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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的话,鹿言是想跟诺斯维亚和平相处的。
她知道他有很多“债”要跟她清算,所以下午她将所有人聚在这个房间里时,就已经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做的所有心理准备,会被明浼拿出的一段视频给彻底粉碎。
任何人都不会轻易对“自我”产生怀疑。
鹿言经历了六年的风风雨雨,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所以她看完了那段视频,听完了明浼他们说的话,也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句:“这个恶作剧有意思吗?”
她的反应大概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于是“谈判”从一开始就被瓦解,众人不欢而散。
鹿雪走之前,对她说了一句:“你现在不相信这件事也没关系,但我保证,这不是一个恶作剧。”
鹿言没给回应,但实际上她相信这不是一个恶作剧。
毕竟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的本质有多么荒诞,多么的不合理。
明浼和鹿雪都不是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而安成星更不会对她撒谎。
所以鹿言愿意相信,他们三人的记忆,也许真的和自己的记忆不一样。
这显然和消失已久的系统脱不开关系。
但鹿言没办法告诉他们世界的真相,就算他们会相信,这也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
“你的人生只是一本小说的剧情,你只是一行虚构的设定,你不是一个活生生的自由的人。”
这件事,她怎么能对他们说出口呢?
她做不到。
所以她只能选择“不相信”,然后再去从这纷乱吊诡的谜团里,找寻一个合理的答案。
但在这个过程里,她一个人能得到的线索十分有限。
所以鹿言选择了联络安成星,现在只有他会毫无保留地帮助她,也只有他,不会对她刨根问底,逼问质疑。
然而这个电话还没打出去,她就被眼前的诺斯维亚给堵了个正着。
他就像是早预料到她会来这里一样,提前在这里守株待兔。
鹿言现在已经没空计较他在这档节目上做的手脚,也隐隐明白他想要的,可能不仅仅是来找她算帐。
但她没料到情况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片漆黑的卧室里,只有窗外的月光斜斜洒进,而他背对着月光,靠得很近。
那温热的呼吸和她的相碰撞着,他深邃的轮廓里,却是晦涩不明的表情。
鹿言退无可退,只能抬起眼,以近在咫尺的距离对他开口:
“诺斯维亚,你是在借题发挥吗?”
她一开口,气息就攀上了他的下颌,引起一点痒。
诺斯维亚的表情始终波澜不惊,他像是不解:“借什么题,发什么挥?”
鹿言早就不是刚认识他的那个小姑娘了,甚至她远比他认为的,还要了解他。
她不再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开,反而单手揪住了他黑衬衫的衣领,更进一步地拉近了距离。
“昨晚上我就想问了。”
鹿言的呼吸擦在了他的唇上,“你是真的喝醉了吗?”
诺斯维亚的眸光一顿,片刻后才问:“诺尔顿小姐,可以说得直白些吗?”
鹿言抬手勾住了他雪白的脖颈,挑衅般地反问:
“是你做得还不够直白吗?”
她知道诺斯维亚是个复杂又矛盾的人,从他明显抗拒她的存在,却又亲手促成了她的成长这一点,就足以看出。
但鹿言没想到他会矛盾到这种程度。
行为都已经越了界,言语还在扮糊涂。
诺斯维亚不作应答,鹿言也懒得跟他拉锯战,既然他都做到这一步了,还有什么好粉饰太平的呢?
她反客为主地上前一步,彻底贴上了他,再无丝毫空隙。
下一秒,鹿言的手勾过了他的后颈,又滑落下来,将他衣摆拽出来,三五下就让他一丝不苟的衣衫变得一团乱。
诺斯维亚终于在她更出格之前,按住了她的手。
他的呼吸也没乱过,但鹿言知道,他被踩中了。
“你看,还有装下去的必要吗?”
鹿言松开手,直视他的眼睛。
“这个国家有句老话,叫酒后吐真言,在我看来,不过是酒壮怂人胆。”
她拍了拍他干净的下颌角,如他所愿地展露了内心的想法。
“诺斯维亚,坦诚并不可耻,真正可耻的,是你做了还要否认你的主观意愿。”
鹿言很不客气地说:
“别怪在酒精的身上了,今天你没喝醉,不也还是……了。”
她勉强维持了淑女的矜持,吞掉了那一个音节,却堂而皇之地瞥了他腰下一眼。
诺斯维亚抿起薄唇,在那昏暗的眸光中,他的缄默并未持续很久。
几乎短短一瞬,他便轻笑了起来,微微点头道:
“原来如此,我受教了。”
鹿言见他没有恼羞成怒,还是松了口气。
这男人的余威还在,她其实真不想在他面前这么放肆,可以的话,她希望能一直维持表面的和平。
但今天已经到了这一步,她再不反击,不就只能吃这个闷亏了。
鹿言正想着,就冷不丁地听见面前的人开口道:
“听您一番话,的确解开了我多年的困惑。”
鹿言:“……”
也不至于有“很多年”吧。
你那时候明明就是个禁欲的斯文败类!
