且我想她们应该不至于主动报告给庄园中的安保力量。”
她指了指一旁被微微发光的“绳索”给捆得动弹不得的“垃圾”,有些自豪,有些兴奋:“我一路开着隐身进来的。警报一个都没响。”
砂金点点头:“我明白了。当然,其实警告响了也没关系,反正……”
他顿了顿:“抱歉,我忘记基石不在我手上了,那就只能仰仗你了朋友。”
*
这个记忆时间线上的砂金,是已经认识了她、并且关系已经很不错了的砂金。
他也已经知道自己将会拿到来自家族和钟表匠的邀请,参加这场家族头一回对外邀请宾客参加的谐乐大典,并且趁机找到机会帮着公司收复匹诺康尼。
因此雾青就直接一五一十地将情况说明给他听了,在自证环节甚至提到了他那块碎掉的砂金石。
将砂金石敲碎掉,一方面可以蒙混过关让家族无法发现他的基石从而使得他能够在梦境中发挥出更强的力量,从而为公司制造出可以撕开家族拒人千里的那层外壳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让翡翠这块基石得以被成功送入匹诺康尼,让翡翠动手的绝佳机会。
这个大胆到甚至可以被评价为亵渎琥珀王的计划,也确实只有他这个赌徒才能提出来,而也就只有战略投资部的人才有魄力批准。
——这个计划,外加上其他的一些细节,让他确定了这个听起来有点……玄幻的事情应当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他赌输了之后在电刑椅上获得的错觉。
……毕竟,就算是幻觉,他的大脑应该也构建不出王下一桶的垃圾狂欢,以及一个才刚刚拿到面具的假面愚者竟然在短短两个月左右的时间中成为了令使这样离谱中带着几分爽文都不敢这么写的味道的剧情。
更何况,从记忆的万千丝缕中寻找同谐的那一丝根源,然后将其拔除——他在去往匹诺康尼之前根本就没和家族的人打过交道,哪怕是成行前的筹备工作,那也是隔着网线并且到目前为止互相都颇为客气的。
若不是从记忆的未来而来,他能被什么同谐浸染。
“为了对抗同谐那融万为一的力量,所以需要在过去重要的节点上确认我与旁人的不同,确认我个人的存在——所以,我现在是在记忆的路上倒行吗?”
砂金抬手扶了下额头,这个认知他确实是接受了,然而让他自己感觉的话,他实在是……
“我实在是没什么感觉,让我想想,按照你的描述,或
许是因为这场赌局还没有正式完成吧。()”
雾青:“诶、诶??()『来[]_看最新章节_完整章节』()”
等等,在外面也就算了,怎么这个本应该由她来完成“攻略”的事情上,她也一样动不了脑子——准确来说,是本想要动脑子的,但是还没来得及动,就又被有着更多信息且思考更快的人给领跑了。
雾青:“解释一下……?”
砂金:“嗯,当然——其实,你暂时觉得有些不好理解,是因为这到底还是我自己的记忆。我的口头禅,你应该也听过几次,虽然好像在你面前我并不是很有机会说出它。所有,或者一无所有。”
“所以,几年前,也就是我刚刚让自己跳进公司的视线中,开始从不怎么高级别的职员做起那会儿,为了让我能争取到那颗基石,我来到了这里,当然,是在另一个同步轨道庄园——你应该已经听见了,‘疯牛’,我赌了一把大的,翡翠也是,公司没花一兵一卒就获得了‘疯牛’的全部资产,只有一些做为诱饵。”
“现在公司需要全面收复伊伊玛尼喀,所以我又来了这里,一次售后服务,对吧?虽然我和翡翠在这儿的名声已经臭了,但谁说我不能完成这个任务呢?所以,我赌了一把,赌他没有直接绞死我而是把我绑上电刑椅,是因为他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自视甚高地以为他和别人不同,他能够驾驭住我这条诡计多端的公司狗——”
砂金注意到了雾青不赞成的目光。
他其实一开始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但是,刚刚被握着指尖、明明对方不像是用了多少力气他却完全感觉不到半点挣扎的可能的“记忆”浮现上来。
砂金:“……他不觉得他能够驾驭住我。”
砂金:“所以,这是一场豪赌,仍然是所有或者一无所有,只不过它只过了最惊险的部分,还剩下一个将整个伊伊玛尼喀星系打包好了送给公司的活,这个不难,但是得完成,这样才算是真正结束了这场赌局。”
雾青点了点头:“嗯……我明白了,这也就是说,不只是这一次——之后我追溯到的记忆,应该都是你的一次赌局。”
她需要将同谐的影响从砂金身上剥离,还需要等待他的赌局真正完成。
行吧,问题不大。
反正在心绪表盘之内的一切对于外界来说都不算是时间继续流淌。
砂金:“放心吧,不是什么困难的任务——原本我是打算利用‘狂鳄’,你面前的这个家伙对这个星系动动手脚,但是现在你来了,我的工作会更轻松一些的,大概……两个星期?两个星期之内保证结束。”
“那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或许确实需要你多帮帮忙了……我的基石虽然还没有碎但也不在身边,实在是只能柔弱一段时间了——嗯,怎么了?”
他听到了。
听到了像是因为捏紧拳头而骨节发出摩擦声,咯吱咯吱的,听着有那么一点点瘆人、且让他直觉到几分危险的声音。
危险?
不至于啊,他和雾青又没有半
()点利益冲突,甚至单纯从人情的角度上来说可以算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站在同一边互帮互助的“好朋友”了,怎么就危险了?
砂金转过头——他在被“狂鳄”绑上电刑椅的时候就已经将外套什么的行头全都解下来了,现在就穿着一件贴身的衬衫而已,所以这会儿不仅仅是如他所说的多了一点貌似“柔弱”的外表,更是给他本人添加上了,不,应该说是,剥下了一层华丽的外包装,露出暂时只显露出少许破碎的真实。
他看到雾青握着拳头。
他轻声为自己申辩,还举起了双手做投降状:“按照你的说法,我已经给你发过短信报备了护盾的事情,况且那还是未来的我,现在的我对此毫无印象——这顿打我或许该吃,但并不是现在吃。”
“啊,不是这样的。”
雾青说。
“护盾的事情我会之后再算——不过你确实提醒我了,还有护盾。”
砂金脸上的微笑彻底僵化:“那么……”
“是基石的事情哦,我之前还不知道这个行为放在公司可以算是亵渎了琥珀王的圣体,如果不能在匹诺康尼大赢特赢,甚至公司都不会放过你。”
她先前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诶!
哪怕是在仙舟,几乎全民信仰帝弓司命的地方,都没有说将帝宫神矢余烬刻意破坏了算是什么犯罪,顶多就来上一句“啊,那玩意放在市场上起码卖两万巡镝,不想要了可以送给我嘛”。
雾青:“你每一次打赌,都要让自己先置于最不利的状态吗?”
这问题要是诚实回答会死。
不诚实地回答更危险一点。
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避而不答。
砂金试图解释:“这也不算是最为不利的条件吧,我觉得这样会更容易成功一点——这是触底反弹定律,况且我的运气一直都很不错。”
“嗯嗯嗯,你说得对,我当然知道你运气好,我就没见过第二个能够抽卡连着十个小保底完全不歪而且每一次都控制在保底数一半或者一半以内就出金的人。”
运气好,雾青是承认的。
雾青:“但是玩命总是危险的呀。以前的先不算了——以后你可以多借我的力量嘛。给你讲解一下:我的能力类似于几个技能槽,在成为令使之后我的技能槽可以交给别人填写,也可以交给别人释放,当然,用的能量仍然是我自己的。”
雾青说着一挥手,留个技能槽就这样在砂金面前拉开了一整个页面,整齐程度让他联想到了《精灵世界》的计划书,那份他给批了超高投资的计划书:“我将这个称之为共享令使计划,是不是比你们战略投资部的那套更实惠一点?没有中间力量折损差价,只要按下技能按钮,就能释放令使级别的能力。”
“在有退路的情况下,还是给自己留一条吧……明明是可以有的啊。”
还没来得及将带着毛绒领子的外套穿上身去的砂金看着有点儿单薄,雾青最后也没敢真的给他一下。
事实上她也一直没有给人一捶的习惯——但就是,在意外获知了砂金石的碎裂竟然那么严重,再搭配上面前那个只需要十秒不到就能把人弄死的电刑椅。
哈哈,这效果真的挺刺激的。
雾青面无表情地想,那两声心底响起来的短促的“哈”就像是在金人巷杀了一百年的鱼那样冷。
于是她从医药箱里面翻出了一瓶碘酒,用棉签蘸了后在便签上画了个王八,随后交给砂金:“贴着吧,在仙舟,打地垣琼玉输了的人就要贴这个,我已经很克制了,只给了你一张而不是贴满脸,麻烦贴满一个小时再揭下来。”
*
砂金选择诚恳道歉。
随后因为脸上贴着一条浅黄色的、碘酒画的小乌龟的模样实在是有点……