诺斯维亚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她再一次圈进了怀里。
他垂下眼,语气难得称得上愉悦:
“是我疏忽了,原来我也是全天下男人中的一员,难免会有欲念。”
鹿言顿生不好的预感。
诺斯维亚也没让她的预感落空,他心情甚好地继续道:
“诺尔顿小姐”,他贴近了她,声音低沉而磁性。
“倘若我在此刻吻了你,会令你感到——怒不可遏吗?”
鹿言的心跳骤然停了一拍。
她微微睁大了眼,而他的呼吸却已经停靠在了她的额前。
冰凉的柔软贴上了眉心,让她下意识颤了颤眼睫,想闭眼,又忘了闭眼。
诺斯维亚并不留恋,他抽离开,彬彬有礼地问:
“此刻,你怒不可遏了吗?”
鹿言不知为何,一下就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他在给她拒绝的机会。
饶有耐心地,礼教周全地,像个老派的绅士,却又直白地书写了他的意图。
鹿言想向他证明自己的无动于衷。
但她张了张嘴,声音却在阻塞的咽喉停留着,半点泄漏不出来。
这让她一时间也感到了茫然和无措。
诺斯维亚看懂了她的混乱不定。
他明白,在这一刻他有更进一步的可趁之机,他也真的贴上了她的呼吸,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占尽便宜。
但这并非他的真实渴求。
在诺尔顿家族的事情上,他有一百个让她厌恶自己的理由,唯独在现在这件事上,他不那么想要给她嫌恶自己的把柄。
谁说从污泥里爬出来的恶鬼,得不到沐浴阳光的机会?
于是诺斯维亚将唇瓣落在了她的唇角,一触即离。
“下一次,请不要怒不可遏了,诺尔顿小姐。”
他风度翩然地落下这句话,才终于松开了她的腰,抬手整理自己被她弄乱的衣衫。
鹿言险些没找到喘气的机会,直到他主动退步,才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她看着慢条斯理系扣子的诺斯维亚,一时间不知道是羞恼,还是骂几句难听的话。
磨蹭半天,等到他都回到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后,她才咬牙切齿地撂下狠话:
“还想有下次,做梦吧你!”
她刚才只是没做好心理预期,否则哪有他动手动脚的机会!
鹿言确实没想过诺斯维亚会这样,他从前连碰都不会碰她一下的,生怕坏了什么“规矩”、“名声”,怎么一段时间没见,就变成这副德行了?
面对她的“狠话”,诺斯维亚却只是矜持地回了一句:“会有的。”
鹿言上前一步就想骂他,但他已经擦过了她的肩,去拧开卧室的房门。
开门之前,他回头道:“晚安。”
说完,便真的拉开木门,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还贴心地为她带上了门。
鹿言:“……”
莫名感觉被耍了是怎么回事。
她一晚上的思路都被搅得一团乱,顿时气得往床上一栽,烦躁地滚了好几圈。
空气里还残留着诺斯维亚身上的气味,鹿言蹬掉了鞋子,蜷缩进被子里,一把揉乱了头发。
这一个个的,都叫什么事啊!
明浼和鹿雪那件事还没有头绪呢,现在又横插一个性格转变的诺斯维亚,净给她添乱。
鹿言翻身趴在床上,刚刚的画面又钻进脑子里,唇角也莫名发烫,让她心烦意乱。
不受控的思绪一下子跑了很远,让她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没在那时候直接推开诺斯维亚。
如果换一个人,不是诺斯维亚而是席江呢?她会推开他吗?
还有陆以衍,要是她原本的计划很顺利,也少不了会跟陆以衍有接触,她做得到吗?
鹿言想不出一个结论,最后只能归咎于是她这六年太憋屈,如今刚刚决定放飞自我,大摆大烂,就不小心过了头。
就连安成星也是,稀里糊涂就搞成了现在这种说不清的关系。
难道失去记忆之前的她,就是这种没有道德感的女人吗?
鹿言不由得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但冷静下来后,鹿言莫名又生出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痛快。
也许是因为,今天她做了太多曾经不能做的事,每一件都是在破坏“任务”和“规则”,无声地挑衅着“原著”和“剧情”,践踏了过去令她焦虑和痛苦的一切。
当着镜头承认和所有人的关系时。
站上舞台肆意玩弄节目的剧本和规则时。
以及身为“女配角”,却越过警戒线,碰触了所谓的“男主角”时。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明”,这会儿应该已经被她气得跳脚了吧。
只要一想到这件事,鹿言闷了很久的胸口就瞬时畅快了不少。
她在床上又翻了个身,掏出手机点亮屏幕,那微弱的荧光照亮了她的眼睛,她却看不见此刻的她,眼底是多么的明亮。
鹿言点开通话记录,找到那一串没有保存的号码,然后点击了添加新联系人,在编辑栏里输入了三个字——
“我的了。”
她点击保存,看着这行字许久,“扑哧”笑了一声。
随后才点了拨通号码,等了几秒钟,那边的人就立刻接起电话。
鹿言撑着下巴,先一步开口道:“我在四楼,过来。”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在第三秒,安成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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