至少雾青觉得不太适合对着这张脸谈正事,砂金倒是不觉得但她确确实实是看两眼就忍不住要笑出来。
于是便签条被暂时贴到了他的大毛领子上头去,勉强也算是继续挂着。
此时他们已经转移到了对着花园的小客厅。
“狂鳄”虽然是个狂放的军阀,并且对公司的人充满了警惕,但是在享受方面他并不介意接纳其他星系的文化和科技。
八边形的房间一共有六面墙都是用剥离和漆刷成了白色的钢架构撑起来的,上方奶油色的穹顶装饰着很多繁复的纹饰,圆球状的灯以及摆放在一旁的整个伊伊玛尼喀星系所有星球的微缩模型和这个带着几分奶油味的房间融合出了一种矛盾但又和谐的味道。
微缩模型旁边的白色大理石桌上摆放着丰盛的下午茶。
双人份。
由在旁人眼中的“狂鳄”,正版雾青和她对面那位刚刚获得了“原谅”,成为这个势力第一参谋的砂金享用。
而真正的“狂鳄”,他当然也在这件房间中,但他只能被绑着,在一旁看那两个人喝着他珍藏的茶叶、用他最喜欢的那套典藏版星球模型盘算着阴谋诡计,甚至一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怎么处理‘狂鳄’,取决于你想不想当伊伊玛尼喀星系的老大,暂时的老大也算是老大哦。”
砂金转动那数十颗星球中的一颗。
“其实按照我原本的计划,‘狂鳄’会在快要压过所有军阀、甚至已经出手削弱他们之后死去;但如果你想要尝试一下的话,也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你可以竞选伊伊玛尼喀星系联邦元首。对,这里曾经有个没什么用的联邦,但是现在我们可以让它变得有价值起来。”
雾青有点兴奋。
记忆和其他地方不同。
因为砂金的知识储备量足够,而且他对星系和公司都很了解,所以他的记忆可以约等于现实。
而记忆最大的好处就在于它不会发生在现实——搞一波大的玩点不一样的,顺便为之后可能出现的星际争霸之类的游戏攒点素材也不是完全不行。
“我想。”
她几乎是在砂金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接口。
“我做梦都想。但是公司那边真的不要紧吗?我是说如果伊伊玛尼喀星系团结起来了的话。”
“公司真的只在意利益,谁来管理并不重要,至少董事会这么认为。况且,你也说了,这就是在我的记忆中不停往前回溯,我相信了,所以,我觉得或许有个比让公司直接插手管理更好的选择。”
砂金并不怎么贪图口腹之欲,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人类灵魂中的劣根性,当一个他讨厌的、屋子的主人在一旁用憎恨、诅咒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时候,他的食欲能够提升不少。
他咽下一块精致的焦糖小饼干,对室外照射进来的恒星光芒的温暖表示了赞赏,随后表示:“我觉得你可以。”
雾青也觉得自己可以,而在被鼓舞了之后,她愈发觉得自己能行。
她跃跃欲试地竖起一根手指:“那就朝着这个目标进发吧,你先别说,让我试试看——等我说完了再对答案。”
砂金点头:“请讲。”
“首先,‘狂鳄’肯定是要死的,我记得当时在听关于伊伊玛尼喀星系的新闻的时候,泛银河都表达了对于公司终于‘解放’了伊伊玛尼喀星系的恭贺。他大概不是个好人。”
砂金:“的确。‘狂鳄’有个很血腥的习惯,每四十天——也就是这个星球的卫星绕着它转一圈的周期,他就会举办一场祭祀,通过宰杀人牲向伊伊玛尼喀星系人类信仰的民俗神明献祭,用这种方式向那位‘神明’换取无往不利的好运。”
说到“好运”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声音放轻了很多,像是几颗小小的珠子在舌尖轻飘飘地滚过,然后悄无声息地变成烟雾。
雾青:“那也就是说,把他干掉对我来说是完全不需要有心理负担的,我觉得我可以以一个巡海游侠,或者类似巡海游侠的身份入局,用自己的方式贯彻正义,先从快刀斩乱麻地将最大的恶棍杀死开始——然后我会表示,和这群军阀虫豸们在一起怎样才能拯救伊伊玛尼喀。”
至于说为什么是巡海游侠,很明显:黄泉的存在给她提供了一些灵感,于是雾青决定不再自行创新而是一把子抄抄抄。
况且,她本身也是仙舟人,信仰帝弓司命,在关于如何贯彻巡猎命途这件事上——现场找不到几个比她懂的。
砂金从雾青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些网上颇为流行的语言,笑了一下。
“然后就是发挥我自己的长处了,朋友——我意识到,我的体验其实不怎么重要,重要在于我可以在你的记忆里尝试着手搓一款游戏。伊伊玛尼喀争霸赛,暂时它的主题就是这个,主打的是战争策略性游戏,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让它从所有的文明刚刚起步那会儿开始。”
雾青闭上眼睛,开始吟唱一款古老的战争策略类游戏的经典开头:“从水下第一个生命的萌芽开始……到石器时代的巨型野兽……再到人类第一次直立行走,你已经历许多。现在,开启你最伟大的探索吧:从早期文明的摇篮到浩瀚星宇!”【1】
砂金看到吟唱完毕的雾青脸上
浮现出了肝疼的脸色。
雾青叹了口气:“还是算了,不从零开始了,可以从一个破败的政权开始……如此之类的开场历史上也很多见啊!总之完全可以让伊伊玛尼喀通过游戏火起来——如果我现在接管了‘狂鳄’的势力,那么比起那些游戏工作室来,我最大的优势就在于:我真的有可以在星际战争中使用的武器,还有你这个肯定能帮上忙的参谋。”
她双眼含光,灼灼地看向砂金:“你说了你会帮我的对吧,对吧对吧?”
砂金点头:“对,请问我需要单膝下跪宣誓效忠吗?或者在此之前,我应该找一把够细的单手剑,这样会让仪式更为完整一些。”
他顺便就对雾青的想法做出了评价:“从一名刺客开始,这个开头确实还行,那么你打算用什么方式服众?纯粹靠着硬实力吗?”
雾青:“一开始……至少在这个庄园内,最初应该得靠着硬实力,但我也想利用星网上的舆论趋势。怎么说呢……想要在两个星期之内成为联邦元首还是太困难了,所以我选择先出道?”
砂金已经开始拍手:“真厉害啊,不愧是仅仅不到一年时间就将游戏运营得全星际知名,甚至公司都要来主动接触的天才制作人,你对星网的理解和利用实在是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水平。”
雾青的脸稍稍发热。
她伸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给自己稍微降了降温。
“没有天才啊……就,你觉得可行吗?”
砂金点点头:“可行啊,在这件事上可以用的方案不少,这是你最擅长的,那就这么走——能够保证更高的成功率。”
雾青当即眉眼弯弯:“好耶!”
然后她问:“那么,接下来我应该做什么?先用巡海游侠的方式给自己营造一出开场?然后将这个开场投放到星网上去,买流量推起来并且表示本人,巡海游侠,不擅长治国理政,所以打算制作一款游戏,从游戏中各位玩家的选择综合出一条治理好伊伊玛尼喀星系的策略,这就叫众筹……”
“对,众筹,众筹也是个很好的可以吸引旁人目光的点,众筹治国——这个套路星网上的人肯定都没有走过!”
雾青说着说着就兴奋了。
对她来说,灵感往往产生于心绪万千之时,或是侃侃而谈之际,大概是因为旺盛的表达欲会催使大脑加速运转。
这会儿灵感就是这么来的。
她说完自己的设想之后,回头看向砂金,带着一点儿不好意思:
“是不是看起来很儿戏?我这些完全是纸上谈兵啊……”
砂金笑起来:“但是很适合公司进行表演。”
“公司想要好名声,你知道的,在干了许多不做人的勾当——尤其是奥斯瓦尔多·施耐德统领的市场开拓部之后,一个寰宇巨企也是会想要让自己看起来代表着自由、公正和法治的。”
砂金笑得有些讽刺,雾青其实一直怀疑他身上沾点公司黑粉的属性。
“一个星际所有好心人们
为之谋划、苦心孤诣造出的,几乎可以说是民主的圣地,而他们只需要往里面添加一些数据就可以制造出一些利好自己的局面来,至少公司肯定会愿意通过的。”
砂金顿了顿,问:“说起来,你对公司直接插手伊伊玛尼喀有什么想法吗?会觉得,比起公司插手直接管理,应该由伊伊玛尼喀人们自己决定未来的命运?”
雾青摇头:“倒不是说觉得好不好吧,就只是,如果得不到公司的允许,一个巡海游侠本身的实力再突出又有什么用呢?公司明面上的令使就是复数级别的,藏在深处的老怪物更是不知凡几,位拿头打?”
直白、直接,但是不得不说这就是真实。
不管收复的方式如何——伊伊玛尼喀,它最终还是会落在星际和平公司的口袋之中的。
她捏了捏下巴:“我尽我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啦——说起来……至少如果明面上有这个游戏,还有个巡海游侠的话,伊伊玛尼喀的自由程度会比公司直接接管来得好些吧?”
“好了不少。”砂金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即将开创一种前所未有制度的领航员、注定名留青史的巡海游侠、拥有人文关怀的假面愚者……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最后的这个称呼?”
雾青:“也没有啦,就是,我感觉按照你这种说法,我得喝三杯茶。”
砂金:“……”
砂金:“如果你爱喝的话,我也不会敬上三杯的——因为我不太爱喝这里的茶。”
雾青摇头:“我也不爱喝,要不干脆你别敬了吧。我觉得这儿的茶和罗浮上的差好多,入口的那种涩味不太对,回甘也不够,香味欠缺颜色也不美丽——看起来像是次品,还是陈年的次品。”
她将拳头敲进掌心:“我知道了,肯定是因为仙舟的茶叶首供仙舟联盟内部——公司是不是也很少拿到特别好的仙舟茶?那下次去罗浮的话,我就把曾祖父当年存下去的茶砖拿出来,请你试试看什么叫一两三千巡镝的水平——这还是刚买回来的价格,每多放一年就能多值一巡镝,绝对好喝的很。”
*
于是,尚未被确定下名字,目前就被叫做《代号:伊伊玛尼喀》的游戏开场就这样开始了录制。
是的,录制而不是制作。
雾青为这里提供了足够多的特效以及场景。
她甚至给自己捏了一张看起来就很巡海游侠的脸,哪怕在回到现实不会有半点儿影响的记忆中仍然做到了追求细节:
一个看着就很冷酷的女子,她的身形高挑凌厉,像是一把开刃了的长刀。
她驾驶着一架飞船,和真蛰虫作战——此时双方都已经受了伤,状态不是很好。
她最后成功干掉了真蛰虫,但是她的飞船也在虫群的袭击中受到了损伤,于是冒着黑烟朝着一颗星球掉了下去。
冷酷的女子再次醒来,是在伊伊玛尼喀星系七号星球上。
这个星球非常黑暗混乱。
□□扎根在贫民窟中,混乱
的社会中经济和秩序全部都是垮台的,挣扎在烂泥中的生命,他们甚至无法被称为人。
但是这里仍然有些阳光。
将女子从城外的垃圾场捡回来的拾荒者们在女子养伤的时间里成为了她的新家人,女子虽然仍然冷冽,但是看向他们的目光却颇为柔和。
然而,掌控着星球的大佬“狂鳄”需要血祭。
上头的人提出来的要求被层层转接到最下层——拾荒者中那个会用尚且没有长满茧子、还有一些柔软的手帮女子擦去脸上灰尘,还会帮她将衣服上松动的纽扣缝好的小姑娘被带走了。
而当女子从外头打工回来,小姑娘已然被带上了前往同步轨道庄园的太空电梯。
冷酷的女子打探消息,然后,她将自己身上的一枚象征着巡海游侠身份的金徽章在当铺里换了钱,然后,她抬头看向上方的同步轨道卫星。
那里是掌控了这颗星球生死的军阀们的乐园。
和七号星球仿佛根本就不在一个世界。
如果说星球表面是地狱,那么那上头甚至用“天堂”来比喻都算是濡沫了那里的舒适宜居。
于是巡海游侠拔出了她的长刀。
冷冽的锋芒指向高处——
她需要在十天之内,也就是血祭日到来之前,闯进那座如同堡垒一般的庄园。
她要……让这里的秩序和阶层,发生一些改变。
“感觉这里已经像是一部电影了,没关系,省略掉的部分同意可以做成游戏,内容不多,就当是个前置部分了。”
雾青在灵活变通性方面一直也是可以的——否则也走不出一条用游戏拯救魔阴身的道路来。
她在结束了这一段的拍摄之后,看向在套了一层小女孩的伪装后还真的就能拿起衣服缝扣子的砂金,表情有些……
有些难以形容。
“你的技能真多,”最后她只能如是感叹,“放在我们仙舟,你这种人会被一句话形容——宜家宜室。要我帮你翻译一下吗?”
砂金:“我也是学过一点仙舟古文字的,这不就是在说我是个合格的家庭煮夫?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接下来的话,我觉得可以先把最后那段过场动画给拍摄了——剩下的可以交给我的游戏制作技术。”
雾青看向安置在一旁已经很久了的“狂鳄”:“一想到这个人渣干过的事情,我就觉得他多活在世上哪怕一秒都是对这个世界的玷污。”
于是,冷傲的巡海游侠终于登上了同步轨道庄园,她将自己伪装成侍女之一,绕过诸多检查关卡,将那些血祭的孩子们偷梁换柱地救了出去,最后,在血祭的仪式上,她终于从暗处站到了台前。
这不是一场巡海游侠的刺杀,而是一场正义的公开审判行刑。
干脆利落的战斗、苍白但却意外能从中看出一些华丽的刀光流淌——最后,“狂鳄”身首异处,而巡海游侠提着刀,对着台下所有人:“现在,这里由我接管。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这也不算是多么的演戏,毕竟,在现实中,雾青也确实是这样对着同步轨道庄园中的其他人说的。
中二的台词说出口的时候,大概是因为气氛烘托到了,她甚至没有什么尴尬的情绪产生,只感觉到几分霸气外露的爽。
……要不是结束了“摆拍”,也解下了那张不属于她的巡海游侠的脸,对视上砂金举着的摄像头,她大概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多中二的话。
“啊……剧情不都结束了吗?”雾青看到黑黝黝镜头中自己的脸,突然一时间恢复了脚趾抠地的能力。
“的确结束了,我正在回看拍摄效果,毕竟是第一次当摄像,有点不太熟练。”砂金对她招手,手指勾动的那两下幅度不大,“你也看看?”
雾青凑了过去。
她觉得砂金拍得很好,角度挑选得很好,而那种摇晃的真实感更是让这个视频的摆拍感降低了七八成。
“很棒啊!”她拍着砂金的肩膀说,
“我觉得非常好,可以配点音乐直接发星网的水平。我甚至应该给你开个庆功宴——说起来,你觉得需要有点儿烟花来庆祝一下这个还算不错的结局吗?”
雾青点了点自己脚下的这座同步轨道庄园:“不义之财聚敛而成的地方,炸了反而是给它一个干净的下场。而且它炸成的烟花绝对非常绚烂。”
砂金若有所思:“嗯……你说得我都心动了,但是,这里的很多东西都可以用在正途上,科技无分善恶,只看使用它的人是善是恶。”
雾青:“啊……是啊,你说得没错,要当好未来的联邦元首,我得节俭着点,不该浪费的浪费就不必要了。”
砂金:“所以,要不就算了吧。”
雾青:“嗯,你说得对,算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的语气确实稍稍沉下去了一点儿——砂金心想,她或许是真的挺想用一场烟花做为收尾的。
于是他说:“但是我确实挺想看烟花的,不如我们把那个绑过我的电刑椅炸了吧,我还是挺记仇的——那东西炸起来效果应该也不会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